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意如同缺了口的堤坝,一旦打开便再也无法忍住。

  真言锁将殷离舟浑身绑住,越挣脱反而收得越紧。很快,那绳索便深深地陷进了他的皮肉里。

  殷离舟怎么也挣不脱,只能像濒死的鱼一样在地上翻滚,用头去撞击地面,试图将痛苦减轻。很快,脑袋就被磕得鲜血淋漓。

  殷离舟的嘴唇早就被他咬出了血,喉咙里满是血腥气,嘴里发出嘶哑得不成调的哀嚎。

  “疼,放开,放开我……我没偷……”

  台下一开始还有人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看热闹。但后来看到这样的惨状,也不忍心了起来。

  “这真言锁也太可怕了,简直要命啊这!”

  “谁说不是,哎,还是赶快承认了吧,还能少点罪受。”

  “啧,该,谁让他偷东西的。”

  “……”

  殷离舟的意识已经疼到模糊,周围人的声音离他很远,但隐约他还是听到了几句。

  “偷东西,活该。”

  “我却隐山成立千年都没出过偷窃之事,没想到今儿可看见了。”

  “你说单师兄得多难过,平日里那么护他,竟护出了个贼。”

  “单师兄也真是没眼光得很,当年非把他带回却隐山。”

  “……”

  殷离舟闻言,努力睁开眼睛,想往台下声音来处看去。但眼前白茫茫的,他什么都看不清。

  殷离舟强撑着一口气,颤抖着翻了个身。

  每一下的动作都让他痛不欲生,但殷离舟还是强撑着痛意一点点站起,循着声音处走去。

  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仿佛重若千钧。

  还没走两步就重新倒了下去。

  殷离舟疼得眼前发黑,恨不得就这么死过去。但这真言锁却偏偏通人性一般,每到他快撑不住时便收小些威力,以便于让他能时刻保持清醒。

  殷离舟喘着气,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他在地上缓了片刻,手脚并用,继续向前爬去。

  一直爬到了刑台边,然后嘶哑着声音一字一句道:“我……没偷……不是我。”

  原本站在刑台边的弟子见状,立刻向后退去。其他弟子看到眼前这一幕,也沉默了下来。

  “我没偷……”殷离舟喃喃地,不知疲倦似的一遍遍重复道。

  众人沉默不语,看着刑台上的殷离舟。

  他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汗水浸湿,头发散乱,双眼空洞,脸上满是灰尘和血迹,嘴角还破了皮。

  身上更是不能看。衣服早已被他挣扎时弄破,身上到处都是真言锁的勒痕和血迹。

  一般人这时早已受不住,但殷离舟却始终不肯承认。

  有些弟子心软,早已不忍心看下去,四散离开。

  留下的那些见状也不再议论,沉默了下去。

  因此偌大的刑台一时间只剩下了殷离舟一个人的声音。

  夜色降临,刑台前只剩下了一个人。

  却隐山的茶白色弟子服罩在他的身上略显空荡,绣着云纹的衣摆随风轻轻吹动。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藏在袖中。

  单明修站在刑台下,静静地看着台上被折磨到奄奄一息的殷离舟。

  面上依旧平静,然而眼底早已暗波汹涌。

  殷离舟自然不知道这一切。

  他被这真言锁折腾了太久,连呼痛的力气都没了。

  身体早已累极,但真言锁却不允许他片刻休息。

  痛意和痒意交替出现,折磨得他要发疯。

  突然,脸上有一滴水落下。

  殷离舟还没反应过来,越来越多的水便已经滴了下来。

  殷离舟这才意识到,是下雨了。

  殷离舟闭上眼睛,他想骂一句,但连张嘴的力气都没。只好躺平,在心里骂。

  还能再倒霉些吗?

  然而还没下多久,雨却又停了。

  殷离舟勉强睁开眼,只看到一片白雾蒙蒙的模样,像是一把伞。

  殷离舟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话来。

  刑台之上哪能允许撑伞,他肯定是被折磨花了眼。

  但无论怎样,雨停了就行。

  不知过了多久,殷离舟终于听见了扶黎的声音。

  “殷渡。”他在叫自己。

  殷离舟想应声,却说不出话,勉强晃了晃头,算是回应。

  “青碧是你偷的吗?”

  扶黎说完,地上的人许久都没有回应。

  殷离舟的反应引得刑台下的弟子一阵好奇。

  “怎么不说话?不敢说了?”

  “你在真言锁下挺一日,看你还说得出话吗?”

  “说不出话总会点头吧,我看他就是心虚。”

  “……”

  周围的话纷纷涌入殷离舟的耳朵。

  他充耳不闻,继续努力调整着自己。

  “没有。”

  许久,一道犹如蚊讷的声音响起。

  “什么?”扶黎又一次问道。

  殷离舟深吸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胳膊不受控制地颤抖,但他还是努力支撑着坐起。

  “我说,我没偷。”

  殷离舟说完,他身上的真言锁应声而落。

  刑台下一时间想起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十分精彩。

  但殷离舟已经顾不上了。

  真言锁落地那一刻,他就已经晕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着实漫长。

  殷离舟睁开眼时,竟有了一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他从床上坐起,浑身上下依旧酸麻刺痛,但比起刑台上的那一日,只能算小巫见大巫。

  况且殷离舟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灵力已经恢复,正在慢慢修补着他受伤的身体。

  殷离舟环视一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心中不免失落,他以为单明修肯定会在这儿的。

  喉咙那天喊哑了,殷离舟渴得厉害,自己下床倒了杯茶。

  茶水不知几天没换过了,不仅是凉的,还透着一股涩味。

  殷离舟有些嫌弃,但他实在太渴,一时间也顾不上,还是闭眼喝了下去。

  一连喝完了一壶,他才觉得舒服了些。

  喝了水,大脑也清醒了过来。殷离舟这才想到,他这次受了这么大的罪,单明修肯定是会来守着他的。

  但自己睁眼时却没见他,莫非他出了什么事?

  一想到这种可能,殷离舟再也坐不住,拿着外衣便向外面走去。

  正好,刚出门就碰见了隔壁的程潞。

  程潞为人还算不错,对殷离舟没什么恶意,见他出来了,还主动打了招呼。

  “你的伤还没好,怎么出来了?”

  殷离舟哪里顾得上这些,忙问道:“程潞,我哥……不是,单师兄呢?”

  程潞闻言笑了笑,“你们的关系可真好。”

  殷离舟没心思和他打趣,追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嗯。”程潞见他这么紧张,也严肃了起来,“单师兄被罚了,正被关在祠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