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季茗笙拉着踏上回东宫的路时,顾涔观还有些恍惚。

  他清楚季茗笙现在对自己根本不是那种感情,就算有这种感情,季茗笙也明显没有意识到。

  就是因为明白对方此时根本没有这个意思,顾涔观才得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想当然地以为对方喜欢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在不合适的时候捅破窗户纸,他们就没有以后了。

  太孙躲他还不简单吗?

  直接不让他进东宫是最简单的办法了。

  季茗笙哪里知道顾涔观一路上想了这么多,他回来之后只想着回东宫收拾一下便赶去见皇上。

  到了东宫之后也没跟顾涔观多说几句话,只让对方等等自己,若等饿了便叫人送些点心上来,当自己家里就好。

  他们二人的关系好,东宫的宫人也都知道,便是只留顾涔观一个人在这里,也没有人敢怠慢他,这点季茗笙自是不担心的。

  季茗笙放心地去见皇上,想着快些将事儿禀报完便回来。

  结果皇上留他说了许久许久,本就有午睡习惯的他困得不行,加上本就舟车劳顿回来,站在那听皇上说话都有些打瞌睡。

  而午睡这个习惯,东宫的宫人是都知道的。

  顾涔观留在东宫里并没有只坐在一处地方,而是在季茗笙的屋内走了走,什么也没碰,只是随意看了看。

  这辈子虽然也常来,但从没有认真去看过这里的一切,今日倒是有了机会。

  就是因为顾涔观四处乱走,又不是每个宫人知道顾涔观在这儿,他站的地方又十分隐蔽,遂进来的那个宫女并不知道顾涔观就在屋内。

  瞧见一个长相出挑的宫女小心翼翼摸进来,顾涔观挑了下眉,没叫住那宫女,只是在暗处观察对方打算做什么。

  那宫女身上的衣裳明显是外间的洒扫宫女穿的,根本不是能进屋内的宫女。

  那她进来做什么?

  偷东西?

  投毒?

  顾涔观越想脸色越难看,皱着眉看着那特地梳妆过的艳丽容颜,脑中突然跳出一个猜测。

  不会是……

  就在顾涔观还猜测对方想来害季茗笙的时候,却见对方偷偷摸摸解了衣裳往床上钻。

  顾涔观嘴角一抽,心说原是来爬床的。

  太孙妃定下来了,但皇上在这方面是最不肯退让的,结婚前连教床第之事的宫女都不会有,何况收一个爬床宫女?

  太孙妃进门前,纳妾是完全不被允许的,这宫女也是打错了算盘。

  而且,如果今天季茗笙真的进来撞见了她,被她一顿嚷嚷以为真的碰过人了,皇上怕是要手段强硬些给淮安侯府一个交代。

  到时候也会成为季茗笙的一个污点,或许淮安侯夫妇也会因此动怒求皇上换一家当太孙妃。

  自家父母不会让妹妹受委屈,这点顾涔观还是知道的。

  他们在皇上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若这事儿真的发生,太孙这边更是理亏,皇上也不好不答应,到时候他的计划也会泡汤。

  顾涔观一皱眉,看着那宫女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躺好,明显是准备在季茗笙午睡的时候做点什么。

  他心中很不高兴,冷着脸走出去,居高临下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宫女,提起地上的宫女衣服,问:“一个洒扫宫女,在太孙床上做什么?”

  宫女被他吓得三魂六魄都要散了,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慌忙扯过锦被挡住自己,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奴婢,奴婢只是……”宫女吓得快要哭了,又不敢去拿顾涔观手中的衣服,只能在那与顾涔观僵持着。

  被顾涔观发现,宫女的计划全然落空,往后想要用这招接近太孙的人估计也要没了办法,更是要恨死她了。

  宫女看着眼前脸色冷若冰霜的人,突然就有了主意。

  爬不上太孙的床,那爬一爬淮安侯世子的床也是可以的。

  都是京中青年才俊,不过是没了做娘娘的机会,能进豪门大院也是不亏的。

  顾涔观看着那宫女的神色变化,多少猜到对方想做什么。

  他冷笑一声,将衣服尽数扔到她头上,冷声道:“穿好衣服滚出去,再让我发现一次仔细你的小命。还有,收起你心里的蠢主意,我不比太孙和善,皇上下令之前我就会杀了你。”

  宫女瞧着他那神色,浑身又是一哆嗦,几乎是要被吓哭了。

  那心底隐约的一点念头也不敢再有,只连连点头说下次不敢了。

  可就在她迅速穿上衣服,还没全然穿好的时候,却听见外边传来脚步声。

  想是太孙回来了,宫女刚想松口气加快手中动作,却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白。

  她在外边安排了要好的宫女帮忙将这事叫嚷出去,到时候便是太孙不想认都得认。

  可现在她没有机会让另一个宫女赶紧离开,只能加快手中动作想着先出去。

  没想太孙进来得快,那宫女找了借口跟着进来,二人绕过屏风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往外走的顾涔观和坐在床上还在穿衣服的宫女。

  季茗笙愣了一瞬,当即想明白发生了什么,眉头一皱便要将那宫女赶出东宫。

  没想跟在自己身边的宫女突然尖叫一声,随机应变能力倒是强,只喊着顾涔观与正穿衣服那宫女有什么。

  顾涔观脸色很不好看,斜睨了尖叫那宫女一眼,薄唇动了动:“再叫一声,拔了你的舌头。”

  宫女吓得几乎要跌坐在地上,那床上的宫女瞧着手忙脚乱将最后的衣带系上,跌跌撞撞爬过去解释没有这事,生怕说晚了连她也被顾涔观杀了。

  “你们是蠢的,若传出去是他秽乱宫闱,你和他都得死。”季茗笙拢着袖子站在那,脸色也很难看。

  “茗笙想怎么处理?”顾涔观笑着拉他去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润润嗓子,瞧着对方那明显困得不行的模样,不免有些心疼。

  季茗笙知道若自己没回来,顾涔观定是会自己私底下处理掉的,到时候自己与对方要好,加上又是东宫的人先犯了错,定然也不会追究什么。

  细究下来那般竟也是还算不错的处理方法,至少比眼前的情况要好上许多。

  “逐出宫去吧,再给点盘缠,不要再回京城了。”季茗笙不想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此时的他困得不行也不想将这事拖太久,便这般处理了。

  处理结果并不很让顾涔观满意,但季茗笙就是会这般处理的人,他不觉得奇怪,也能够接受。

  两名宫女被赶出宫还有些不甘,可好不容易保住小命,对视一眼过后还是应了下来。

  不待宫女收拾好东西离开,太子妃便知道了这事,匆匆赶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顾涔观正在给季茗笙拿蜜饯,还说着困了也得喝了药再睡。

  太子妃一进来便瞧见这般情景,来前还当二人脸色会不大好,如今看来方才那事并没有如何影响到二人。

  见太子妃来了,季茗笙也猜到是方才那宫女的尖叫声叫外边的人知道里边些许状况,这才引来了太子妃。

  他站起身朝太子妃行了个礼,与对方一同入座之后抢先开口:“娘,儿子已经处理好了。”

  太子妃狐疑看他一眼,转头看向顾涔观,问:“这孩子心软,还不肯叫我知道,你说说他怎么处理的?”

  顾涔观有些犹豫,他知道太子妃的性格与手段,知道若今日让太子妃来处理,定然没有那么容易揭过去。但太子妃点了他的名要他说,他也没办法瞒着,只能将季茗笙的处置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太子妃听到这处置结果,眼睛一瞪便要去拧季茗笙的耳朵。好在半路想到自家儿子不经拧,只好停住了手,换成气急败坏地拍一下桌子,骂道:“你这孩子就是心软,以后可怎么办哦!”

  季茗笙连忙赔着笑说好听的话哄太子妃开心,又说快要过年了不宜杀生,放他们一马。

  太子妃又瞪了他一眼,明知道是借口,但也因为是儿子说的而接受了这个说法。

  可接受归接受了,太子妃还是要骂季茗笙一顿,叫坐在一旁的顾涔观想笑又不敢笑,生怕惹了太子妃不高兴。

  也是因为顾涔观在这里,太子妃并没有骂得太过分,只是重复着那些责怪对方心软的语句,毕了自己先觉得烦了,叹了口气喝起茶来。

  喝着喝着又想起什么,在季茗笙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不挨骂的时候说了一句:“你爹已经是个很心软的了,娘真是没想到你能比他更心软。”

  说到这个,季茗笙更是不好反驳,只能应着,也没说要改,只哄太子妃别生气。

  可顾涔观看不得季茗笙一直被骂,忍不住插了句嘴,说:“兴许皇上就是看中太子和太孙心软呢?”

  太子妃其实也明白的,只是这会儿气头上便说得多了些,听得顾涔观这一提起,也没再骂季茗笙,只让对方往后将这些事交给自己来处理。

  季茗笙应着,却也没将话说死,只说往后不会瞒着母亲。

  至于是不是自己先处理好,没有明说,但在场三人都明白是知道错了但是不改。

  没坐一会太子妃便要回去了,临走的时候让季茗笙多去看看太子。

  “近来你爹的身子很是不好,心疾犯了几回,好在华远在宫里,顺手帮了忙。”太子妃留下这话,又让季茗笙好好谢过华远,方才转身离开了季茗笙房间。

  季茗笙送太子妃出去,又站在原地望着屋外的雪不言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顾涔观看了他一眼,隐约能猜到什么,但却没有明说,只等着他提起再安慰对方。

  季茗笙看了小一会的雪,待站得久了方转身回去。

  刚好华远过来给他请平安脉,瞧见他在外边挨冻便是一皱眉。好在华远不是太子妃那种会骂你一个时辰的人,他只会说你一句之后爱听不听。

  只是今日的华远看了看他,欲言又止了好一会,最后决定用一句玩笑话起个头与季茗笙聊一聊。

  “跑去外边挨冻,是想冻到快死了好让我在你身边多待几年吗?”

  季茗笙听着这话,不解地挑了下眉,很快便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这个想法。

  一旁的顾涔观冷冷瞥了华远一眼,说:“不过出去了小一会,不碍事的。”

  华远与季茗笙朝夕相处,季茗笙又是习惯性关心身边人的那种和善,加上本来就是个美人,若华远真的对季茗笙有什么心思也不是怪事。

  只不过这个华远没办法赶走,让顾涔观心中很是不舒服就是了。

  季茗笙想着太子的事,没去注意二人之间暗流涌动,也没听见华远堵了顾涔观一句“你是大夫了?你又知道没事了?”惹得顾涔观脸色都变了。

  烦心着烦心着,季茗笙也觉得自己在心底苦恼也是没用,不如问问替太子看过病的华远。、

  “太子他……他的身子怎么样了?”

  季茗笙知道华远是神医首徒,他先前说活不了那便是活不了,但如今华远愿意在太子心疾犯了的时候帮个忙,季茗笙又是燃起了希望。

  万一还有救呢。

  华远抬眼一瞧,正好瞥见季茗笙那带着希望的眼神,眉头一挑觉得有些新奇。

  但新奇归新奇,现实并不是你希望什么就能有什么的。

  “活不了,再来一次神仙都救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