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剑尊他为何抢亲[重生]>第98章 为众抱薪   你们丢不丢人?|小修捉虫……

  萧倚鹤回到剑神山, 望着师徒曾经并肩走过的山径,只觉腿脚更加沉重,他漫无目的地低头走着,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海深处,师弟闭关之处。

  一张温暖结实的结界笼罩着峡谷,外面的纷乱没有惊扰到此处分毫,他抬手抚上,结界的灵流如触须一般轻轻缠着他的指腹, 仿佛是玄微与他十指交叠一般。

  他不知自己还能往哪里去,只好靠坐在结界旁发呆,直到身上的伤口干涸, 最终疲惫地睡过去。

  彻底睡足之后,已是三日过去,萧倚鹤睁开眼时,一只画眉正踩在他肩上蹦蹦跳跳。它瞳孔粉青, 左脚略带一点红,正是之前萧倚鹤从冰川草庐中带出的其中一只。

  画眉啄了啄他颈侧凝结的血痂,歪着小脑袋打量他, 并不明白他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小东西, 你也要嘲笑我吗?”萧倚鹤捏了捏它的小喙, 拄剑站起,“山上没有什么活物, 你饿了吧?”

  他带着小画眉回到寝院,翻箱倒柜找出几块碎点心,画眉蹦到他手心啄了几口酥渣,正挠得萧倚鹤掌心发痒,它便倏忽叼起一块来, 含在喙间扑簌簌地飞远了。

  萧倚鹤望着它远去的方向,喃喃道:“你也是有伴儿的呀……”

  他恹恹地往床上一躺,拿手臂遮住眼睛,就要继续睡去,忽地一声灵光炸响在耳边。他下意识抄起手边杂物掷去,却听那响声不散反近了,带着一贯惹人发毛的语气——

  “萧倚鹤,你在哪?你们剑神山太大了,我第一次来,有没有路引?这几个石雕是什么……”

  萧倚鹤恍惚一阵:“南荣麒?你进剑神山做什么?”

  灵光那头南荣麒正蹲在地上看石雕,被问得一愣,半晌道:“不是你说,让百家携贺礼上来谒见的吗?”

  萧倚鹤这才想起自己昏睡前发过什么狂语,师尊一走,剑神山的禁制也随之消散,此时的确是山门大开,广迎宾客的状态。他头疼地捂了下脑袋:“……来了多少人?”

  “虽然不多,但差不多到齐了……”南荣麒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倚鹤,你还好吧?那几日我忙着疏散临安郡附近的百姓,未能及时赶去。听说你与你师尊……”

  “嘶!”

  南荣麒一紧张:“你怎么了?你在哪,我去找你。”

  “没事。”萧倚鹤脱下贴覆在身上的脏衣,因布料与肌肤粘在一起,动作一大,揭下了刚刚凝固的血痂,他倒吸一口凉气,用换下的衣物随便抹了一抹,“顺着你那条路一直往上,便是碧霄殿了,我在那里等他们。”

  “……”

  得知萧倚鹤手刃宗师的消息时,南荣麒正在临安郡安排人手收敛街上尸骸,闻言一顿,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世人距剑神山宗师甚远,对这位传闻中的半仙之人流言无数,唯有与萧倚鹤交好的南荣麒与宁无致二人,时时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这位师尊的模样。

  在萧倚鹤自得意满的口吻中,他的师尊生有温柔面,雪霜姿,沉雅柔和,与世无争,是世上对他最最体贴的人。

  南荣麒从不敢想象,他们师徒二人有一天竟会拔剑相向。

  此时的众人心中均怀着满腹忐忑,这是避世千年的剑神山第一次解开封山禁制,将全貌暴露在世人面前。曾经人们对它的想象,充斥着神秘、宏伟、威严。

  然而当他们真正登上碧霄殿的石阶时,却发现此处的殿宇只有寥寥几座,稀松平常,琉璃瓦上已生了冒尖儿杂草,甚至远不如山下几门世家大宗来得奢侈。

  碧霄殿宽阔却空旷,大半真容被沉甸甸地压-在一片阴影之中,仿佛让人错觉会一眼看不到尽头似的,几束尘光斜斜映入,隐约映出深处三尊庄严凝肃的三清尊者像。

  ——倘若后人得见定有人眼熟,此殿之古朴气派,竟与后来太初剑宗的太初殿有几分神似。

  南荣麒本慢腾腾缀在人群后头,不知不觉就被人攘到了前头去。

  这个萧倚鹤行事狂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前几日才又手刃其师,将天地异相系数归位,可见功力已纯甄至境,不可小觑。大家都不清楚这位新任的“萧山主”会搞什么名堂,还是让他的老朋友南荣家的小子打头阵比较妥当。

  ——但南荣麒却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地脉渐渐复位,但四溢的怨魂尚未理清,煞气横行,招致了不少妖兽魔物出来;而且天穹阵法阖闭时,有些城镇中百姓生魂被吞噬了一半,如今这些人尚未显露失魂症状,但却是个不小的隐患。

  剑神山宗师虽已身死,但后患仍在。

  追月山庄下辖的几处城郡亦有遭难,今日南荣麒只带了两名师弟前来,也是因为其他所有人都正在救难之中,无暇分身。

  他来时便见这群人彼此眉来眼去,勾勾结结的,想必是有什么想法。

  南荣麒清楚这些问题不是靠一个萧倚鹤就能解决的,妖兽和怨魂也就罢了,这五州数万的失魂者如何处理,此事在追月山庄内部也尚未得出定论。

  一派认为失魂者终将退变魔化,留之无益,理应涤荡;一派却认为这些人尚属生魂,杀之犯禁,有碍道心因果,应该先行禁锢,再做打算。

  说实话,众人心中皆知,所谓禁锢之法不过是缓兵之计,自我安慰而已。只是涤荡数万残缺生魂的因果太过沉重,无人愿意背负罢了。

  而且一旦动手,道门在世人心中的形象将会一崩而溃。

  今日这群人甘愿被萧倚鹤差遣,以恭贺之名上山来,显然是司马昭之心。

  南荣麒属实不想被他们当枪使,不情不愿地被赶在前头走,才被推得踉跄迈过几级台阶,眼角便瞥见阴影深处一点眩白。

  只见长阶向上,大殿层层深处,三清尊像之下原本摆放蒲团之处,正正中中地陈了一把雕龙笼鹤的阔椅。

  此时一抹昳丽俊美的身影正斜倚其中,他墨发由玉冠束起,雪白衣袍缀着两肩华丽的云纹绥带,长而柔-软地垂落到脚边,正单手托腮靠在扶手边,膝头置着一支箫,身侧靠着一柄剑,闭目养神。

  不过一夜之间,他已着起了师尊的衣袍,扮做了山主的模样。

  听见了石阶上纷乱的脚步声,萧倚鹤才缓缓睁开了眼,掀开底下一对光华熠熠的瞳星。

  萧倚鹤见到殿外的挚友,率先看见的是他被绷带悬在颈间的左臂,以及脸颊至耳边的一道长长伤痕,似美玉当中划开的一道裂纹,不由愣了一下。

  南荣麒与他熟识多年,对他了解至深,几乎毫不费力便看出他眼底的疲惫,一看就知道是身负重伤,只是在此处强撑罢了。

  他忍不住投以担忧的目光,暗暗询问。

  但萧倚鹤只朝他安抚地抿了下笑唇,便又将视线挪到他身后的其他人身上,不满地啧了一声:“怎么,本山主登位大喜,诸位竟都是空着手来蹭饭的吗?”

  殿下微微寂静了一会,人群中不知是哪门的年轻道人,突然高声道:“你剑神山为强开天门铸此大祸,至山下尸殍遍野,流赤千里。你不思如何拯救泱泱黎民,却在此处大办庆贺之事——何喜之有?!”

  “铮”一声破空!一道利剑迎面射来,直插进那人脚尖前一寸。

  众人愕然看去,宽大的雕花椅上,萧倚鹤仍闲闲地支着脑袋,另一只手微微抬起,而在他身边的长剑已只余剑鞘,正发出细细的嗡鸣。

  南荣麒刚要说话,只觉喉咙一涩,舌头不听使唤了似的软垂着,动也动不得了,俨然是中了禁言术。

  他蓦地瞪向萧倚鹤,却见他垂下手,无视自己的目光,把-玩着玉箫问道:“想好了再说话——流赤千里,可是你亲眼看到是我所杀?宗师就戮,地脉平复,难道泱泱黎民不曾因此获救?”

  “……”

  “哦,你们难道不是来为我庆贺,而是不信宗师已逝,想来看看我师徒二人是不是在做戏?”萧倚鹤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沙哑,他往殿下掠过一眼,猛地从阴影中扫出一物,“那验验吧,我师尊的头颅。”

  一个圆咕隆咚的包袱被丢进人群中,在地上滚出一路血痕,众人吓得散开数丈,别说去验了,捡都不敢捡。

  “看把你们吓的。”萧倚鹤突然失笑,“假的,里面塞了稻草罢了。我师尊的头颅,你们这些缩头乌龟配看吗?”

  “……”诸人又被他戏耍,恼羞之际,又额外生出了几分理直气壮,有人不悦道,“这是你师尊,所谓父债子偿,你师尊强开天门不成,反招致无数妖物凶兽横行,所造杀孽自然该由你平息!”

  萧倚鹤还未张口,那边南荣麒猛地破开了禁言:“他不是已经平息了吗?你们还要怎样?大难之时你们不思救援,还有不少门派任百姓流离而不顾,只顾自己仓惶逃命。如今他为除祸源亦身负重伤,不过剩些趁乱跑出来的妖兽,你们都不愿齐心协力,难道是想在家里坐享其成,叫他一个人去杀吗?你们丢不丢人?”

  他情绪激动处牵扯了脸上伤口,疼得嘶哈一声。

  萧倚鹤微微皱眉:“妖兽?”

  “可不只是妖兽,还有失魂——嘶!”

  南荣麒狠狠踢了那人一脚,他率先从灵囊中取出一只玉瓶,远远抛向了萧倚鹤:“贺萧山主登位之喜,筵席我就不参加了,山下忙成一团,我先走了。你们愿意丢人,就在这里继续丢,反正脸皮也不怎么值钱。”

  “南荣麒。”

  南荣麒不肯停,飞似的加快脚步离开了大殿。

  其他人本就有不愿来的,还有左右摇摆观望事态的,此时见三大宗之一的追月山庄带头离开,而且南荣麒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再提及什么就真的丢人了。

  熙熙攘攘一阵之后,便有人待不住了,也纷纷献上贺礼,先后告辞。

  萧倚鹤尚在沉思,面前人已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个胡子半长的老道,正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他一下子想不起来这是哪家哪门的,头晕了一会,恹恹地问:“怎么,他们都走干净了,你当真想蹭饭不成?”

  话音未落,面前老道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萧倚鹤惊了一跳,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但很快就镇定下来,重新靠回了椅背上,眨了眨眼嘀咕道:“……现在磕头也这么不值钱了吗?你没有礼送也就算了,倒也不必真的磕头……”

  老道仆在地上似做了一番自我斗争,胡子底下的脖颈都红了,不知究竟是恼的还是臊的。

  片刻,他才抬起头来,朝雕椅上的年轻道人望去,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白里睁出了凄凄血丝,他老背一弯,万分动容地哭诉——

  “剑神山之大能,我等有目共睹,此种修为是我辈万万难以匹敌的。世间纷乱倘若能得山主相助,定有希望重塑新风,望山主……”

  萧倚鹤听他哭了半晌,烦躁不堪地将他打断:“有话直说。”

  老道登时道:“望萧山主出手相助,救救我天台山三万民众!”

  ……天台山!

  三万民众,三万血债。

  看到此处,旧景与现实渐渐重合,重雕玉砌的大椅上那个脊背单薄的年轻人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容沉冷,仿佛一夜间褪去青涩,笼上了师尊的影子。

  薛玄微从来不知,原来在人前的“萧山主”是此种模样,与记忆中潇洒自在的师兄相去甚远。毕竟师兄在他的面前,永远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都能放声高歌纵情酣醉。

  听罢山下失魂之事,萧倚鹤道:“所以道门以为,此种境况也应‘父债子偿’,由我一力承担。”

  人间失魂数万,不论是涤荡还是禁锢,都需有人出面。此时谁做出头鸟,谁就要成为众矢之的,被百姓唾骂。

  这数万人,有一家之妻,一户之父,亦有千金之子、高门娇女。百姓是不懂的,他们只知道这是无数活生生的尚在喘气的“人”。

  ……这种事谁愿意去做?

  老道嗫嗫不语。

  “其他宗门亦是如此想法?”

  殿中一时寂静,落针可闻。

  三清像如三道巨大的阴影,压在了萧倚鹤的肩头。他静坐了一会,突然抚面而笑,肩头的轻微抖动令他脚边象征剑神山主的绥带折出愈加细碎的银芒。

  薛玄微神识一震——至此,一切便都串联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