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半开, 窗帘落在少年身后,随风舞动摇曳。

  严久深单手虚拿着手机,从窗户的一头照过来, 棱线分明的脸落着光, 而他的远离窗户的身子, 隐约淹没在黑暗里,模糊不清。

  他自然垂落下来的手, 也拿着另外一部手机, 帮池岁照着素描本上的光。

  等池岁稍把大概轮廓勾勒了一遍, 他才稍稍动了一下望在房间里, 不知落在哪一处的眸子。

  池岁抬起头来, 眸子里的兴奋消逝了大半,只留下些许小心紧张,但语调依有难以遮掩的兴奋:“接下来, 要怎么做啊?”

  这一句话仿佛打开了某种神秘的潘多拉盒子,烧起了一整片的荒草, 连带着天边的云彩也染上蒸腾的火红。

  让人避无可避。

  怎么做?

  严久深拆了自己手机的手机壳,把池岁手机的正面安上他的手机壳, 然后要咬不咬地叼在唇边,模样痞气。

  从窗边打着灯光的手机依旧打着灯光, 严久深腾出另一只手,轻巧地就将池岁的手锢住手腕, 给扯了上来。

  还在想象着,就像上次那样认认真真地注视严久深就行的池岁被拽起了手臂, 怔愣地望着严久深无甚表情的眸子,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

  蜷在地上的池岁就这么被严久深拽了起来,往前微微一带, 半压在了严久深身上。

  身上的滚热贴合在一起,外面冷风一灌,少年敏感的缩了缩手指,却又佯装镇定的一声不吭。

  “手,放上来。”严久深的声音,不知是感冒还未好全的沙哑,还是因为咬着手机,低哑得好像心脏在颤动一样,“右耳。”

  池岁缩了缩手,被声音蛊得自己的心脏也没忍住砰砰砰强而有力地跳动了起来,他同严久深强壮镇定的眼神对视着,也假装冷静。

  随后轻轻地将手放到了严久深的右耳上。

  很烫很烫,特别的烫。

  池岁刚一碰上去,就想要缩回手。

  但是明明,他才刚过放上来,没有这么快有效果才对?

  “哥哥,你是不是还在发烧?”池岁功力尚浅,终究装不了全程的冷静,只好找了个话,来掩饰自己的不冷静。

  严久深目光沉沉,偷着手边的微光,看不透那眸子里装着何种波涛汹涌的情绪。

  只是在池岁问完之后,严久深沉默了一两秒,才哑着声音,一字一句慢慢地道:“没有。”

  “哦。”池岁小小地应了一声。

  他感觉自己的手很烫,但严久深右耳的能照到的光线很弱,他看不清,究竟有没有像上次那样红。而他对视着的严久深的目光太过镇定,不像上次那样、那样让人忍不住……

  “好了。”严久深咬着手机轻声地道,他语气在此时此刻略有变化,小心而又谨慎,原先坦坦荡荡同池岁对视着的眸子,在说出好了的那一刻,就偏到了窗外,盯着手机打过来的光。

  光线刺眼,也没挪开。

  池岁松了手,如同之前一样,蜷在地上,竖着素描本。

  他正观察着要画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他想要解锁的表情,好像有了新的变换。

  严久深的眼尾映着隐隐约约的红色,光线昏暗的时候,他看得并不清楚,但严久深迎着光亮一照,一切都明亮清晰了起来。

  烫得通红的双耳,还有压抑着某种情绪的眼尾飘红。

  再有带着别扭、不像让人见的神情。

  “画快点哦,过了这次没下次了。”严久深见池岁一直盯他盯了许久都没落下笔,轻声催促。

  池岁晃若从梦中惊醒,只敢再悄悄地多看几眼,就一直埋着头不敢再抬,直到笔落,画完。

  最后看一眼,依偎在窗边 ,徐徐凉风吹动起严久深额前碎发。

  风只是胡乱的吹着,把短发吹得左右摇晃,很乱很乱。

  就像在这个夜晚里,同样跳得奇奇怪怪、东倒西歪,少年们的心脏。

  房间里的灯开了又关,有声音欢闹而过,最后重归于安静。

  躺在床上闭着眼的严久深在这时睁开了眸子,他能看到黑暗中,躺在他身旁的,池岁熟睡的轮廓。

  安安静静,呼吸声长而轻。

  严久深伸了手捻了捻蹭在池岁脸颊上的碎发,他声音很轻,好像悠扬地要闯进熟睡少年的梦里。

  “谢谢你救我。”

  “小朋友,要开心,要健康。”

  “希望你每天都过得很甜。”

  如果不甜,那我这里的糖果罐,随时随地都准备着。

  希望远方有你,不,是有我们。

  -

  一楼之上的两层,池铮写题写到昏昏欲睡,他勉强着精神,从书柜的角落里,翻找出那一小盒的糖。

  撕开一颗薄荷糖放在嘴里,稍稍闭了会眼就睁了眼。

  “再听一遍听力。”

  听力的声音在房间里消失,啪嗒一声,台灯也被关掉了,整个房间归于黑暗,池铮摸索着爬上了床。

  嘴里呢喃着几句,要一起走,要一起去。

  随后沉入了梦里。

  二日早,阳光微亮,但霜露深重。

  绛城开始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凉。

  池岁在教室里搓着手背书,严久深也不同往常地出现在教室的后面。

  甚至有人开玩笑说着,想要问严久深题的时候,严久深喝着热豆浆,从后方应了一声:“来问。”

  变了天似的。

  池铮在早读的时候被叫到了教室外。

  “你妈妈说今天降温了,要进来给你送衣服。”池铮的班主任是一个很温柔的女老师,昨天池铮找她说不要让他父母进来的时候,什么理由都没有问就同意了。

  池铮没有丝毫地犹豫:“老师,我穿得很厚。”

  “昨天老师没有问你理由,我想你今天做好准备想要告诉老师了吗?”女老师的声音温和,没有任何逼迫的意味在里面。

  池铮愣了一下,随即低了头,支支吾吾,声音极轻:“我也想,试着保护一下家人。”

  他唯一的哥哥。

  女老师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认真地说道:“老师知道了,我会在告诉他们,临近期末,学生的状态不稳,不方便让家长进来。”

  “谢谢老师。”

  池铮进教室时,忽然瞥见窗户外的前不久还郁郁葱葱的老树枯掉了,但稀奇的是,他好像看见了绿色。

  在这个进入寒冷的冬天里。

  -

  众人互相护着彼此,日子波澜不惊地过得飞快。

  挨过了磨人的期末考,在裹着被子才能勉强起床的岁寒过年夜,围坐在一起吃过了热气腾腾地年夜饭。

  新年愿望许得都很简单。

  一起走。

  很快是一诊模拟考,然后再一转眼,高考就要来了,中考也紧随其后。

  越到考试,就越来越不忙了。

  池岁总是在写着题的时候,嘴边兀地被塞了一口甜品。

  别人高考前,还忙着查漏补缺,也就严久深每天从早到晚,都看着视频,一步一步地学着怎么做甜品。

  “你写你的,我就让你尝尝。”严久深被瞪了一眼,也不恼,顺口还装模作样地提醒了一句池岁写的题,然后见缝插针地问了一句,“这次这个好吃吗?”

  正想说自己思路被打断的池岁,又被提供了一条更好的思路,也生不起什么气来了。

  “好吃。”就是从早到晚,每天都吃,再好吃也是会腻的!

  虽然很想说,但池岁还是贴心地没有说,张着嘴又被严久深喂了一口,甜腻腻的滑嫩口感在唇间留香。

  哥哥一定是最近要考试了,紧张得只能做甜品来缓解心情了。

  前几天,池铮还来找他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他懂。

  这个考试很重要。

  听见好吃,严久深转头就在手机的备忘录上敲敲打打了几行字。

  “行,给你放这里,不打扰你学习了。”

  严久深把折腾得一团乱的厨房收拾了收拾,靠在洗碗池边,点动着手机。

  虽然十八岁那天当他家里那两位大忙人的面,许了一个特别叛逆不到的愿望,最终也如愿以偿地被气上头的老严吹胡子瞪眼地请出了家门,但临近高考了,家里来的消息也越来越多。

  最初是过年的时候,他妈给他打了通电话,语气委婉,问他要不要回去吃年夜饭。

  顺便他也听出来,艺术节去附中之后,他一清二白了的事,家里两位大忙人,忙里抽闲,也都知道了。

  不过他这边稍微缓和、软了点态度,老严就更加得意了。

  “许什么愿望不想待家里了,最后还不是要回家?”

  很不巧,老严并不知道,胡夏女士开了扩音,那声音一字不差地传给了严久深听。

  于是他拒绝了回家过年,也拒接了任何谈话。

  严久深一直觉着,自己家里两位大忙人,尤其是他爸,对他的的偏见格外的大。他以前也不觉得有什么,就这么招吧,反正他也不在意。

  被救之后,就很在意了。

  因为围在他身边转悠的池岁告诉他,他从来不会影响带坏任何人。

  小朋友看人太纯粹,他会盯着那张荣誉榜上,笑得肆意张扬的他说,那张照片上的他,比当时的他好看。

  什么越压着自己,没有丝毫反抗之心,就会被压得越来越不好看。

  池岁那一整个素描本全是好看的他。他想,让小朋友第二个素描本上的他也是好看的,好像也没那么难。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了。

  时间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