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晟在田里扔了十多分钟的石头, 把每一株变异蔷薇都砸过了，然后才回到了田埂上。
苗小草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但看迟晟砸了上百次后, 她再看那些张牙舞爪的蔷薇就没什么表情了。
“是变异植物吧。”
迟晟拍了拍手里的泥土, 习惯性想要插兜, 但看着没拍干净的泥巴又把手放下了。
“跟捕蝇草、狸藻那样的食肉植物差不多, 不会主动攻击，需要触发条件，这种变异蔷薇的触发条件应该就是撞击。”
季遐年对这些当然很了解, 原本他还烦恼要怎么“发现”这些特性，现在好了，他只需要问——“你还发现什么了？”
然后迟晟就倒豆子一样说了起来：
“它们的感应范围应该在枝干一米内, 触碰到枝叶会立刻有反应，但撞击力度要在十斤左右才会触发攻击模式。
它们的枝条、乃至叶片都非常强韧、坚硬，但花朵是正常的，只是会散发一种能吸引小动物的香气——或许分泌的花蜜增多了。不过有一点我有点想不通。”
季遐年问：“哪一点？”
“它们似乎有领地意识。每株蔷薇的枝条叶片不会互相入侵抢夺猎物，就算被波及到了也不会攻击临近的变异蔷薇，反而会一起攻击入侵者。”
迟晟的表情凝重，问季遐年：
“大爷, 你说它们会不会有自我意识？”
季遐年摇头：“我觉得不是自我意识。你砸石头的时候我趁机看了下，它们的‘心脏’变成了贯通整株植物的脉络，同时植株个体发着蓝色微光。——它们的光有色差，我觉得这就是它们辨别领地和同类的依据。
想要试也很简单, 到时候我把它的脉络截断一点留在枝条里，然后把那截枝条剪下来，看它们会不会攻击那截枝条就知道了。”
——自然是不会攻击的，这在上辈子是新城的“常识”, 新城的通行证里还嵌着变异蔷薇的叶片。
迟晟点点头，“这是个办法。那给你留下一株，其他的就烧了吧。”
季遐年一愣，“为什么要烧？”
迟晟一脸古怪，“不然你还想养？这一晚上就能长成这样，还带吃肉的，过几天长更大了怎么办？”
季遐年：“长大了就用来做围墙绿化啊。”
迟晟：“……你还挺能计划的。”
季遐年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太过理所当然，于是快速调整了一下表情，露出一张严肃脸。
“现在人、植物都出现了变异，动物大概率也会出现。植物的攻击性尚且如此，那动物呢？变异后拥有了自由‘硬化’能力的人呢？
——世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没有枪支弹药，用变异种来对付变异种是目前最可靠的办法。”
迟晟叹了口气，“你说的对。”
季遐年松了口气，说道：“等我头不疼了就来弄吧，实在不行再说烧不烧的事。我先回去跟我妈也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你呢？”
迟晟用力搓掉手上余下的泥土，摸出手机晃了晃，“我给我爸他们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行，那我跟小草先回去了。”
“好。”
·
张银珠的反应比季遐年预料的要平静许多，甚至还有点“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意思。
“你看看，前几天镇上说丧尸的事情你还跟我说不可能，我看可能着呢，这不就来了！”
张银珠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这世道一变，日子就得倒退几十年。你是没过过大集体的苦日子……哎呀不成，我得算算咱家还缺什么。”
张银珠说完就盘算起来，把季遐年听得一愣一愣的。
季遐年：“……”
看来他准备的安慰腹稿是用不上了。
张银珠飞快点完地窖和东西厢房里的库存，终于想起差点什么了。
“刀！”
季遐年：“？？？”
张银珠站起来，斜了季遐年一眼，“世道一乱，人心就要坏。咱们没枪没炮的，但刀得多备一些。就算不用对付人，你说的那些变异植物不也得砍两刀？多准备些准没错，反正钱留着也不能下崽不是？”
季遐年：“……对。”
张银珠一向雷厉风行，计划完就叫上了苗小草，“小草，走，跟奶奶去镇上逛一趟。儿子，我俩中午就不回来吃了啊，如果你记起还有什么要买的，给我打电话就行。”
季遐年：“……好。”
季遐年送走了张银珠她们的电动观光车，站在原地过了几秒，不禁摇头笑了起来。
——也好，总比惊慌失措的好。
·
季遐年把午饭做好了，迟晟才从地里回来。
“打这么久？”
季遐年看着迟晟的表情不是太好的样子，便问，“出什么事儿了？”
迟晟叹了口气，去水槽边洗手边说：“情况不太好。在我给他打电话之前，他已经收到了很多变异植物的消息，其中三成都来自云阳。所以云阳的确是个重灾区。”
季遐年却很是平静，因为在不久的将来，人们很快就会发现，感染并不是“重灾”。
“那你们要走吗？”
迟晟摇摇头，“小姨身体不好，路上也不一定安全，所以还是留着比较好。而且科学院说会派人过来采样，也会在云阳设立研究所，我爸妈说不定会被选调过来，我也没必要乱跑。——怎么就两个菜，张姨她们不回来吃啊？”
“嗯。我妈带小草去镇上买刀了。”
迟晟拿筷子的手一顿，“买刀？”
季遐年戏谑地看了他一眼，“对，买刀。砍刀剔骨刀西瓜刀，我听她那意思，大概恨不能连手术刀都要找两把。”
迟晟愣了片刻，然后大笑起来，“张姨可真是个女中豪杰。”
季遐年也忍不住笑了，端着菜往外走，“先吃饭吧，吃完我给你看看腿。”
午饭的时候，中央台的午间新闻播报了蓝雨的调查进度，也说了存在植物感染的情况。
季遐年看了一会，有些奇怪：“怎么没说变异植物？”
迟晟：“像咱们地里那种程度的变异植物，目前就只有两例，一例就是咱们的，还有一例也在云阳。应该是为了避免恐慌。”
“那云阳呢？”
“云阳管理层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很快就会动员清理城市里的植物，同时启动交通管制。我还听说他们在清点开发区和高新区的厂房，大概会把这两个工业区作为紧急安置点用。”
这点倒是跟上辈子的轨迹相同。
季遐年从电视上收回视线，“你知道交通管制什么时候开始吗？我刚定了玻璃晒台，约好明天上门安装。”
迟晟耸耸肩，“这我可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够呛。如果不行就在镇上定个透明雨棚将就着吧。”
“也行。——安姐那边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吗？发电设备那些都有吗？”
“都有，比你这还齐全呢。我小姨是他们家的宝，早在第一场蓝雨后我表舅他们就让人过去装设了，前两天不还送了一卡车物资过来吗？”
季遐年莞尔，也是，安若素的家境确实也不用她操心。
·
饭后，两人收拾完厨房，又消食了片刻后，季遐年就给迟晟看了腿。
迟晟腿里的“砂”还是散的，但是以季遐年昨天“搓圆”的那一粒砂为中心，四周沾了七八粒“雪花砂”。
季遐年有些奇怪，细看去就发现在“粘连”的连接处，“圆砂”有两处被重新勾出了刺的形状；另外的几处，却是“雪花砂”的刺被抹平了。
——是在相互影响？
“怎么了？”
迟晟一直观察着季遐年的表情，看他一会高兴一会皱眉的，不由问出了声。
季遐年抬头，把看到的画面跟迟晟说了。
“虽然这种影响既然是相互的，但明显被抹平了刺的砂更有影响力一些。所以要改变你腿里‘心脏’的形状，就要尽可能多地搓圆那些雪花砂，而且间隔的时间不能长，不然被影响回刺的形状就白费力气了。”
迟晟听到这个消息也很高兴，但紧接着又想起季遐年的身体状况。
“你的身体能扛住吗？”
如果季遐年的能力恢复速度赶不上‘砂砾’互相影响的速度，那也是白搭。
季遐年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能扛。”
季遐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次比上次恢复的快，我猜这种能力应该也是要经常使用，甚至要使用到极限了，反而会刺激它更加强韧、便捷。我来试试——”
“等等！”
迟晟忙伸手抓住了季遐年想要摸上他腿的手腕，同时收回了腿。
季遐年抽回手，皱眉：“干嘛？”
迟晟揶揄地笑了笑，“我能理解大爷你急切想要治疗好我的心愿，但你如果把自己累坏了，不是更耽搁事吗？”
季遐年：“……”
谁跟你急切了？
季遐年本来还想再试的心思，被迟晟这句调侃立刻砸了回去。
“行，只要你不急，我急什么呀？”
迟晟就看着他笑。
季遐年：“……笑什么？”
迟晟这才说道：“我不急，是因为我觉得就算全部定型成刺了，我也还能抢救一下。”
季遐年挑眉，等着迟晟的解释。
迟晟：“你看，那变异蔷薇不是在发光吗？你跟小草不也在发光吗？所以我想，这应该是变异成功的一种标志。
虽然‘心脏’——我说咱能换个词吗？这词说植物还好，说我自己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季遐年：“……这难道不是你自己先说像心脏的吗？”
迟晟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
“那就叫那东西‘变异核’吧，简单易懂。”
季遐年无所谓，“随你。”
迟晟继续说道：“虽然变异核在人身上的状态变化咱们还不清楚，但是在植物身上应该是这个规律：
流动不定型——定型，然后分化为感染或者变异——感染的就是长蓝锈、变异核长刺，但个体还活着；变异的话，变异核则会再次变化成覆盖个体的脉络，然后发光。
所以你看，就算变异核定型之后，还有二次变化的可能；就算没来得及、长了蓝绣，那我也一时半会死不了。”
季遐年：“……你还真想得开。”
迟晟笑道：“都说了要乐观嘛。”
季遐年抿了抿唇，“不过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走吧，咱们去趟城里。”
迟晟一愣，“去城里干嘛？你要买东西吗？”
季遐年已经去摸车钥匙了，“去验证一下你的猜测。——云阳既然是重灾区，感染的人一定不在少数。所以咱们去城里看看人。”
迟晟反应过来，心脏跳的有些快，“那去哪儿看？公园还是超市？就这两个地方人最多吧。”
季遐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去医院啊。”
这时才反应过来的迟晟：“……啊对。”
·
季遐年开车去的是云阳第一人民医院，如往年一样，年前的时候反而是医院最忙碌的时间。
季遐年跟迟晟在医院里晃了一下午，临近傍晚才出了医院。
上了车，迟晟迫不及待问季遐年情况，“如何？”
季遐年的脸色有些发白，他的眼睛本来就才刚好，一下午的用眼让他现在头疼欲裂，且疲惫万分。
但季遐年却是笑着的，“恭喜你，猜对了。而且我看到了几个，跟你一样，的人……我好像知，道……怎么给……你……”
季遐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睫也越垂越低，最后一句话没说完，人就已经闭眼睡了过去。
迟晟刚才就察觉到了，在季遐年脑袋偏落过来的时候，极快地伸出手托住了季遐年的侧脸，然后小心地把季遐年的脑袋靠在椅背上，又把副驾驶的车座放平。
做完这些后，迟晟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他就坐在驾驶座上，手放在方向盘上，过了好一会，右手忽然搓了两下——指尖跟掌心好像还残留着季遐年的脸颊皮肤的触感。
嗯，很软，还有点滑。
作者有话要说：我以为我可以三更的。
我错了。
我不可以。
但这一章有足足3962个字这么长！四舍五入就是三更了！
晚安！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