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他来了,快快快, 妹妹快过来!”一妙龄女子靠在栏杆上, 眼睛直直盯着街道,手还不忘疯狂摇着绢帕。
“虞郎,虞郎, 瞧这里!”
“姐姐,我挤不进来!拉我一把!”酒楼栏杆上挤了一排人, 妹妹根本挤不进来。
姐姐无奈往后一瞅,瞧见妹妹人头,伸手去拉,但实在太挤, 她非要去拉只能是自己也被挤出去。回头瞅一眼,见远远的虞郎来了, 便顾不得妹妹,左手紧紧抓着栏杆,右手拼命挥舞着绢帕:“虞郎,虞郎, 瞧这里!”
“别挤啦,别挤啦,虞郎, 虞郎看这里!”
一堆妙龄女子与风韵犹存的女人挤在右边酒楼围栏上。路左边的酒楼也不遑多让, 能站人的地方挤满了男子,他们唤人却是不同,口呼:“虞君, 虞君, 我今天摘了新的花, 瞧过来,瞧过来!”
“虞君,虞君,我给城主府投递了帖子,你一定要来啊,宴会,宴会!”
“虞君,虞君,我是李校尉府的李栗,想跟你交个朋友,看我,看我!”
“虞君,虞君,看我!我给城主府投了几十封请柬,你记得拆开来看一眼啊,虞君,看我!”
“别挤啦,挤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不想挤走开,站在这里抢人位置干甚!”
“你——”
虞尘隐骑着匹乖顺的白马自街道远处缓缓而来,两侧的护卫骑着高头大马守卫左右。
争抢位置的两人顾不得吵闹,眼睛直直望向街道,路两旁霎时沉默,杳无人声,半晌后爆发出更热烈的吼闹声。
“虞君,虞君!”
“虞郎,虞郎,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
“虞郎,被人压有什么乐趣,来啊,娶我,压我!”
“虞郎,看我,看我,我新绣了带花的帕子,看我!”
“虞君,瞧我,我,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都给你!”
“虞君,看过来,看过来!”
“虞郎,这辈子我非你不嫁,臭男人有什么好的,哥儿跟了我吧,我家财万贯,娶我就分你一半!”
“虞君,别听那些娘们的话,她们可保护不了你,我武艺高超,我哥我弟都武艺高超,嫁进我家,我们兄弟三一起保护你,要什么都给你!要星星不给月亮,要我心肝也绝不迟疑!”
“虞郎~”
“虞君!”
虞尘隐拍了拍白马,让它走快些,这白马胆子小,好似被吓着了,停在路中央不肯走。虞尘隐无奈,果然,就这片刻,右边酒楼的绢帕层层叠叠扔下来,左边的各类鲜花也一起抛下。虞尘隐被绢帕扑了一身,又裹了满身鲜花,连靠他近的几个护卫也遭了殃。
出行前清清爽爽的虞尘隐,此刻香气满身,又被女郎男子们大胆的言辞弄得脸颊薄红,本以为习惯了,可每次出行都能听到新花样,不带重复的,好似不看他脸红不满足,说不定私下里还专门研究过怎么挑弄他,好让他露出众人都满意的神色。
他垂下眼睫,拿起鞭子使劲甩了一鞭白马,白马吃痛,响鼻一声,终于肯走起来。这白马乖顺归乖顺,但胆小如鼠,行动起来慢吞吞,不抽得它狠了绝不肯跑。
白马的马蹄踏过一路的绢帕与鲜花,香气太浓,又打了几个响鼻。虞尘隐垂着头坐在马背上,明明是无精打采的模样,偏偏在绢与花的衬托下,像是被人束缚住,被迫低头,被迫羞红,易碎又令人心痒痒。
他来到淇城后,与魏暄互相冷战,为了排挤心中哀意,参加了几场宴会,没想到就此受人追捧,在淇城声名鹊起。每逢出行,不知从哪里得知消息的人群就开始围堵。魏暄派了更多护卫保护他出行,人们见不能再围堵他接近他,就爬上酒楼两侧寻得更好的视野。听闻他喜欢花,女子开始绣带花的绢帕,男子则四处寻来各类鲜花。
淇城在魏家的治理下极为繁华,虞尘隐初来乍到,还以为来到了太平盛世,而非征伐混战的乱世。
“虞郎,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
“虞君,看我,看我!”
“虞君,你要去哪里,是要去参加哪家宴会吗?”
“虞郎,你怎能如此绝情,连让我们瞧上一眼也不肯。”
白马驮着虞尘隐缓缓前行,鲜花被它踩踏出淋漓汁液,绢帕被它弄上层层尘灰,女郎辛苦刺绣的时光,男子四处寻花的付出,皆在马蹄下一路溃散。
“虞郎,看我们一眼吧~”
“虞君,多留片刻,别走~”
“虞郎~”
“虞君!”
虞尘隐很无奈,这声音唤得他仿佛是千古第一负心汉,仿佛他与周边的人已经发生过了千百回的爱恨情仇虐恋情深。
他抬起头来,道:“多谢厚爱,诸位请回吧。”
“他开口了!他说的什么,别吵了,别闹,别闹,安静!”
“肃静!肃静!”
“虞郎,你再说一遍,我们没听到!”
街道顿时安静下来,虞尘隐无奈道:“多谢诸位厚爱,请回吧。”
“我没听到,我还是没听到!”
“有听到的吗!虞郎说了什么!”
“虞君说多谢我们厚爱,让我们回去!”
“我不回,不回,不回,我特意从城北赶来的!”
“虞郎,再跟我们说说话,再说说吧!”
虞尘隐的回应是又甩了一次马鞭,白马终于走快了些。虞尘隐也想骑烈马,但烈马难驯,不听使唤易受伤。这白马乖顺到像头老驴,就是懒惰了些,但虞尘隐骑它这么些日子,也生出点感情,便没打算换掉白马。
终于出了城,人群的哄闹声离他远去,随着白马越走越远,那些喧闹声便歇了。
此刻他浑身花香未散,薄红也未全然消退,像受罪的神灵,又似被困缚的妖精。左右两旁的护卫们心猿意马,只觉他该落些泪才好,再娇弱些才好,最好是连骑马也做不到,只能被人抱在怀里才能够驱使着马匹前行。
护卫们换得很频繁,每过一小段时间就会被魏暄换掉。如此频繁的更替下,虞尘隐记不住那么多名字,便将十来号护卫排了序,卫一走了换成新的还是卫一,卫十二换了几人还是卫十二。
他唤道:“卫六,还有多远?”他有些累了。
卫六一惊,从香软隐晦的迷梦幻想中脱离出来,忙收敛了神色与思绪,回道:“大约还需小半个时辰。”
还有这么久,虞尘隐腰酸背疼,尤其是大腿的肌肤,磨得他实在受不住骑马,道:“扶我下来,我走走。”
卫六连忙下马,走到虞尘隐白马身旁,跪下,而后腰背跟着垂下,手撑着,道:“主子踩着我下马吧。”
“扶我下来即可。”
“主子,属下不敢。”魏暄严令禁止护卫触碰虞尘隐,扶也不成,背、抱更是禁止。违令的人会被立刻换下,卫六不想被换下,不想走,不想离开。
虞尘隐望着担当垫脚奴角色的护卫,心情变差了些。不再言语,从另一侧自己跌撞着下了马,差点摔倒,好在白马有点良心,赶紧贴着虞尘隐让他抓住了自己毛发站稳。
虞尘隐松开缰绳,道:“站起来,牵着它。”
卫六连忙站起,膝盖和手都脏了,他不敢弄脏主子的缰绳,撕开内衬衣物,把手包着才去牵马。
虞尘隐缓缓走在道路上,踢着石块,踢了几块儿脚疼又消停了。匡盛走后,好似很多事情都没了意思。他虽尽力给自己找乐子,排遣心中伤悲,可乐子只是乐子,高兴那么一会儿,自己独处时,哀意又涌上心头。
魏暄又不准城主府里的人靠近他,他无法,只好靠参加宴会的方式和人玩乐。若总是一个人呆着,那样的伤悲会淹没他,就像匡盛掉入的那条河,湍湍激流,连绵不尽,仿佛没有尽头。
他希望盛哥还活着,又觉得希望渺茫,便不再抱这样的期望,只当他是彻底死了,如今已入轮回。
一阵风吹过,拂动他的发丝,虞尘隐心知这风与匡盛无关,可心情还是放松了些,面上也带起浅浅笑意。
与君诀别,永不会相见。再欢乐的宴席,也终会散。他双眸微湿,笑容浅浅,劝自己放下吧,忘了罢,又回想起以往种种,终是不舍。只得将这份思念放到心底深处,午夜徘徊时取出来酿月光造酒,月光白,梨花白,风透明,酒透明,只有他,是凉夜的灰影,独自起身,难眠。
他也想回到过去,回到盛哥还在时,他会对他好一些,让他开心些。纵使结局无法改,也希望他走之前遗憾别那么那么多。他怎么会这就么诀别?虞尘隐回首过去,还是觉得好突然好突然,一切就如梦幻泡影,他只是眨眼间,这件事就发生就过去就成为了往事。
往事不堪回首,往事不要再提,往事一词仿佛将过去一切都压缩,压缩成薄薄一片,在雨中湿透,在风中被吹走,落入了泥淖里,让人瞧上一眼只觉得,休要再提,让它安安稳稳地沉下去吧,让它静默地消亡。不要吵闹,不要大叫,不要哭泣,没有墓碑,因为不需要祭奠。
一切终将过去,他自己也会死亡,可他为什么忘不掉?
凡尘的欢乐,只要肯找,总是有的。虞尘隐拂过自己眼眶:安静些,安静些。
他安静下来,默默往前走,护卫跟在他身后,像是押解囚徒的狱守。
终于到了城外的河流处,护卫们在河边铺开席子,虞尘隐坐在上面,侧身捡起石滩上几块鹅卵石玩。阳光很好,河流缓缓,虞尘隐坐在一旁,扒开石块儿,还能看见躲在石缝里的极小螃蟹乱溜溜爬。河水很清澈,没有后世的工业发展,这里的一切都呈现一种透明的质感,河水是浅浅的幽绿透,天空是淡淡的悠蓝透,虞尘隐躺下,席子很厚,他还是被硌得微疼。
但这样的微疼让他享受,什么感觉都没有才会让他寂寞。
护卫们不肯与他玩闹,他也不觉得无聊,一个人溜达在河边,瞧瞧鱼,让护卫把长刀递来,护卫不肯递怕伤着他。他让他们折根枝丫倒是答应了。
虞尘隐拿着木枝戳鱼,戳不到。戳不到也好,戳到了他也不会吃它,白白浪费一条性命。
护卫们想帮他捉鱼,他不让,他一个人玩得很开心,不需要人多管闲事。这群护卫虽说是来保护他的,可他要干什么都是这也不让那也不让。
他嫌他们烦,但又知道自己离不开他们。若他一个人来此地溜达,走不到城门就被人围堵着生吞活剥了。淇城人的狂热令他觉得有些疯癫,这里的太平让淇城人不仅仅满足于生存或生活,他们仿佛得找个爱的东西,打发一下悠闲无聊的日子。
这让虞尘隐心中觉得颇怪异,战争频发的世界,这里简直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吃饱穿暖外,还能追求点精神生活。这样的太平日子,真的能永远维持下去吗?
安乐乡?乱世的安乐乡难道不是香饽饽?
虞尘隐不愿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就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他从席上起身,河边玩了个遍,没有尸身,很好。悼念已过,他不想再玩了。
由于先前他下马的事,卫一推测他不能再骑马,便快马加鞭独自回城让人赶来马车,虞尘隐想离开时,马车早已候在路旁。
卫六又想跪下当垫脚石,虞尘隐直接绕过他爬上了马车。他觉得卫六有毛病,好好的人不做要当他的垫脚奴。卫六确实有病,他不知怎的,第一次被拒绝后,站河边想了一下午,是不是自己没跪好没跪稳,所以主子才不肯踩着他下马。他在混乱的迷思中,幻想着主子的脚踩到自己背上,娇软无力,他微晃一下,主子就直接摔到了自己身上,想爬起来却怎么也爬不起来,只能一直靠着他靠在他的背上低声啜泣。
主子那样柔软的人,连骑马也骑不久。他为何下马,是不是大腿被磨破了。被磨破了要记得说呀,他有金疮药的,主子又不需要费力,只要躺在路边,躺在丛生的杂草里,自己慢慢褪下衣裤,脸红着,泪珠儿坠着。哎呀,真心疼,他会给他好生敷药的,减轻他的疼痛,也抚平他的羞涩。
心荡神驰的护卫们上了马,跟在马车两侧回城。那匹懒懒的白马被卫六牵着,不得不跟着其他马匹的步调跑起来。
回城时候,却遇到一位不速之客。此人乃是邓都尉的弟弟,名邓栾。
邓栾拦住车架,喊道:“可是虞郎君?东畔今晚灯火船会,虞郎君何不与我共去?今夜花样甚多甚美,虞郎君见着了一定会开心的。”
虞尘隐与邓栾有几面之缘,宴会上碰着过几次,想着回去也无聊,便应了。护卫们却不准。
邓栾笑道:“城主府的护卫真是了不起,这是要翻身做主子了。主子行事,有你们说话的份吗?”
卫一拱手道:“邓公子,城主吩咐过虞郎君不可去烟花柳巷之地,小的们也是听命行事。还望邓公子行个方便,让开道路。”
邓栾却不让:“虞郎君,你瞧瞧,你的这些护卫们表面上尊你为主,背地里还不知怎么编排你呢。”
虞尘隐也烦了这群护卫,什么都拦着,道:“无事,邓公子,我坐你的马车去。”
虞尘隐下了马车,护卫要拦,又不敢碰他,只好围着邓栾的马车不让虞尘隐进去。
虞尘隐略有些烦躁,邓栾见此,挥手示意,邓府家奴们一拥而上。
卫一见此,担心发生混战,伤着虞尘隐,忙道:“好,郎君要去也可以,我们跟着便是。请郎君回马车。”
邓栾的一个家奴趁乱将城主府马车的车夫推下,自己坐了上去。见着邓栾点头,知道自己做对了,回府后定少不了赏赐,才松了口气。
卫一本打算虞尘隐回到马车内,就命车夫速回城主府,这下车夫被推下,卫一不好强行回府,只能跟着马车前行,同时让卫八回去通知城主。
到了东畔,已近傍晚。邓栾早早包下一条彩舫,引虞尘隐前往。
天边红霞,湖上船只,灯火渐起。人声沸沸,光影扬扬,颓靡而艳丽。红霞印到虞尘隐的眸子里,使得他与凡尘生分了几分,好似他压根儿不属于这个尘世,只是被迫逗留,不得不留。只有在这样的傍晚,看到天上的红光,回忆起神界的过往,才会流露出几分靡态来。
邓栾不自觉看痴了,护卫们亦同。但护卫们几乎跟虞尘隐朝夕相处,习惯些许,回神快些。
虞尘隐继续往前走,见邓栾没跟上,回头问:“怎么了?”
邓栾猝然回神,讪笑道:“只是天边红霞甚美,看痴了。”
虞尘隐望向天边,点头道:“确实很美,值得你看痴一回。”
邓栾收敛心神,快步跟上。
船内,琵琶女小曲弹着,见着虞尘隐时顿了片刻,曲断不成音,直到邓栾狠厉的眼神扫过来,她才知自己犯了大错,手指连忙拨弦,小曲又弹起来。
邓栾邀虞尘隐入座,菜肴依次端上来,邓栾亲自夹菜,虞尘隐婉拒了。
“邓公子,我虽体弱,可自己用餐还是没问题的。”
邓栾讪讪,放下筷子,止住了自己还想给他喂饭的冲动。
菜肴里有道鱼,虞尘隐夹了一箸,邓栾却十分紧张,忙道:“鱼有刺,让我剔出来再吃。”
卫一上前,道:“不劳烦邓公子,小的来就成。”
虞尘隐失了兴致,放下筷子,颇有些咬牙切齿道:“我又不是孩童。”
见惹得他生气了,邓栾连忙讨饶:“虞君,虞君,是我太胆小了,勿怪,勿怪。”
“就算我吞着刺了,受罪的也是我,你怕什么?”
邓栾知道虞尘隐不喜欢听那些黏黏糊糊的话,只好说:“是我请虞君来的,要是虞君受了伤,在下万死难辞其咎。”
就这么一小会儿说话功夫,卫一已经剔完了整条鱼的刺。这类鱼刺本就不多,剔起来并不耗费时间。卫一和邓栾也完全是大惊小怪,别说是虞尘隐这么大一人,就算是个十岁小童,也不容易吞着刺。
卫一用筷子剔鱼刺,却并未将鱼捅得烂碎,鱼还是那副模样,似乎根本没被人动过。
卫一将鱼盘摆到虞尘隐面前,讨好的意思很明显。虞尘隐想发发火,让这群人收敛点,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可气的,拿起筷子,乖乖吃起来。
卫一见虞尘隐这般好哄,心里化了一块儿,退回护卫堆里,眼神却柔得堪比湖水。
吃了几口,见桌上喝的只摆了茶水,虞尘隐放下筷子,对邓栾道:“我要饮酒。”
邓栾邀请虞尘隐来这东畔,已是出格,若敢让虞尘隐饮酒,定没有好果子吃。他哥邓都尉是城主的人、淇城的将领,若让邓都尉知晓自家弟弟竟引得魏家的珍宝小心肝儿饮了酒,说不定会抽上他二十鞭子,以此向城主表忠心。
但邓栾无法拒绝。虞尘隐望向他,轻声地把自己的需要告知了他,他怎么能只想着自身的安危,而不顾虞君的快乐?他做不到,也不想那样做。
于是邓栾让人上酒,护卫们却站不住了。
卫一劝道:“郎君,你还小,不可饮酒。”
卫二也上前两步,跟着劝道:“是啊,郎君,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你看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你要瞧灯火,那咱们府里也挂上灯火好不好?”
卫六心里却不想劝,哪怕真让虞尘隐饮了酒,他们也会被责罚。他只想瞧主子晕醉的样子,脸红耳也红,浑身被酒液晕得粉粉羞意,连走路也无力,只能被人抱着,否则就要跌进尘埃里。
但其他护卫都劝了,他不出声有点说不过去,便也跟着劝道:“是啊,主子,你饮酒的话,城主会生气的。”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虞尘隐反倒坚持起来。本来无可无不可的事,在他们的劝导下,虞尘隐生出逆反心理,非要饮上一饮。
酒呈上来,虞尘隐还没来得及拿,卫十二就从下人手里抢过了酒壶。他是护卫中年龄最小的,脾性也跳脱些,只见他委屈道:“主子,你饮酒畅快了,回城主府小的们可就遭殃了。”卫十二并非顾全自身,只是每次他说起护卫会受罚,虞尘隐都会妥协。
但这次虞尘隐却没让步,他受够了这群护卫,总是管东管西让他不得自由。他看向邓栾,微扬下巴,邓栾意会,让自己的家奴去拿酒来。
卫十二当即跪下来,膝行到虞尘隐脚边:“主子,你不怜惜小的们了。”
虞尘隐垂头望向卫十二,笑得戏谑:“你便是死了又如何?”
虞尘隐讨厌身边的护卫摆出一股奴态媚态来,尤其是卫十二,面容姣好又一脸委屈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他小妾呢。
“小的死了便不能伺候郎君了。”
“不用你伺候,你愿意伺候谁伺候去吧。”
卫十二见虞尘隐面上薄怒,知道自己是真惹着了他,心下发慌,担心自己回府就被换下,手一颤,怀里的酒壶猝然摔到地上,溅湿了虞尘隐的鞋履与裤脚。
邓栾骤闻声响,连忙抱开虞尘隐,一脚蹬向卫十二。卫十二被踹倒在地,不慎按到碎片上,流了一手的血。
邓栾惊惶未定,连忙半跪下来,抚上虞尘隐的脚:“怎么样,受伤没有?”
虞尘隐退后两步,一连串的事情,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瞥见卫十二手上血渍淋漓,望向邓栾:“你踹他干甚?”
“他——”邓栾一脸迷茫,一个下人把酒壶摔到了主子脚边,难道不该踹?
见着邓栾神色,知晓自己与他说不通,无奈道:“起来吧,我没受伤。我穿了鞋的,又不是光脚。”
又见卫十二还跪着,有些头疼:“都起来吧,我没事。”
卫十二反应过来,脸色煞白,顾不得地上碎片,膝行到虞尘隐鞋边,上手抚脚,见真没事才反应过来自己主动碰了主子,这次回去……
他心慌意乱之下,只顾着讨饶:“主子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我没拿稳,我——”
“好了,没事,不怪你。”虞尘隐伸手扶卫十二起来,竟没扶动,无奈冲卫一道,“扶他起来,先送他去看看大夫。”
卫十二手与膝皆流血,虞尘隐身上也沾了他的血,还有刚刚的酒,一身的酒气与血气,兴致全消,没了游玩的心思。
卫十二满脑子都是回去就会被换下,回去一定会被换下的,他不要离开主子,不要。卫一走过来时,卫十二心生一计,如果碰了主子的不只是他呢?如果在座的护卫都碰到了主子,他们还会去告发自己吗?
此时虞尘隐退开位置,让卫一扶卫十二起来,起身时卫十二佯装没站稳,使劲浑身力气撞向卫一。卫一没防备直接摔到虞尘隐身上,把虞尘隐带着砸到了地上。
虞尘隐做了次人肉垫子,整个人摔在地上起不来,不知道是哪里受伤了,他只觉得浑身都疼。
邓栾大惊,赶紧刨开卫一,露出被他压在身下的虞尘隐。
卫一浑身腱子肉,块头又大,砸着虞尘隐倒在地上,虞尘隐受到的冲击比他自己摔一跤严重多了。
邓栾想抱虞尘隐起来。虞尘隐急忙呼停:“别,别碰我,叫大夫。”万一是骨折什么的或是更严重的情况,可不能随意移动,免得造成二次伤害。
虞尘隐痛得眼泪盈眶,卫十二满脸煞白站在一旁,卫一顾不得多想,冲着卫二吼道:“快去请大夫!”
卫二到卫五,四人夺门而出,剩下的护卫围了过来。
“郎君,你怎么样?”
“郎君你还好吗?能站起来吗?”
“主子你哪里摔着了?”
“主子,你哪里受伤了?”
“哪里痛?”
“主子你说话呀,哪里最痛?”
卫一拦开众人:“别凑太近了,让郎君缓一缓。”
其他护卫怒目而视:“要不是你与卫十二,郎君怎么会摔到地上。”
也有护卫看清了卫十二自以为高明的动作,沉默不语。
卫一作为当事人,自然明白那力度绝不是没站稳,分明是故意撞向他来了。但此时不是算账的时候,郎君的伤要紧。
邓栾急得团团转,只觉得今日诸事不利,怎么就摔着了,还摔得这样严重,大夫怎么还不来?
一旁作为背景板的琵琶女弱弱道:“先父是大夫,我也会点医术,要不我先瞧瞧?”
邓栾一头怒火正没处发,喝道:“你一个弹琵琶的会什么医术,伤着他了你担得起吗?!”
卫一却道:“你父亲行医几年,你学过多久?”
“先父行医二十载,可惜不惑之年逝世,只留下我和妹妹两个孩子,没能守住家财,我这才——”
卫一打断道:“说重点。”
琵琶女精神一振,知道机不可失,道:“我幼时便跟着父亲学医,十岁便能打下手,十二岁那年父亲离世,我流落此地,亦没有放弃医术,常常挑灯夜读。”
卫一道:“过来给我家郎君瞧瞧,若你真有本事,赏赐少不了,若你只是弄虚作假欺三瞒四,小心你的性命。”
虞尘隐早痛得意识涣散,他这副身体本就病弱,对疼痛异常敏感,这一摔令他十分后悔要来东畔看什么灯火。
琵琶女上前,道:“得罪了。”便伸手探上虞尘隐脚踝。力道放得很轻,但还是弄疼了虞尘隐。
听见虞尘隐低低啊了一声,邓栾怒斥:“放轻点。”
琵琶女没回答,细细摸索着,判定道:“想必是脚扭了,好在没骨折。”
又问:“郎君你手能抬起来吗?试着抬一下。”
虞尘隐轻轻抬起,邓栾连忙抓住他手,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琵琶女手伸到虞尘隐腰背处,一路往下摸,邓栾怒视着,好在理智还在,保持着沉默。
琵琶女又摸了下后脑勺,道:“肿了,但没流血,身上无大碍,估计是摔青了。主要是脚扭了,需要静养,养不好容易习惯性崴脚。”
卫一松了口气:“现在可以抱郎君起来吗?”
“可以,抱到榻上去吧,小心脚。”
邓栾自告奋勇,卫一没阻拦。
虞尘隐躺在榻上,慢慢缓了过来。他一身血气、酒气,眼眶泪意点滴,乌发凌乱,衣衫不整,周边还围着殷殷切切一堆人。魏暄处理完事情迅速从城主府赶来,看到的正是这幅画面。
“玩得够野啊,虞弟。”
*
作者有话说:
今明更新二合一,下一章在5.9晚十一点过后~
推一下我的预收和完结文嘿嘿~
预收有三:
《就想当万人嫌不可以吗[快穿]》
《命运要我做天命之子的正宫》
《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
完结文:
《病弱万人迷该如何拒绝爱意[快穿]》
小故事多多的万人迷受文,感兴趣可以瞅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