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旭身上套了件薄薄的黑色圆领毛衣,俯下身的时候，毛衣下精瘦的脊背线条明朗，宽肩投下的阴影将身下的那个人完全遮住。
苏星仁穿着白绒绒的高领毛衣,仰着头,露出纤细白嫩的脖颈。
丁琪侧着身，看着眼前这幕场景，只觉得异常刺眼。
灯光昏暗,两个少年的身影逐渐交叠在一起,看起来竟然有些相配。
周围的哄闹声愈发嚣张。
她把裙摆拧得发皱，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只觉得有股冲动要从身体里涌出来。
“叮锵——”
铁制叉子砸在陶瓷餐盘上的声音清脆响亮,众人被吓了一跳，哄闹声瞬间停止。
丁琪伸手用力拽了一下苏星仁的手臂,胸膛起伏剧烈：“苏星仁……我有话想对你说。”
姜旭翻身坐会边上，目光沉沉地看向丁琪。
被这一打岔，众人酝酿的情绪瞬间down了不少。本来想说丁琪败坏兴致，可哪想到下一秒就又新事情顶上。
“哟哟哟,我们这是要做见证者了吗？”
“什么话呀？我们也想听听，快说快说！”
被大家一闹，丁琪脸也红了,眼带羞意地瞥了眼围观群众,小声地说：“我想跟苏星仁出去说,不给你们听。”
她抬头看向苏星仁，眼睛里闪动着渴求的信息。
从一件事的主人公变成另一件事的主人公,不变的是被二三十双眼睛围观，变的是自己的心情。
苏星仁掩盖住内心的失落，悄悄收了下手,却发现丁琪拽得很紧。
他扭头看了眼姜旭晦暗不明的表情，想了想，对丁琪点头说：“那我们出去说吧。”
场面安静一秒，拍桌子声、拍手声瞬间爆发。“哇哦哦哦！！”
徐思淳坐过来拿肩撞撞姜旭，朝苏星仁和丁琪离开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瞧瞧你弟，年级第一都知道要谈个恋爱。你这改邪归正后也太正了吧，人就在边上你还不谈一个？”
他邪笑着想把姜旭往潘丹丹方向推。
姜旭淡淡瞥了他一眼，稳稳坐在位置上，左手捞了两瓶啤酒，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拿了开瓶器，“嘎达”一声脆响，瓶盖就开了。
“替我弟接受惩罚。”姜旭丢给徐思淳一瓶啤酒，单方面地碰了个杯，仰头就往嘴里灌。
武术队的人都跟姜旭认识好几年了，也难得见到他这么豪爽地对瓶吹，激动地嗷嗷叫。
徐思淳眼睁睁地看着姜旭几秒钟就灌完了一瓶，愣愣地喝了口酒。
他怎么觉得旭哥人好像有点不对劲？
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徐思淳选择放弃，没心没肺地跟自己女朋友你侬我侬去了。
潘丹丹从糖果盘里拿了颗薄荷糖：“姜旭，能出来一下吗？”
太久没喝过酒，嘴里的味道熟悉又陌生。姜旭没接她手里的糖，自己拿了一颗起身往外走：“走吧。”
话还是说清楚地好。
潘丹丹眼前一亮，只觉得姜旭是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表现，欣喜地拿了自己的外套就往外走。走了没几步，她想到了什么，又跑回沙发卡座上，拿了姜旭的围巾和外套，赶紧小跑着往外。
外面风大，姜旭只穿那一件薄毛衣出去，肯定会冷吧。
*
“姜旭。”潘丹丹笑着把手里的围巾外套递过去。
冬天的寒风冻得人瑟瑟发抖，可想到即将要做的事情，她就有些小激动，连带着身体都热乎了起来。
KTV开在独立的一幢房子里，一楼大厅里音乐声哄闹人又多，俩人就出了大厅，站在店铺一角。
姜旭身高腿长，穿着间黑色毛衣，手腕里挂着自己的围巾和外套，眉头微微蹙起，棱角分明的脸在寒风中更显得冷冽俊帅。
KTV前有好些来往的女生经过都扭头看几眼，有想要上前的几个女生都被被潘丹丹用“恶狠狠”的眼神杀退了。
潘丹丹看了看姜旭站的地方，距离自己足足有一米远。
又不是在学校里，也没有教导主任抓早恋，站那么远干什么？
姜旭：“你说什么？”
潘丹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腹诽出声了。她头微微扬起，嘴角带着笑意朝姜旭走进一步：“你离我这么远干什么？”
姜旭拧眉看她。
这段时间以来，潘丹丹一改之前嫌弃他的态度，经常往他身边凑，即便他冷脸相对也毫不在意。
姜旭活了两辈子了，怎么可能看不出她什么想法。只是有些难以理解，女生的心思怎么变得这么快。
“男女授受不亲。”他对潘丹丹毫无想法，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如果被直接拒绝了，掉面子可能比被拒绝更令她生气。
没想到潘丹丹却越挫越勇，径直走到姜旭跟前，两人之间就只差一小步的距离。“做我男朋友不就可以授受相亲了吗？”
姜旭后退一步，轻声叹气：“潘丹丹，我们做同学就够了。”
“为什么？我哪里不好了？”潘丹丹脸色一变，咬着牙问：“你真的对我一点意思也没有？”
她长相是公认的好看，身材也不差，更何况她每次出现在姜旭面前都精心打扮过自己。难道就因为刚分班时的那件事吗？“我当初对你有偏见是我不好，但是我现在已经……”
姜旭语气冷淡，后退拉开距离：“我们不适合。”
“那你说，怎么才能适合？”潘丹丹收了笑，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长发。
“你一直拒我于千里之外，”她低头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俩人之间的距离，轻笑一声：“你如果对我有对苏星仁一样的耐心和细心，你就会发现我的优点。”
苏星仁被喊出去也有好一会儿了，姜旭从包厢出来就在观察人去哪了，在门口站了这么一会儿都还没看见人回来。
苏星仁单纯性格又有些内向，肯定不懂得拒绝人。风吹得呼啸作响，姜旭心里不免烦躁焦虑起来。
“你跟我弟能比？”姜旭眉梢扬起，从出来到现在第一次对上潘丹丹的眼睛。
潘丹丹心里一凛，嘴唇嗫嚅几下，本准备好想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她不自觉地稍稍后退，心脏怦怦直跳。
眼前的姜旭，仿佛又变成了当初校霸的样子。
眼角眉梢都透着令人不敢接近的信息，刚对上眼睛就令她心里一惊，无名的恐惧感瞬间涌上心头。
可不知怎么的，过去的她见到姜旭这样只会觉得他虚有其表、内在空空，现在她竟然觉得姜旭这样……格外地有魅力。
“再说一遍，我们不可能。”姜旭语气冷冷，朝她身上看了一眼，“早点回去，专注学习。”
话音刚落，他转过身就立即离开了。
姜旭低头看了眼手机，星星已经出来近二十分钟了，人怎么还没回来。
潘丹丹看着姜旭挺拔精瘦的背影，眼睛里消下去的光又渐渐亮了起来。
*
附近的路线比较单一，姜旭找了两个方向，这才找到了苏星仁。
预想中的丁琪并没有出现，跟苏星仁面对面的居然是一个中年男人。
苏星仁不会跟陌生人多说话，更不可能跟人坐下来聊天。
夜幕沉沉，咖啡馆里的客人只有三两个，几个服务员已经在店里准备打扫关店。店外座椅空荡荡的，只有苏星仁两人坐着。
苏星仁还只穿着那件白色的高领毛衣，低着头坐在藤椅上。咖啡馆昏暗的灯光从侧面照到他身上，在地上投下小小的影子。毛衣有些宽松，袖口略长，姜旭走近了几步，能看到苏星仁双手撑在座椅上，手指蜷起，拽紧了毛衣下摆。
路灯的光白惨惨地亮着，照得苏星仁的侧脸也有些发白，不知道对面那个男人说了什么，苏星仁抿紧了嘴巴，偏头往下看去。
对面的男人看着年纪不大，也就四五十岁的样子。只是面色浮肿，说话间手舞足蹈的样子能看出身体的虚浮无力。
很明显，酒喝得不少。
庭院伞被吹得猎猎作响，姜旭心紧了紧，悄声走近。
就着夜色和咖啡馆收起的好几把庭院伞的遮掩，姜旭在最靠近苏星仁的灌木丛边站着，好好地隐藏住身影。
“你躲能躲到哪去？”男人酒醉后模糊的声音响起，大音量引得咖啡馆的店员频频朝外看，“你不要以为你来S市就能彻底离开我了。你妈是病死的，不是离婚，你还是我儿子呢！”
苏星仁低着头，沉默不语。
“儿子的东西都是老子的，识相的你就赶紧拿出来，不要逼我发火。”男人怒气上涌，他站起来，用力拍了拍桌子，露出身上皱巴巴的白衬衫，“老子找了你这么多回，给你发了这么多条短信，你|他|妈的就无视我？”
苏星仁：“……我没有。”
积年累月的恐惧令他不敢大声反驳，他只敢小声又无力地说：“我回过电话和短信……”
男人冷哼一声，用力踹了一脚身下的椅子，整个人显得烦躁异常：“那些也算人话？你还不如不回！老子他妈的养一条狗养大了也能看家！你呢？你有什么用？跟你妈一样货色。”
“识相的，”他走近苏星仁，“就立刻把你妈给你的钱拿出来。”
他突然间改变态度，脸上堆起笑容。“星星，爸爸以前对你不差吧？每年我们都一起过生日呀，今年……哦对，今年的生日我们再一起过。”
今年的生日……我早就过了。
苏星仁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笑容贴在对方浮肿的脸上，就像是戴了一个极其搞怪又扭曲的面具，没有令人心生好意，反倒是令人节节后退心生瑟缩。
苏星仁后背紧紧贴在椅子上，声音微微颤抖：“我没有钱。”
男人伸手摸了摸苏星仁的头，语气温柔：“星星，乖，现在是爸爸需要你的时候，你需要爸爸的时候爸爸是不是就把你从孤儿院里带出来了？你不会这么没有良心的，对吧？”
“……”苏星仁紧紧咬着牙，身体缩成一团躲避男人的手。“我……我真的没钱……”
男人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他面色骤然一变，摸着苏星仁脑袋的手收紧，一把拽住了苏星仁的头发，另一只手扬起，面露凶光地用力挥下。
苏星仁紧紧闭着眼睛，呼吸瞬间停住，脑子里那些被打的记忆如排山倒海般涌上来。刻意遗忘的过去又在脑海里浮现，痛苦的记忆令他浑身颤抖，仿佛那些疼痛已经有了肌肉记忆。
忍一忍……忍过去……就好了。
几秒后，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反倒是苏星仁耳边响起一阵痛嚎。
头顶的拉力只紧紧存在了一秒就消失了，苏星仁悄悄睁开眼睛。
姜旭挡在他身前，单手捏住养父的手腕，一用力对方就痛得嗷嗷直叫。
养父的双手被姜旭甩开，连带着整个人都踉跄开了好几步。
苏星仁睁眼看到的，就是养父被甩倒在地上的狼狈模样。
姜旭面沉如水地站在苏星仁面前，脸上带着怒气，本就带来些凶相的脸这时候看着更瘆人。
养父从地上爬起，紧紧盯着姜旭看。
光线照在姜旭俊朗的五官上，顺着硬挺的鼻梁往下，照出他紧抿着的带着怒气的薄唇。
他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锋利尖锐的刀尖直直刺入养父的眼里。
苏星仁手渐渐回温。
冻到僵硬麻木的手指被姜旭紧紧握在手心，苏星仁冰凉又萧条的内心逐渐温暖了起来。就像是万物破败的冬天，突然间迎来了春日里的第一抹阳光。
姜旭转身，立即脱下外套裹住苏星仁发颤的身体，解开围巾温柔又细致地给苏星仁围上：“别怕，哥哥在。”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新啦！隔了超级无敌久，非常抱歉呀~
生完宝宝才真切地意识到生活那种翻天覆地般的改变（捂脸）
今天恢复更新后大概是隔日更~
会努力抓紧更新哒！
不坑文！
谢谢大家的等待和支持，(づ￣3￣)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