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晟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但季遐年没有睡，他坐在床上翻看一本家畜养护指南。
迟晟进屋先扑过去亲了一口，笑道：“等我？”
“嗯。”
季遐年笑着答应了一句, 然后把书放到一边, “怎么这么久？”
迟晟坐在床边, 拉着季遐年的手说道：“跟季院士他们聊了一会——他们在监测你的情况的事情, 你其实知道的吧？”
前山脚的大门早就开了，之前的仪器也是从那边直接运上山的，如非必要, 除了迟晟父母和叶南、江天四个人，其他人很少会过来四合院这边。
季遐年笑了一下：“知道。猜也猜得到。”
接着他很快反应过来：“今天我重构的事情被他们发觉了？”
“差不多。”
迟晟捏着季遐年的手指玩，语气和表情都很轻松, “所以我跟他们说，让他们先离开这里。”
季遐年一愣，随即垂下眼睛用说笑的语气问道：“怕我伤到他们吗？”
迟晟伸手勾起季遐年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我是怕他们伤到你。
“重构的力量太可怕了。当他们判定你的力量失控，或者他们恐惧你的力量的时候。为了群众、为了人类，随便举一个大义的旗帜就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而且我怕你愧疚——如果你真的不小心伤害到了谁，很多人都会集火你, 但你会先把自己的精神处刑。”
季遐年倏然笑了，他拉过迟晟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侧头看着迟晟问：“那让妈跟小草也走吧。还有你呢？”
“我？”
迟晟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露出精悍的脖颈和锁骨线条：“你舍得我走？这么美好的肉|体, 回头就被不知道哪个小妖精给盯上了怎么办？”
季遐年一下笑出了声。
迟晟也笑了起来，松开拉开的衣领：“张姨跟小草明天再跟她们说吧，就实话实说。不过我觉得她们是不会走的。你如果一定要她们走，我也不是没办法, 要吗？”
季遐年沉默片刻，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用。我了解我妈，她那个性格太烈了，就算强行送走，如果我真出了什么事，她之后也不会过的开心的。
“而且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我不想让她再经历那种难过。”
迟晟听到这里，不由想起了季龀年，以及在山前宅子里，离开客厅的时候看到的那个背影。
“如果是季龀年那样的，那完全就是塞翁失马。——说起来上辈子的事儿我还没找他呢，也不知道他这辈子的胆子有多大。”
季遐年笑了一下：“上辈子我们那个境遇，他都只敢一个人过来找我，还只是捅伤了我。现在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他没那个胆子。”
迟晟想起他那会跟季院士的对话，意有所指道：“明天他们要走了，万一他过来找你说话，别给他好脸。”
季遐年不太明白：“他干嘛要找我？”
“万一他抽疯呢，行了，不说这个了。”
迟晟抱着季遐年往下一压，“你看这个夜黑风高的良辰美景，是不是特别适合做一些无法显示的和谐运动？嗯？”
“都什么词……，别挠！”
季遐年笑着躲迟晟的手，但终究还是被迟晟一只手拖到了身下，剥壳一样剥了个精光。
·
第二天季遐年早早就起了，迟晟比他起的还早，季遐年下楼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坐在客厅，看表情是已经聊过了。
季遐年走过去，看了张银珠一眼，还没说话，张银珠就抢先开了口：“小晟都跟我们说了，我也跟你说：我不走。”
苗小草连忙跟上：“爸爸，我也不走！”
季遐年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只是笑了笑：“好。”
他又看向张银珠，问：“妈，不怕我啊？”
“说起这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张银珠把腰一掐，指着沙发：“给我坐下！”
季遐年：“……”
迟晟立马没义气地站起来：“我去厨房看看粥熬的怎么样了。”
苗小草虽然没看明白，但小动物的危险警觉还是非常强的，当机立断跟上了迟晟的脚步：“妈，我来帮你呀！”
一大一小脚下生风地走了，季遐年默默目送了他们一程，然后回头对着张银珠低下了脑袋：“我错了……”
……
张银珠的说教在早饭开始前结束了，早饭过后一家人商量着过去送送迟晟的爸妈。
不过走到玻璃塔附近的时候，他们就看到迟父迟母也刚好朝这边过来了。
“亲家！”
张银珠笑着迎了上去，亲热地挽着迟母的手说话去了。
迟父走过来看了季遐年跟迟晟一眼，季遐年贴心地让开一步说道：“伯父，你们说吧，我带小草走走。”
说罢季遐年就拉着苗小草离开了。
苗小草其实到现在也没搞清楚状况，一边跟季遐年走，一边奇怪问道：“爸爸，我们去哪儿啊？”
“嘘。”
季遐年揉了把苗小草的脑袋，带着她绕着玻璃塔往后走，那里有几排没砍的树，原本是安若素留着想造景的，现在也搁置了。
不过刚走过去，季遐年忽然就顿住了——小树林里有人。
季遐年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季龀年。
季遐年停下脚步，按着苗小草的脑袋：“小草，回去给奶奶拿件外套过来。”
苗小草虽然长长脑神经对接到银河系，但她不瞎。她看了眼不远处站的人，眼珠子一转，乖乖答应了一声“嗯”，然后蹦蹦哒哒跑走了。等季遐年把视线收回去后，苗小草又悄悄回来了，窝在小树林另一头新长出来的草丛里，暗中观察。
季遐年走到了季龀年的跟前，看着对方问：“在等我？”
季龀年穿着轻薄的春装，也不知道他这一个多月是怎么过的，人比季遐年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憔悴了不少。此时盯着季遐年的眼里满是血丝，看上去有几分偏执的疯狂感。
季龀年看着季遐年问：“你是他们的儿子，对不对？”
季遐年淡淡道：“这个问题我们应该交涉过，现在有谈的必要吗？”
季龀年充耳不闻，自顾自说道：“你知道季家有一套传家宝吗？那是一套翡翠饰品，拿出来都是国宝级别的东西。那是他们要留给自己儿子的。”
季遐年明白季龀年的意思了，他讽刺地笑了一下，“怎么，你不是他们的儿子吗？除了你他们没有收养其他人吧，你没有资格拿到传家宝吗？”
“本来是我的，但你为什么要出现？”
季龀年往季遐年的跟前走了一步，脸上满是愤怒：“你知道照顾一个疯子有多难吗？我从十岁起被收养后就一直在照顾她，她随时发疯我都要第一时间赶到她的身边。我爸，哈，季院士就是个工作狂，他从来没把我当儿子，但他也承诺过会给我季家长子该拥有的一切，只要我好好照顾我妈——那个疯子。”
季遐年的表情逐渐冷淡下来。
季龀年继续说道：“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但是你为什么出现了？现在他特意从基地到这里，就为了跟你近一点，你不认他，他还要把这些都给你——这些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
“你抢走了我的亲生母亲，又来抢走我努力了二十几年就快要拿到手的东西。为什么？啊？”
季龀年并不知道季遐年和月影的事情，他一直以为季院士他们再次回到月抱山，就是为了认回季遐年。
季遐年简直觉得不可理喻：“抢？当年自己跑进山里，对季夫人说自己是孤儿的人不是你吗？难道是有谁拿刀逼着你说自己是孤儿的吗？
“你当年因为觉得季夫人他们的条件富裕，所以自愿当他们的养子。你这么多年没有被你父亲殴打、折磨，没有过食不果腹的苦日子，都是你照顾季夫人的报酬。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是受了委屈？
“你自己抛弃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把她一个人留在家暴成性的父亲身边，你又有什么资格现在跑来指责叫屈？
“至于季家的传家宝，我不稀罕，但他们要给，我就一定会收下。
“其实我不明白，你跑过来跟我说这些干嘛？期待我去跟季院士说我不稀罕他那些东西，把东西都给你？
“做什么梦呢？”
季龀年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显然季遐年的话都戳在他的痛点上。他忽然朝前跨了一大步，距离季遐年只剩一截小臂的距离。
他压低声音说道：“你以为这些年我没有经营关系吗？只要我想，只要你敢自己一个人下山，你很可能会出点什么意外。懂吗？”
“你在威胁我？”
季遐年几乎笑出了声。
他这个笑声刺激了季龀年，季龀年猛地从兜里抽出手，手里握着一把刀，他弹出刀尖抵在季遐年的胸膛上，阴冷道：“不，我是在友好地警告你。”
季遐年往下撇了眼那把刀，刀刃闪动的寒光倏然带来了上一世被刺中腹部的痛。
毫无预兆的，季遐年的情绪像是忽然被滴入了水的沸腾油锅，转眼炸出了难以名状的愤怒。
他完全无法控制。
而就在这时，苗小草忽然大吼一声从旁边的草丛里冲了出来，她扑向了季龀年：“哇呀！老娘打死你！！！”
季龀年一惊，刀尖瞬间转向扑过来的苗小草。
那是一瞬间的事，季遐年的身体像是有了自己的反应，他一把拉住苗小草扑到跟前的手，把她整个人拽开，同时他的身体里不由自主扩散出了黑色月影，眨眼把他跟季龀年都包裹在了其中。
季遐年回过神的时候，月影里尘埃风暴正在盘旋。
透过风暴，他看到了月影之外闻声而来的迟晟、张银珠和迟父迟母。
被看到了。
他们会厌恶我吗？
妈看到她的亲儿子被重构会是怎样的心情？会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一刹那无数的念头填充了季遐年的脑海，但好像他的脑海又是一片空白。
月影里的风暴慢慢地放缓了速度，树木、草丛、季龀年、刀……，所有的东西被一一重构，还原出了完好无损的状态。
月影消失，季龀年满脸茫然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弹出刀刃的那把小刀。
然后他一个激灵回过神，忽然看到快步冲向这边的几个人，一下就慌了。
他根本连招呼，甚至连眼神都不敢对上，转身夺路而逃。
季遐年僵立在原地没有动，直到迟晟他们跑到了他的跟前，在他开口之前，迟晟一把把他抱进了怀里。
“没事了，别怕，没事了。”
张银珠的声音也接着响起，满是颤抖：“他拿着刀，他要干嘛？那个混账！混账！”
季遐年心里的石头一下落了地，双腿被抽掉了力气一样软了下去，整个人就靠在了迟晟的怀里。
万幸。
季遐年浅浅勾起了嘴角，眼眶发热——他们都没有把我当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加班喝的茶的锅。我现在的脑袋还处于兴奋状态。
由此可知——下午别喝茶。s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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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