半月后,城中有一孩童在山上拾柴时发现了一块石板,小孩抹去上面的尘土后,发现石板上篆刻了文字,小孩不认得那些字,便把石板带回家给父母看,父母看后大惊,又给邻居讲述石板上的内容,城里民众议论纷纷,一时间传的满城风雨,谣言四起。

  而这石板上写的是:先王得长子,长子为异瞳,异瞳为妖相,弃之于他国,次子登王位,残暴且无常,天怨而人怒,长子必代之。

  虽说很快石板就被官府收缴,捡到石板的人家也被扣押在大牢,但这石板上的话无疑是给民众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百姓们遭受这贺兰玦欺压已久,早就期望当前的局面能有所转机,但这海淮国一向长幼尊卑分明,贺兰玦为长子,是唯一的顺位继承人,而二皇子贺兰忆,从小便体弱,看上去根本没有争夺王位的想法,百姓也只能忍受和贺兰玦的暴虐,没有其他办法可言。

  可是这块石板给予了百姓们一个新的希望,若先王真的有一个异瞳的长子,那么按照祖宗规矩,他是可以让贺兰玦下台然后继位的,说不定就可以改变海淮国的现状。

  “你说,若是那异瞳皇子出现,是福还是祸啊?”

  “嗨,再怎么倒腾也比现在好!本来我在别国给我儿子说了一门亲,结果现在打仗,这亲是结不成了,看来是要结仇了!也不知道天天打仗做什么!”

  一间面馆里,几个食客一边吸溜着热气腾腾的面,一边低声讨论着关于异瞳皇子的事情,尽管官府已经下了命令不让议论此事,但是仍然有百姓会在私下谈论,而朱钰带着福满坐在角落里,他戴了一顶草帽,挡住了半张脸,看着像是在吃面,但实际上是在偷听食客们的谈话,他学习海淮国的语言已经半月有余,除了写字和说有点困难,这日常对话还是能够听懂的。

  “那石板上不是写了,异瞳为妖相吗?这妖相不会给我们带来灾祸吧?”另一个食客忧心忡忡的说道。

  “这世间哪来的妖,都是唬小孩的玩意。”一个食客吃完面,抹了抹嘴巴开口道,“他要真是妖,当年被扔到外国的时候怎么不报复?想想一个小孩子就这么流落在外,多可怜啊。”

  朱钰听到这,微微挑了挑眉,他听了这么几天,还是第一回 听到有人可怜阿默的幼年,大部分人说的都是阿默能否改变当前国情,能不能让贺兰玦让位,这关注阿默自身的,还是头一个。

  正当朱钰还想再听下去时,小小的面馆便闯进来了一队官兵,开始每桌查问,刚才还在议论的食客们连忙闭了嘴,低头吃面不敢再说话,朱钰把帽檐压了压,也慢条斯理的吃起面来。

  那队士兵像是在寻找什么人,挨着桌子把每个人的脸都看了一遍,一个士兵看到朱钰带着帽子,便快步走了过来,毫不客气的伸手去掀,福满见状,连忙伸手去拦,那士兵一看福满这样,更是觉得可疑,开始呼唤同伴过来。

  朱钰心中暗骂福满这个猪队友尽给自己找事,一边微笑着摘下帽子,他在海淮国就是个无名小卒,根本不会有人想要找他,再说了,这帮官兵想要找些什么他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他绝对不可能会是这些官兵的目标。

  朱钰相貌秀丽,没了那草帽的遮挡显得更是出众,那官兵愣了愣,又仔细看了看朱钰的脸,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是哪家的公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那官兵皱着眉,看着朱钰问道。

  还是要说话吗,朱钰暗暗叹了口气,他说这海淮国的话总是带着口音,一听就知道是外国人,可眼下这情况,他要是不回答,说不定会被这官兵带到牢里去,眼下只能借某个人的面子,看看能不能逃过一劫。

  “我是云乐的朋友,就是你们说的那个云统领的儿子,”朱钰努力让自己说话顺溜一点,“他邀我来陪他狩猎。”

  这云乐的名字,在海淮国主城的威慑力就相当于当年朱钰在沧黎城的程度,那几个士兵互相看了看,没人有胆子去到统领府去询问,再加上朱钰看着也不像他们要找的人,于是那几个士兵便放过了朱钰,到别桌查看了。

  朱钰也不慌,他拿起筷子,继续吃面前那碗已经凉掉的面条,海淮国的面很是特别,不像云宁是细面,根根像是皮带一样宽,劲道有口感,上面浇了调好的汤汁和碎肉,又撒上了一点点香料,味道很是特别。朱钰吃的开心,福满倒是很着急,他小小声对朱钰说道,“少爷,我们怎么还不走,要是他们再返回来怎么办?”

  “你现在走才是奇怪,心里没鬼为何要这么早走?”朱钰淡定的喝下一口面汤,“再说了,我又不是异瞳,他们抓我又没用。”

  “少爷你是说,他们在找异瞳的人?难不成是……”福满说着说着没了声,小心翼翼的比了个一在朱钰面前。

  “没错,看来贺兰忆的法子很有效果,这高位上的人到底是急了。”朱钰用余光看向那对搜寻的士兵,“只不过这样明目张胆的寻人,恐怕是更会落人口实啊。”

  “可是少爷,我们真的要掺和到这些事情中来吗?朱府虽然不在了,但我们底下的店面还在,我们还有银钱存在银号里,我们可以回到云宁,然后东山再起……”

  “不。”福满话还没说完,就被朱钰打断了,他侧目看着福满,轻声说道,“那些掌柜都是见风使舵的人,能有几个会帮我度过难关,况且就凭我自己一人的力量,又怎么能够东山再起。”

  朱钰把手中的筷子放到了碗边,目光也不知是落在了何处,他像是在和福满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就算是要回去,也不能就这样回去,祝文林,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

  绕过那宅子里那些弯弯绕绕,朱钰径直往竹屋的后院走去,这半月他和阿默都在这里住着,每日有侍童端上饭菜,打扫庭院,生活倒是很清闲,每日都有人来给阿默上课,教的是海淮国的语言和过往史实,朱钰也跟着听了听,对于这海淮国也有了大致了解。

  这海淮国虽然名中有海,但实际上靠着海的地方基本都是人烟稀少的边境,经济来源也并不是海产。主城在内陆,不像云宁国靠着烟火和香料发展经济,海淮国靠的是它的矿产,每年开采出来的宝石能为国家带来非常可观的收入,而海淮国曾经因为通商的关系与云宁国交好,还结了亲,云宁国送出了自己的公主前往海淮国和亲,一时间传为佳话。

  但也正是因为这场结亲,海淮国和云宁国的友好关系破裂了,云宁国的公主在生产时大出血而死,腹中的孩子也没有保住,海淮国是个迷信的国家,公主去世后不仅没有向云宁国表示悲痛和歉意,反而指责云宁国送来的公主体弱晦气,云宁国哪里忍得了这口气,当即表示与海淮国断绝往来,差点都要兵戈相向。

  所以在朱钰的印象里,海淮国就是野蛮暴力的象征,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国主都像没脑子一样,但是那贺兰忆,却很不一样。

  朱钰边走边看向这竹屋的周边的景物,青翠的竹子直立向上,嫩黄的小花点缀在路边,配上青石板铺成的小路,看上去十分和谐,据说这竹屋前半部分的迷宫和这些景观都是贺兰忆亲自设计的,可以说是心思非常巧妙了。

  这个贺兰忆明明从小生活在海淮国,但却没有一点点的粗鲁行径,一口云宁话说的极好,朱钰第一次听到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他是一个外国人,最重要的是,他身为二皇子,却想要扶持阿默这个等同于废黜的长子上位,到底是他真的是为国为民,还是另有别的目的?

  “你今日回来的早。”

  正当朱钰胡思乱想时,一件带着暖意的大袄披在了朱钰身上,朱钰看向面前的人,对着那双熟悉的蔚蓝色眸子微微笑了笑,“遇到了事,想着早点回来与你商议,便走的快了些。”

  阿默比起刚到海淮国时,多了几分稳重,他当初十分排斥这里,但也不知为何现在却能安然接受贺兰忆为他安排的一切,其实朱钰心里懂得几分,但却不敢说破,毕竟……毕竟自己是在……

  利用他。朱钰在心里默默说道,不管阿默对自己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自己都是在利用这份感情,自己可真是罪大恶极。

  “什么事会让你担忧?”阿默笑着握住朱钰有些凉的手,“你只用了半月就把海淮话学的如此好,可比当年我在云宁时学的快多了。”

  “所以那时候你每日出去,就是在跟大智者学习吧?”朱钰叹气道,“看我是对你多好,我其实早就猜到你出去不是去买菜,但我却并没有阻止你,否则就你现在这样的学习速度,贺兰忆不得撞墙了。”

  “是,少爷待我一向好,只不过就是怕我。”阿默看向朱钰,看似无意的说道,“其实我早就想问问,少爷那时为何会一直觉得,我要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