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上课还有五六分钟,刚刚消失不见的老师又回来了,带着他黑色保暖壶,走到了讲台。
他站在最上面的讲台,没有发现中间排那几个人的气氛已经一触即发,他头顶还翘起一根压不下去的呆毛。
他清了清嗓子,鼓足勇气对大家说:“请问班长是哪位?”
“我等会儿考勤需要点一下人数,过来跟我报备一下请假的名单吧。”
还在横眼讥笑的阮乐正等着时怀的回答,结果就看见对方一脸淡然地站起来,清亮的声音有力地回荡在了教室里。
“老师,今天没有请假名单。”
老师长舒一口气,为自己迈出这第一步欣慰地点点头:“好的,知道了,谢谢班长。”
“没关系。”时怀身姿挺拔,轻笑地问,“不过我并没有收到关于班级有别校生的消息。”
老师惊慌失措,有些自责道:“啊!我忘记跟你说了,这个是我负责通知的,我可能忘记跟你说了,我现在给你发交流生的名单。”
老师一边低头,一边有些结巴:“这些都是这学期正常在这里上课的学生,考勤一样执行的。”
他真是太紧张了,连这个都忘记跟班长说。
这次的交流生项目是新增的,直属于校组织,所以作为班助的顾经闲也没有收到风声。
时怀点头应声,自若坐下,看着眼睛瞪得像铜铃的阮乐,淡淡一笑。
他轻描淡写道:“准备上课了,麻烦转回头去吧,A大交流生。”
其实X大比A大只惊艳几分,A大仍是一所相当有重量的大学。
可这惊艳的几分,在方才阮乐刻意地强调二流学校和A大差距时,就瞬间就显出了天堑般的差别来。
原本想借学历拉踩时怀一番,顺便阴阳怪气他不配肖想于含明的阮乐,登时憋得脸都绿了,和身上的绿衣服很衬。
从头到尾,时怀都没有给过眼睛一直黏在他身上的于含明一个眼神,只是目不离手机地看着老师发来的名单,确定一下考勤人数。
最后于含明快要忍不住开口时,顾经闲一把截过话头。
“同学,来X大就好好学习,要是干扰到班长学习,你就换一个班吧,我们班可容不得你。”
顾经闲的语气相当不客气,也丝毫没有给彼此留面子的意思。
于含明早就已经看顾经闲不爽很久了,从校友谊赛开始,到半年前的轮回梦,最后是克基山脉雪崩那天。
无时无刻,只要是时怀在,他也无处不在。
时怀查完考勤人数后,开始下去一排排点人数,于含明笑了下,垂下的眼睫根根分明,又倏然掀起。
“我们之间六七年了,你觉得轮得到你吗?”
“时怀喜欢的人是我,一直都是我,对你只是暂时的信赖和依恋罢了,你难道看不出来?”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顾经闲喜欢时怀,梦里梦外顾经闲对时怀都是超强单箭头,想让人忽视都难。
他也看出来时怀有多依恋顾经闲,这两个人像是隔了一层被浆糊糊住的纸,明明一戳就破,偏偏因为不透明的纸糊,双方都犹犹豫豫,始终不敢迈开破窗的一步。
既然这样,那就正好了,这段时间就是他挽回时怀的绝佳时期。
他刚刚说的话,并不全然是为了唬住顾经闲,更多也是对自己说的。
他和时怀六七年的感情,怎么样都该比顾经闲的深刻才是。
“你是觉得我在开玩笑吗?”顾经闲听到于含明还煞有其事地威胁他,乐了,不过他也不着急撵走于含明,留着他还有用。
毕竟,一个趁手的感情加剧剂送到他面前来,他怎么能不利用完就直接撵走呢?
顾经闲笑眯眯地说:“你骚扰到时怀,我就有能力以你扰乱课堂秩序调到别的教室去的。”
于含明皱眉。
顾经闲不会是什么学生会干事吧?
“我是班助。”
像是看穿了于含明的心思,顾经闲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班助,班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于含明只好铁青着脸闭嘴。
学生会他倒是不怕,就算被调走这个课程,他还能去蹭别的课程。
可班助就不一样了,直接可以把他和时怀的班级给分开,那他来当交流生就意义全无了。
-
顾经闲最近又忙了起来。
以前是忙着篮球社团,实验项目,现在是忙着每天怎么将时怀从于含明和阮乐这两个碍眼的家伙间安全护送。
自从这学期和他们打过照面后,他和时怀隔三差五地和这两个人偶遇,不是吃饭偶遇,就是宿舍偶遇。
更离谱的是,时怀说,他连上厕所,旁边都是阮乐。
这两个人跟扒着人不肯放嘴的蛆一样,他都不太放心时怀自己一个人走了,每天都要护送时怀回宿舍,因此还被社团里的社员们打趣——
“顾经闲,你当保姆呢这是?人时怀身高腿长的,你这一副怕别人偷了他再也不回来的样子。”
不过这也只敢在社长不在的时候说了。
如今谁不知道,社长和顾经闲吵架了。
曾经社长的弟控狂魔的威名震慑全社,现在顾经闲化身为社长弟弟的跟班保姆,再次重振了曾经时怀在社团里的一世威名。
顾经闲早已经对他们的打趣见怪不怪了,只是习以为常地摆了摆手,护送时怀回宿舍。
学校的灯终归是公用路灯,暗黄昏沉得不行,只能勉强照见不远处的路。
时怀往里走,走上了泥砖路上,没一会儿顾经闲的手就伸过来,将他带到身边来,时怀一个重心不稳,脑袋直直撞到顾经闲修长的脖颈处。
顾经闲言简意赅道:“看路。”
时怀纳闷地看着他,自己明明走得好好的,哪有不看路?
顾经闲则是泰然地往前面一指。
不远处的拐角,不知何时摆了一个告示牌,上面划了一条胖乎乎的小绿蛇,圆脑袋,黄眼睛,吐着短短一截的红蛇信子。
【附近有蛇出没,请注意安全】
时怀这才挠了挠脸颊,傻乐呵地说:“哦,没看见,这路灯太暗了。”
“正常,我之前也没看见,被咬了一次就长记性了。”顾经闲勾唇一笑,在暗橘色的路灯下,高挺的鼻梁和黑且狭的眼睛被勾勒出了淡淡腾起的光晕。
时怀像是被什么东西会心一击般,仓皇地撇头去,随即又反应过来,连忙问。
“你被咬到过?”
顾经闲昂了昂脖子,漫不经心般嗯了一声:“没毒的。”
时怀却有些紧张:“没毒?检查过吗?”
得到顾经闲的肯定回答后,松了一口气之后,又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没毒也会疼的呀。”
“算了,我明天带人来抓蛇,为民除害。”
本来想借机引话题的顾经闲:“……你不问问那条蛇是什么蛇吗?”
时怀懵了:“你不是说无毒吗?管他什么蛇,只分有毒没毒,看着抢救不就好了?”
顾经闲:“…………”
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大直男。
“咳咳。”顾经闲清了清嗓子,“那条蛇叫于含明。”
时怀:“???”
顾经闲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看,于含明突然来到我们学校,连我都没有收到消息,像不像一条从山坡倏忽出现的一条蛇?”
“他最近那些跟你的偶遇,次数多得你都不觉得奇怪吗?分明想要纠缠你,这就像是那条蛇吐露着蛇信子,伺机而动。”
顾经闲快步走到时怀前面,倒着走,和时怀面对面。
时怀看着他点头,乖巧聆听。
“他暗地里对我大放厥词,说你永远不可能喜欢上我,你只会是他的。”
时怀脚步的节奏顿时错乱了。
顾经闲忽的停下步子,站定,时怀又险些刹不住车,额头差点又撞顾经闲下巴。
“你干嘛啊!”时怀吃痛大声说,他企图用这个第二个突如其来的撞头,来掩盖住自己怦然乱跳的心脏。
顾经闲稍稍弯腰,拿开时怀捂住额头的手,深邃的双眸直勾勾地和时怀四目对视。
“所以,那条蛇终于大张血口,露出尖锐的獠牙,向我刺来,企图用毒,将我毒死。”
时怀的手被顾经闲牢牢抓着,怔怔地看着他。
顾经闲的这个比喻,他似乎听懂了什么,又好像没听懂。
顾经闲唇边破开了个愉悦的弧度:“但是,这条蛇可以变成无毒的。”
“知道怎么做到的吗?”
时怀呆愣地跟着重复问:“怎么做到的?”
“只需要……”顾经闲将脸凑前去,一呼一吸间喷吐出的温热气息,尽数打在了时怀明丽的脸上。
“你和我假扮情侣。”
“他甚至能自己把自己毒死。”
……
明明是春季,温度本该是凉如水才对。
可时怀埋在衣领口处的下半张脸都出奇得滚烫。
他纤软的手被隔壁的人虚虚握着,打着旋的夜风呼来,那边的手紧了紧。
时怀的脸又烫伤几分,带着不知是羞赧还是气恼的语气,小声急促地问:“干嘛呀。”
“准备到你宿舍楼下了,得做得真实一点。”
“哦……”时怀又将脸埋进了竖起来的衣领里,声音闷闷的。
“过来点,搭我的手,凑近点。”顾经闲垂下头来,在他耳边指挥他,“于含明就在前面的花坛那蹲着。”
时怀顺势勾上他曲起的臂弯,贴过去。
明明以前这种动作也经常做,可心跳却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快。
现在是晚上九点,大一还需要上晚自习,时怀的宿舍楼几乎空荡荡,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时怀是篮球社成员,今晚需要加训,才拿了请假条,加训完就可以回宿舍休息。
交流生的宿舍被安排在了大一宿舍对面,横着一道黑漆漆的大闸门。
时怀走在顾经闲的右侧,视线完全被顾经闲的卫衣遮挡,看不见其实花坛根本一个人影都没有。
顾经闲偏过头来,在时怀的细碎黑发上落下一吻。
声音从唇缝溢出:“他看过来了。”
时怀被额头温热的触感激得直接僵硬地停在原地。
这时候,他哪里还有空管什么于含明,于明含的,被乌发遮掩的雪白耳朵都红得滴血。
“好了,他走了。”
明明没有人在花坛那里,顾经闲愣是说出有一个痴汉蹲在那里偷看到两人亲密举动后失魂落魄离开的场景。
可以说是把睁眼说瞎话拿捏得登峰造极了。
时怀也没有去看顾经闲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低着头,脸干脆埋在了高领风衣里不肯出来,甚至都没和顾经闲打招呼,就直接跑了。
顾经闲轻轻抚了一下唇,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遥遥目送他的身影,直到消失后,他才收回眼,往自己的宿舍楼走。
他不知道,刚才自己胡诌的身影,在他刚转身,就出现,并且往顾经闲目送的地方赶去。
时怀按了电梯后,慢慢等待。
手不自觉地摸上了刚才的地方,忽然身体抖了一下,心跳得热烈。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现在感觉浑身肌肉都这么紧张啊,一副紧绷在一块,亟待剧烈舒缓放松的样子。
时怀默默垂眸思考,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奇怪的现象。
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像是恨不得打几百个激灵似的。
电梯门开了。
时怀走了进去,转身按电梯上楼回寝,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地冲进来,电梯门闭合。
铺天盖地的酒气往时怀鼻子里冲,黑影紧紧桎梏住时怀的身体,酒精味弥漫在了电梯这逼仄的空间中。
时怀动了动,发现挣不脱。
时怀只愣了一瞬间,他没看清楚对方是谁,想起了上一世顾经闲教他的几招自救招数。
时怀左手曲起,手肘尖锐部分直直往那人身上撞,脚下也用力,将人顶在了墙上。
那人吃痛,手松了一瞬,时怀很快抓住了这一刹,反手下移一点,对准那人腹部精准一击。
“嗷——”
那人惨叫一声,手下的力道完全松开,这时,时怀才看清了黑影的脸。
一张哭得涕泗横流,惨不忍睹,又滑稽非常的,于含明的脸。
于含明被打了一顿,一边哭,一边呢喃:“小怀……”
“小怀、呜呜呜……怎么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额头都红得滴血,那要是网红play岂不是……嘿嘿。
_(:з」∠)_他们双向暗恋,很难看出来吗!呜呜。为什么顾经闲最近大胆了这么多,详情请见雪崩那天,笑得一脸嗜血的顾经闲(bushi)
于含明哭就对了,刚虐呢,越哭我越兴奋,文案上的还没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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