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苏港非常纠结。

  一边,只要打开了眼前的能源锁,登入机甲,用他改写好的程序覆盖原有的老旧程序,就可以悄无声息的开走这台他梦寐以求的战争年代制造的墨蓝机甲。

  另一边,如果选择留下,他就可以找到这具身体的亲生父母,蓝远说他们是在一台漂流的救生舱里发现了他,身边什么标志物品都没有,衣服上还带着灼烧的痕迹和点点血迹。

  其实,他也曾好奇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的父亲将那么小的他独自送上救生舱,任他漂向漫无边际的宇宙?

  此刻,他真的很想多在这里留几天,哪怕就一天也好,等他找到了真相,再走也来得及?

  正犹豫着,许久不刷存在感的智障系统又一次聒噪上线,开始极力鼓动他去寻找父母,气的苏港在脑海里没好气地回怼:“你再啰嗦一句,我就立刻离开这里,再不回来,不信可以试试。”

  此话一出,系统立马闭嘴认怂,留下苏港一个人原地懊恼。

  不过,事实证明,有时候了人类的好奇心不输于猫。更何况,雄虫心里还有没有其他在意的因素在影响他,就不得而知了。

  等到罗航的电话第四次追来时,两人已经在通往舰桥的电梯里,相遇了。

  雌虫倒是非常惊讶会在这里遇到雄虫,但是看到对方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盯着自己,心里莫名有些发怵。

  难道他是太过惊讶了?他暗自想道。

  “请您跟我来,应您家人的要求,您现在的身份暂时还没有对外公布,因此我必须带您亲自去查看。”

  “好的。”

  一路上,苏港都保持着安静,听起来,甚至连呼吸都是平缓的,好像他并没有多么好奇一样。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罗航将他带到舰桥,径直走上了舰长的座位,选中了一份资料,然后发送到了他的光脑上。

  等等,罗航,为什么会有舰长的权限?

  是顾言出了什么事么?

  他没有着急打开看那份资料,而是先开口问了一句:“顾少将呢?”

  仔细想想,今天来通知他这件事的也不是顾言,既然是保密信息,应该只有舰长才能收到。

  确实有些奇怪。

  罗航看他什么都不点开却先询问起有关顾言的事情,心里抵触得很,根本不愿回答。但看着熊那双湛蓝的大眼睛,他又实在无法拒绝,只得皱着眉头敷衍道:

  “他。。。有事。”

  有事?

  这个语焉不详的描述不仅没有解答他的疑问,反而让他对于这件事更加担心了。

  看雄虫有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罗航赶忙转移他的注意力:“您不用担心,这是常有的事。”

  他表情一派轻松,视线却时不时飘向苏港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提醒着他还有正事要办。

  看他不想说,苏港也没有强求,他走出主驾驶仓,在走廊上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坐在长椅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打开了那份资料。

  姓名:苏港(曾用登记名:利安德尔 ·莱斯利)

  雄父:特伦斯·莱斯利公爵,莱斯利家族继承人,曾就职于最高科学院,已逝。(XL3694-XL3725年)

  雌父:林离中将,莱斯利公爵雌君,曾服役于联盟星尘舰队,已逝。(XL3694-XL3726年)

  祖父:奥尔森·莱斯利大公,议会元老,现居卡尔德星。

  。。。。

  接下来便是苍白而又详细的他亲生父母的生平。

  他的雄父,原本就是联邦贵族,但因为坚持只娶他雌父一人且多次拒绝雄虫协会建议他娶雌侍的要求,而被视为异类,却在雌虫中被奉为男神,就职于最高科学院,是一名优秀的机甲工程师。

  而他的雌父,其实是他祖父的养子,和他雄父一起长大,成年之后嫁给他的雄父,依然服役于联邦舰队,是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耀眼的传奇,却在他雄父去世一年之后,牺牲在了战场上。

  而苏港自己,也就是利安德尔 ·莱斯利的死亡记录,也登记在了他雄父去世的那同一年和同一天。

  据说,那天,他的雄父带着年仅四岁的他登上运载舱,准备去空间站看望在那里等待调令的雌父,可就是那短短的一段航程,他们却遭到了敌星的偷袭。

  那是一场后来被记载在星史上的血色战役。联邦的敌人偷袭了他们中转的那个殖民星,也无差别攻击了在附近航线上的平□□输船。

  他的雄父就死在了那场袭击里。

  也许,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才得以拼尽全力,将自己的幼崽送入救生舱,给了他一个渺茫的生还希望。

  他不知道那个小小的救生舱可以支撑多久,更不知道他的孩子能否有机会活下来,但那已是一个父亲绝望中能够做到的最大的努力。

  苏港看着资料里年轻雄父的照片,男人抱着还是小豆丁的他笑的那样温柔好看,金发碧眼,笑容里满是宠溺。

  他们的背后,是绿色的草地,和蓝紫色的鸢尾花。

  虽说他没有任何四岁以前的记忆,但是看着那温馨的一幕,想象着他本可以拥有的一切,一个理想而又美满的家庭,就在一夕之间,毁于眼前。

  他的眼泪逐渐失控,吧嗒吧嗒穿过全息的光屏,砸在光脑的外壳上。

  而他的雌父,甚至是联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雌虫少将,在失去他和他的雄父之后,一蹶不振,心理状况几度崩溃,在亚伯星治疗了半年之久,才重返战场。

  可是自那之后,据说他性情大变,最终甚至是以自杀式的姿态将自己的生命结束在了战场上。

  在他去世之后,联邦为他追封了中将。

  看到这里,苏港心里更加难受。也许,像他们这样被战争毁了的家庭还有很多很多,像他这样的孤儿也会有越来越多。

  资料里面还夹杂着一些视频文件,他一一点开来,大多都是雄父雌父带着他玩耍时的视频,其中,还时常会出现一个儒雅稳重的青年雄虫,慈爱地注视着他们三人。

  那是他的祖父,也是他唯一还在世的亲人,奥尔森·莱斯利。

  而坚持将他的DNA放在比对库里等待了二十年,现在又要求在抵达虫星之前暂不公布他身世的人,也正是这位祖父大人。

  看着无声落泪的雄虫,守在一旁的罗航站不住了,他拿出手帕温柔地为他擦去两边脸颊的泪水,心疼地摸了摸雄虫的头发,想要将人揽入自己怀里。

  却被错开了。

  只见雄虫虽然哭的泪眼朦胧,却依然坚强的偏过头去,自己擦拭了一下眼角,示意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拥抱,直接转身又一次向着电梯走去。

  罗航不知他要走去哪里,忐忑不安地跟了上去。

  最后,他们又来到了那个巨大而空旷的机库,两人站定在深蓝色的机甲面前,这次,苏港知道应该叫它什么了。

  它叫曦。

  这是他雌父为它取的名字,也是他雌父曾经珍视,并引以为傲的战场伙伴。

  兜兜转转,原来今天这台险些被他偷走的机甲,曾经就属于他的雌父。

  也许这就是血缘的神奇之处,他总算懂了为什么他会为这台老旧机甲动心,因为那个别人口中为了联邦而牺牲的雌虫将领就是他的其中一个父亲。

  “谢谢您陪我过来,罗上尉,但是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雄虫用哭红的双眼定定地直视罗航,用目光请求他离开。

  这让罗航不明白,为什么即使他看起来那么伤心,明明应该已经赢得他的心的自己,却没有资格陪在他的身边给予他最需要的抚慰?

  雄虫的若即若离让罗航感到心寒。

  最后,他只能一个人落寞地离开,留雄虫一人独自释放悲伤。

  有些迷茫的苏港最后还是解开了他已经解锁一半的能源锁,登上升降梯,打开了驾驶仓的门,坐了进去。

  此时他已经不打算用自己编辑好的程序覆盖原先的老旧版本了,抚摸着那带着点点锈迹的操作面板,他心里百味陈杂。

  他听养父蓝远讲过,联邦和敌对星球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数十年,从他出生以前就开始。

  起初是因为联邦自己的政权不稳,殖民星各自抱团,互不团结,被异族找到了机会,逐个击破。

  后来,联邦不得不团结起来,尤其是在发生了他雄父不幸丧生的那场平民屠杀之后。

  但是表面上的团结终究靠不住。

  这几十年里,联邦的统帅能力越来越弱,兵力也越发不济,而议会据说近年来陷于勾心斗角,结束战争遥遥无期。

  作为星盗,苏港其实是这种形势的受益者。可是现在,他突然有些羞于再这样做下去了。

  几经思索之后,他还是冒着可能会被发现的风险拨通了蓝远的通讯。

  “出什么事了么!”

  通讯刚一接通,那头就传来蓝远焦急的询问声,让苏港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笑容,带着些许鼻音答道:

  “雌父,我没事。”

  “小兔崽子突然打通讯过来,我还以为你是遇上什么危险了!”

  “没有的事。”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我已经在去接应的路上了。”

  “额,其实是这样,计划有变,我暂时不回去了。”

  “你说什么?!”苏港话还没说完,就被养父暴躁的质问打断。

  “不回来了?是不是被哪只雌虫迷住了,不舍的走了?是那个顾言?”

  “啊。。。?”这都什么跟什么?他雌父是怎么能想到这种匪夷所思的原因上的!他留不留跟顾言有什么关系!

  “别支支吾吾的,有话快说。”

  “反正不是因为。。。雌虫!”他像是猝不及防被家长发现恋情的孩子,解释一句仍觉不够,又再次强调一句:“也不是因为顾言。”

  “原因只是。。。联邦这边找到我的亲人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段长久而诡异的平静,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蓝远那边便许久没有再说话。

  “雌父?”

  “我知道了。”蓝远的声音沉了下来。

  苏港马上听出不对,赶忙解释:“我不会留在虫星的,只是暂时有些事要处理一下。”

  “嗯。我明白。”

  “既然找到了家人,确实是不用再回来了。”蓝远继而冷冷地道。

  “你是雄虫,做星盗才是耽误了你。”

  “。。。”

  蓝远说完这些,果断地挂掉了电话。

  沉重的心情压的苏港胸口闷闷的,一颗心被拉扯向两个方向,一个是未曾谋面但却并未放弃寻找他的祖父,一个是从小庇护他养育他长大的养父,他到底该如何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申签得到回复了!好像是成功在望!但是我也不确定!因为第一次申,甚至不敢确定自己收到的回复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不过确实没有拒绝的字眼,明天就回复编辑大大,祝我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