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少年郎,意气风发,红衣一剑名震天下,哪儿能这么容易就放下当初的骄傲,老老实实地背上那些足以把他压弯的负担。

  不过后来,他师尊身郧了。

  他的血亲在他还小的时候便双双夭折,那老头子发现了他的天赋,干脆就把年纪尚小,都还不怎么记事的他带回了凛剑宗扶养。

  宗门里同辈的都比他大,算起来,他才是真正地被宗门宠着长大的,要不是有宗门给他兜底,当初也不会有潇洒恣意的红衣一剑。

  他虽然平时老头子老头子地叫着他师尊,但却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的。

  直到那老头子走了。

  他看到那老头子的尸体,他才仿佛真正明白了死亡的含义:这个人就躺在你面前,但是再不会有呼吸,白花花的胡子也再不会被他气得一抖一抖,甚至那双总鼓起来瞪他的眼睛都不会再睁开了。

  老头子是因为魔族走的,他坚持了自己的道义,保护一方百姓从容赴死,当时凛剑的实力收到了重创,老一辈的基本没剩下几个,重担落到了江牧这一辈身上。

  从那以后,修真界便没有红衣一剑,只有凛剑的一峰之主江牧。

  周围的景物在飞快地变化着,江牧收了思绪,在看清楚他所处的环境之后,他微微一愣,缓缓皱起了眉。

  幻境还没有破?

  他现在好像是在某个战场上,周围的人都灵力枯竭还带了不少的伤,各种法器在半空中乱飞,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

  这还是跟魔族打的。

  江牧眯了眯眼睛,总觉得这场景有种莫名地熟悉,他刚想找个人问一问情况,却在伸出手要拍旁边人肩膀的时候从他的肩膀穿了过去。

  江牧:“……?”

  见鬼了?

  但他没来得及细思,下一瞬,他的身体就整个僵住了。

  他猛地抬头往不远处的天空望过去。

  “师尊——!!”

  身形还隐约可见几分少年气的闻斜拼了命地想往灵气散逸的方向闯,却还没走几步就被他宗主师兄强行按住了。

  少年声声泣血,一头乌发在挣扎中散了开,不知道是泪还是血糊在了他的脸上,他却分毫顾及不上,疯了似的想往前面闯。

  就是隔着这么远,他都能感受到少年身上的绝望。

  这下,江牧知道为什么这场景这么熟悉了。

  这是百年前,他在无望谷以身祭剑,和前任魔尊同归于尽的场景。

  江牧没有去看闻斜为之发疯的那边,他不看也知道。

  那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在飞快地消散,刚开始的时候是痛的,那种感觉就像是身体被人劈开了,还切成了小块,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当时他心里还在想,幸好没人能看到,不然他的人设就得崩了,后来就好像是身体痛觉已经麻木了,倒是让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他的意识模糊,中间好像听到了两声小徒弟的声音,没想到,当时的场景竟然是这样的。

  看闻斜那万念俱灰的样子就知道,这时候他的神魂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江牧无声地叹了口气,却转眸就看到那小子趁着南符子失神的一瞬,拼了命地冲了出来,顶着魔族的压力把他的尸首抢了回去。

  原来他尸体是这样拿回来的。

  江牧来不及细想,周围的场景就又发生了变化,趁着这个空间失色的最后一刻,江牧再次抬眸看了闻斜最后一眼。

  他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他刚刚和少年对视了。

  也不能说是对视,闻斜的目光明显是空的,他的眼睛只是无意中对上了这边,应该什么东西都没看进去,但江牧却是把他眼睛里的情绪看了个清楚。

  那里面,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写得全都是茫然。

  就好像是个小孩子,不明白自己喜欢的东西怎么突然就没了,只能茫然地,浑身无力地抱紧怀里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江牧看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这是他一手宠大的徒弟。

  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