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夜风吹过, 陆无回勾在手指上的银带打了个旋,在手腕上绕了一圈,余下的部分被风吹得悠悠飘荡。
“走了?”
陆无回面无表情地看着谢道真离开的方向, 自言自语:“还是骑着我送的幻彩朱雀走的。”
谢道真的震惊让陆无回颇为愉悦, 但出乎陆无回的意料, 谢道真回过神来,竟然直接告辞了, 没有跟他回落花峰。
陆无回此时从血色光线和谷神镜的影响下, 难得清醒一次, 不再有那种迷恋的感觉。
陆无回心道:“难道是欲擒故纵, 想我主动开口留他?”
可他堂堂魔尊, 也是有傲气的,他怎么可以挽留?追过去更是不可能。
陆无回没发话,大鸟和二鸟也不敢动, 只能尴尬地在空中停着,也翅膀也不敢拍, 生怕引起陆无回的注意。
等了不知多久,终于头顶传来一声闷闷的“走!”
陆无回到了落花峰, 心神沉入灵台。灵台上空的谷神镜碎片感应到亲切的气息,七彩华光立刻变得极为耀眼, 汇聚成一只七彩色的小手,欢快地挥个不停, 向陆无回打招呼。
底下的血色光线不安分地扭了一下。
闪闪发光的七彩小手跳了跳,落下去, 反手给了血色光线一巴掌。
陆无回牵引谷神镜碎片,让一缕华光进入自己的神魂。
“大鸟,进来。”
室内过了不知多久, 早在外面等着的大鸟终于听到了陆无回的传音。
大鸟缩小了体型,变成手掌般大小,从玉窗飞了进去,落在几案上。
盘坐在玉榻上的陆无回红眸如火。大鸟见状,眼珠转了好几下,小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陆无回右手按住了一封金色书信,上面还有精致花纹,他曲起双指,将书信往前送了下。
“把信送到镜峰谢道真手里。”
幻彩朱雀在陆无回手中,既是坐骑又是信使,无聊时则兼当宠物,被陆无回充分使用。
大鸟这活干了许多次,它小心翼翼地去叼书信,竟然没叼住。紧张的嘎了一声,大鸟觑了眼陆无回,发现陆无回没什么反应,松了一口气,再次去叼,这次才叼住。
“去吧。”陆无回道。
大鸟歪歪斜斜地从玉窗飞了出去。
陆无回闭上眼睛,开始修炼。大鸟很快就回来了。但一个时辰过去了,外面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于是大鸟再次从落花峰起飞。
又一个时辰,谢道真仍然没来。
大鸟眼睁睁地看着坚硬的玉案被自己主人按出了五道深深的指痕,两条鸟腿吓得突突的,毛都炸开了。
陆无回给大鸟顺了下头顶的毛,轻声问:“他看信了吗?”
大鸟战战兢兢地点了下头。
“是么?”
陆无回在玉案上轻轻一拍,整个玉案都化为了齑粉。
简单扫了眼,陆无回起身去兰池沐浴,出来后也不修炼,扯了条绣花被子裹住身体,眉头皱着,躺榻上就寝。
大鸟身上淋了许多粉尘,因为心虚,也不敢吭声,在陆无回闭上眼睛后,它飞出屋,找了个小水洼自己洗了,然后睁着眼睛等天亮。
宗门大比期间,清晨第一声钟响提醒弟子们准备动身,半个时辰后,第二声钟响,所有弟子都要到达半山。
第一声钟响后,大鸟紧张地等待。
没过多久,天际便传来一声清亮的鸟鸣,虽还未至,但幻彩朱雀身上绚丽的光芒已经映亮了半边天空。
白衣青年从幻彩朱雀背上跃下,眉眼如画,嘴角含笑,仿佛仙人。
“陆师弟!”白衣青年高声喊道:“该去半山了!”
谢道真眼下有些青黑,和昨日不同的是,今天他手腕上多了条红绳,他将红绳往下一抛。
红绳如有灵性般飞向院子。
昨晚陆无回说他现在的身体是玉青青,实是让谢道真吓了一跳,被冷风一吹,才回过神。他回到镜峰,连夜布下阵法,卜算姻缘红线,发现断掉的红线另一端,指向的竟然真的是陆无回。
谢道真叹息,陆无回成了玉青青,他若是早知道,那天说什么也不会任由玉家人退婚。
可惜了。
动手能力强的谢道真于是自己做了条红绳法宝,陆无回灵台内的谷神镜有他的神魂,谢道真便以自己的神魂气息为引,让这条红绳可以主动寻找陆无回。算是聊以慰藉那条断掉的姻缘红线。
陆无回已经醒来,听到外面谢道真的声音,没有动弹。
一条红绳探头探脑地顶开窗户,陆无回红眸扫了一眼。嗤了声,他曲指一弹,灵力将红绳弹了出去。
窗户又被推开,陆无回不耐烦起来,看也不看,挥掌去拍。
柔和如水的灵力接住了从陆无回掌风,白衣青年笑吟吟地弯下腰,隔窗看屋内榻上的陆无回:“陆师弟,怎么还不起来,要让师兄亲自来喊吗?”
被子里传来陆无回略微冷淡的声音。
“喊没有用。”
谢道真:“那什么才有用呢?”
过了一会儿,谢道真才听到绣花被子里的声音。
只有一个字。
“抱。”
这回不用看,谢道真便知道此时陆无回定是眸如鲜血。
谢道真将陆无回从被子里抱出来。陆无回仍记得昨晚如泥落大海的两封信,脸色淡淡的。
谢道真为陆无回梳理了长发,红绳飞了过来,系在陆无回的发间。
“你要这种破烂东西做什么?”
陆无回一眼便看出来红绳是废物法器中的废物,他向来只看得上攻击力强的法器,红绳这种寻人的简直不配做法器。
“你要缺法器,我大雪山渊宫中有无数顶级法器。”
向心上人炫耀财富这种通病陆无回也得了。
西域有九成资源都流入了魔门,西域再贫瘠,也是个四域之一个。魔门比许多中域大派富有。
“你不觉得它很像红线吗?”谢道真笑道。
陆无回于是知道在他眼中和这垃圾没什么两样的红绳是谢道真做的。
“仔细看看,倒有几分别致。”谢道真做的,陆无回觉得自己得夸一下,认真看了眼红绳,简单夸了句:“至少比红线粗了千百倍,牢固。”
谢道真便笑了,“对,牢固,不会断。”
陆无回哼了声,又问:“我昨晚给你写信,你为何不来?”
谢道真愣了愣,知道此时的陆无回不会对他说谎,仔细回想,但昨晚的确没接到陆无回的信。
“我并没有看到什么信。”谢道真说。
此时角落里,忽然传出了“得得得”的奇怪声音。
陆无回沉冷的目光已落在了缩成一团,鸟喙发抖的大鸟身上。那“得得得”的声音便来自于大鸟的鸟喙。
“昨晚是你送的信。”陆无回声音冷如寒冰。
大鸟不停摇头,伸出爪子小心地指了下陆无回,又对着自己指了指。
陆无回皱眉:“是我让你这么做的?”
大鸟疯狂点头,从身上扒拉出来一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谷神镜”三个大字。
陆无回心思一转,霎时便明白过来。大鸟的意思是他让大鸟这么做的,但他却不记得何时吩咐了大鸟,也不记得给过大鸟写了“谷神镜”这三个大字的纸条。
但“谷神镜”上面的字迹无法伪造。恐怕是他做了这些之后,用谷神镜清除了这些记忆。
自己算计了自己。
陆无回无法想象自己为何做出那么荒谬的事,知道了是谷神镜动的手脚,他直接沟通了谷神镜,将记忆解封。
于是陆无回看到自己昨晚在屋内转了几圈后,开始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
“我虽然有傲气,但过不了多久,眸色变红,定会变得十分没出息,写信给谢道真,说想他了,让他来。”
“这样不太好。”
“花香寒说过,太主动不好……”
陆无回红眸闪了闪,昨晚的他说的话肯定是给现在的他听的。
“信在哪里?” 陆无回问大鸟。
大鸟小心地挺了下肚子。它直接把信吃下去了。
大鸟心惊胆战,觉得陆无回的目光像是能把它的肚子剖开。
谢道真在旁边看了半响,也明白得差不多了,不禁对那两封他没收到的信的内容十分好奇。
“信上写的是什么?”
陆无回淡淡道:“让你不要忘记给小鸟喂草。”
这种事哪里值得写信提醒,谢道真笑道:“你写了两封这样的信?”
陆无回:“第二封提醒你不要忘记给小鸟喂水。”
谢道真直接笑了出来,也不拆穿,深谙看破不说破的道理,对陆无回道:“第一次钟声已经响了,我们还是快点儿去半山吧。”
第一次抽签,谢道真抽的仍是“陆”。
陆无回这次没有再问,他已经明白,对谢道真来说,他想抽中什么,便能抽中什么。
到了第六场,谢道真上台,又是几息之间胜了对手,只是这次没有用青霄剑界,而是用重玄宗传承的剑法胜了对手。
从昨天比到现在,化神期剩下的人已不多。整个重玄宗内的化神修士也只有一百出头。
到了下午,新一轮的抽签,谢道真仍是“陆”。
这次他的对手,是云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