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卫瑜的生物钟准点将他唤醒。
遮光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卧室里一片昏暗，只从窗帘与墙面的缝隙里泄露出一点天光。
卫瑜睁眼，习惯性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看看几点了。刚有动作，就听见身后传来两句小声嘟囔。内容听得不大真切，环在腰间的手臂却搂紧了一些。
卫瑜动作一顿，有些无奈。他差点忘了，床上可不止他一个人。
他放轻了动作，以不惊动檀琛为前提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换成一个面对着檀琛的姿势。
檀琛还沉在睡梦里，眉头轻轻拧着，显然睡得不是很舒服。
毕竟，他虽然搂着卫瑜的腰，上半身却以一个略显扭曲的姿势大幅度地弓着脊背，与卫瑜隔出一个不小的距离。即使是刚刚反射性地伸手用力，也带着几分克制。
即使是睡着了，也还记得别碰到伤处吗？
卫瑜想了想，又往檀琛那边挨得近了些。
一夜的时间，被子上、枕头上，都沾染上了檀琛的气息。强势地不容拒绝，却又莫名地温柔。现在，这些气息的源头就侧躺在他身边，让他没来由的觉得放松和心安。
于是，卫瑜看了两眼檀琛的睡颜，终于还是向被窝里的温柔乡屈服，再次闭上了眼睛。
闭眼之后，关于现在到底几点了，今天是不是工作日，起床后该去哪个公司开会，都已经不在卫瑜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意识逐渐下沉，卫瑜的呼吸也开始变得绵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檀琛眼睫颤动，悄悄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有些得意的笑来。
两人再醒过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洗漱过后，檀琛自告奋勇要为卫瑜热几片面包，再煎点鸡蛋培根以洗刷耻辱。卫瑜见他坚持，便由得他去折腾，自己去了客厅拿着笔记本处理工作邮件。
十五分钟过去了，檀琛开始手心冒汗。
半个小时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好了么？檀大厨？”
檀琛回头，就见卫瑜靠在厨房门口，正挑眉看着他。
好像有在被嘲讽。
檀琛心里一哽，屈辱地关了火，左手一碟形状奇怪的煎蛋，右手一碟颜色诡异的培根。
卫瑜了然，帮他端起另一碟卖相不怎么好的面包片，面不改色道：“嗯，看起来还不错。”
餐桌上，檀琛自己先尝了一块煎蛋。
嘎嘣脆。
不像煎蛋，像油炸蛋。
他看向卫瑜，有些挫败，张口想说要不然还是叫个外卖算了。却见卫瑜丝毫没有嫌弃地拿起了面包片，就着失败的煎蛋和培根，动作优雅地开始用餐，仿佛一点没觉得这几碟子东西有什么问题。
檀琛心里一乐，脚下踢了踢卫瑜的腿，厚着脸皮问：“怎么样，好吃么？”
卫瑜睨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端起了手边装牛奶的玻璃杯。
吃过这一餐味道不怎么好描述的檀哥特制brunch，卫瑜把餐碟收进洗碗机，回头看向檀琛：“下午有安排么？没有的话，跟我去卫氏一趟？”
既然卫瑜这么问了，那檀琛必然是没有安排并且一口应下了卫瑜的邀请。
风波之后，卫瑜是第一次重新踏进卫氏的门。从前台到沿途的各个部门再到总经办，见到卫瑜时内心都充满了惊讶。
当然，看到卫瑜身边站着的檀琛时，这些惊讶的表情又变得复杂了起来。
无视周围的各色目光，两人跟着张助理的步子径直去了会议室。
会议室，卫氏董事会的成员几乎都到了，卫建明和卫建华也在其中。几人视线接触，卫建明面色复杂，卫建华摆出臭脸，卫瑜却始终是一副冷淡的神情。
今天是卫氏的董事会会议，在元旦节前就已经确定好的日子。当时按照章程召集会议的卫建明估计也想不到，这场会议最首要要解决的，就是他弟弟暗中捅出来且推波助澜的“家丑”。
会议上，卫建华见大家都不说话，便首先开了口。
他看向檀琛，语气里满满的都是不怀好意：“檀律师，我记得卫氏已经跟贵所贵团队解约了吧？您现在在这里旁听会议，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檀琛还没开口，卫瑜便先说话了：“檀律师是受我委托列席见证的。上市公司董事会会议要作出重大决议，没有律师见证才不太合适吧？”
卫建华一噎，心说就算要律师，那也得是卫氏集团正儿八经委托来的才算数吧？正要揪着这点再跟卫瑜说道说道，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
卫建明坐在首座，面色复杂地朝檀琛卫瑜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转向卫建华，语气带着警告的意味。
“说正事。”
在座的董事们都是些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察觉到几人之间气氛不大对劲，便迅速岔开话题说起了正事。
“先说最要紧的吧，卫氏股价经不起折腾了，该怎么挽回，最好今天能作出一个有效的决策了。”
开口的是一个跟卫建华走得近的董事，他往檀琛和卫瑜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后看向卫建明，意有所指道：“如果管理层做得不好，不能履行忠实勤勉的义务带着卫氏往更好的方向走，咱们也最好有所行动，及时止损。”
卫建明没说话，甚至在听到这个提议时，连一丝的神情变化都不曾有。
卫建华见大哥没有出言反对，便自信认为大哥先前肯让他暂代总裁，现在也一定是支持他的，于是斜眼看着卫瑜，心里越发得意。
看见卫建华的迫不及待要上位的嘴脸，檀琛心里嗤笑一声。
他看向斜对面的卫建明，在捕捉到他扫过来的视线时，忽然冲着他露出一个无声的笑来。
在卫建明的注视下，檀琛伸出手，漫不经心地点在面前的资料袋上，一下一下的，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声音不大，却仿佛像是在敲打卫建明的心脏。
……资料袋。
卫建明手掌收紧，被手杖上精心雕刻的龙头硌得生疼。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自己亲信的几个董事极轻微地摇了摇头，随后保持着卫董事长的派头，手杖点地，示意大家安静。
“我们今天是来解决问题的，大家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大家再行商议，最后投票表决。”
接收到卫建明眼色的吴董事开口：“卫氏虽然近几天股价不理想，但从长期来看，在小卫总的领导下，卫氏基本没出过什么问题，甚至市值增长远超同类。”
话音顿了顿，他看了卫建华一眼，继续道：“卫董说得对，我们确实是来解决问题的，追责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先顾好眼下吧。”
听到他的发言，檀琛挑眉看向卫瑜，眼神询问：你的人？
卫瑜往后靠着椅背，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摇头否认。
得益于吴董事的发言，大家的注意力成功被引到了如何防御对手稳定股价解决问题上了，一时间没人再注意到卫建华的不甘。
讨论了一阵儿，除了一些常规手段，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檀琛听得有些烦了，又开始一边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卫建明，一边威胁似的摆弄手里的资料袋。
卫建明这种商场老油条，愣是被檀琛盯得后背发毛。
当然，很难讲是檀琛那天给他的资料起了作用，还是檀琛背后的檀家无形中给了卫建明压力。
卫建明闭了闭眼，以大家讨论久了有些疲劳为由，让大家中场休息。随后，他不带表情地看了一眼卫建华，撑着手杖走出了会议室。
卫建华接收到了这个眼神，以为是大哥关照的暗示，便也跟着追了出去，跟着卫建明前后脚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进门后，卫建华正要反手关门，却被檀琛抬脚抵住。他皱眉，想质问檀琛跟过来干什么，却听见身后卫建明略显疲惫的声音。
“都进来。”
是“都”进来，卫建华一愣神，便被檀琛从门边推开，而后带着卫瑜大摇大摆进了卫建明的办公室。
这是暗中交锋的四个人，第一次这么齐齐整整地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