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知讯被一阵风狠狠地吹到了地上, 轮椅碎成了好几块,谭知讯整个人身上都出现了淤青,肢体上免不了出现了一道又一道划痕, 看着触目惊心, 但是好在都没有伤到要害。

  口袋里传来一阵灼热,像是有把火在燃烧, 紧接着,符咒全数化成了灰烬。

  但好在谭墨给了他很多很多张平安符,他只是少了一张而已。

  可是那些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那些人有两个特点, 一是把自己身上防弹服给脱了的那些, 二是……

  临行前, 作为前辈, 本着要关照他们的心理, 谭知讯很慷慨地将自己用来保命的符咒都分了出去。

  他们有些人碍于面子收下了, 不知道藏在身上哪个角落里, 而有些人就没这么走运了, 嗤笑一声:“我们好歹都是警局的, 之前也做过调研……没必要这么迷信。”

  “不要就算了,这是我弟弟帮我求来的,就算是没用,但好歹也是一篇心意,要是不想要,直接还给我就行。”谭知讯也不在意, 淡淡地说,看上去就是一个任人摆弄的软柿子。

  他们心想。

  原本一开始还不敢的人, 现在纷纷上前。

  在他们的身上, 谭知讯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模样, 轻佻,高傲,就觉得世界应该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方方正正,却看不到方正背后的藏污纳垢。

  现在,那些人是最惨的。

  防弹服为他们缓去了摔在地上的压力,平安符的护佑可以防止阴气入体。

  谭知讯身体虚弱,所以根据自身情况,特意穿了一件简易版的防弹服,重量轻了,但是功能性也随之下降。

  “要是可以,您不然出来见我一面,我相信,有什么事我们都是可以商量的。”谭知讯摆出一副谈判的样子,他自认为自己的态度很不错,既不谄媚,但又不会高高在上。

  所有的人都匍匐在地上,唯有谭知讯起身,阴影高大,罩住了他们。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原本忍受着身体上痛苦的那些人突然觉得自己心中有了底气,呼吸也顺畅了几分。

  或许,谭知讯刚刚所表现出来的温和外表都只是礼貌,而他们仗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挑衅了他。

  “对了,你们觉得身上冷吗?”其中一个人抚摸着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

  就跟冰一样。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亲人死亡后的皮肤,也是如同这般,没有一点温度,甚至摸上去也没有任何弹性。

  听说,人死了以后,身上的皮肤也会跟着一起死去。

  细细回味着,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手感。

  “我没有啊!我还是好好的,就是擦破了点皮,回去好好养着就没事了,说真的,这样的事情我在出任务的时候见多了。”

  “不对啊,我他妈……为什么那么严重!!”

  伤口不仅见血了,还深入其中,差一点,就差一点点都要见骨头了。

  经过统筹分析,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只要有那个黄色的纸在,他们的皮肤触摸上去就不会是冰冷的,跟死人一样。

  只要身上穿着防弹服,他们就会少受一点伤。

  防弹服很正常,只能说中招的人掉以轻心了,贪图凉快脱了下来,但是那个黄色的纸有什么原理?

  在他们的心中,谭知讯的身形更加高大了,连带着全身都笼罩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敬佩的眼神一道又一道,都纷纷汇集在谭知讯的身上,但是他看不到,他的精神,身体都是紧绷的。

  他忍着痛苦起身,看着黑雾逐渐凝聚成一团实体,然后形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和那层杀气腾腾的黑雾不同,他所化出来的人形堪称是普通到了极点。

  很平庸的长相,年纪大概在五六十岁左右的样子,衣衫破烂,看上去活得很窘困。

  ——嘶嘶

  ——哗哗哗

  各种奇怪,且细微的声音交杂着,伴随着那个人出现而愈演愈烈。

  “我觉得你挺好玩的,都吃了一次亏了,还想着再来一趟,知其不可而为之,有点这味道了。”黑雾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味道,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虚无缥缈。

  “没办法啊,为了稳定民心,要是我不来,他们肯定以为这里发生过什么大事,一传十十传百,众口铄金,再这么下去,什么谣言都能传出来。”谭知讯的腿很疼,因为站立的时间过于长的缘故,隐隐泛着僵硬的疼痛。

  但他必须得忍着。

  “哦,真假的,现在传成什么样了?”黑雾非常好奇地问道。

  “他们说,桥上有冤魂,那些冤魂昼夜不宁,不断地伤人性命。”

  黑雾低低笑了起来,“这个猜测很正确,我很喜欢。”

  随即,笑声越来越大,“你得想办法让其他人离开这里,因为,这里现在是我的地盘了,那些没有经过我的允许,贸然前来做客的人……我绝对不会客气的。”

  声音低沉。

  要是说,以前的声音只是略带着沙哑,听上去会让人觉得有些不大舒服,但是现在,声音里带着震慑,让人忍不住想要低头求饶。

  谭知讯一咬牙,还是忍着。

  “嗯,还真是块硬骨头。”黑雾陷入了回忆之中,“不像那个人,骨头尤为软,不对,从某种角度来看,他对骨头还是挺硬的。”

  敢和一个鬼打交道,还是曾经害过鬼的人。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一身白色西装,袖口上还很精致地别了一枚袖扣,头发也很认真地梳到了同一边。

  他滔滔不绝地表现着自己对于艺术的热爱,还说,这座桥是他费尽心血才建立起来的艺术品,是无价之宝,绝对不能说毁就毁。

  黑雾有的没的听着,只觉得可笑。

  他们俩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们永远不可能站在同一条线上。

  一个是凶手,一个是被害者,怎么可能有相同的立场。

  黑雾不杀他,只是因为知道他身上有着浓重的怨气,他现在很痛苦,并且,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比起一了百了的痛苦,他更喜欢慢刀子割肉,一下又一下,痛比什么都难挨。

  就像自己死的时候,只看到眼前的黄土不断地落下,将自己的身体覆盖,呼吸被一点一点剥夺,濒临死亡的感觉很不好受,那时候,他只是被药迷晕了,还有意识。

  ——他亲眼见证了自己的死亡。

  沈念皖还在假惺惺地谈合作,“我知道,您不喜欢有人踏足这里。”

  黑雾当然不喜欢,桥下埋着自己的尸骨,谁也不会喜欢有人在他的尸骨上踩来踩去的,死前已经够痛苦了,连死后也不让自己安静,这就有些过分了。

  “我想要让这座大桥永远保留下去,而你,也可以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

  “不好吗?这可是我精心设计的艺术品!”

  沈念皖神色激动。

  他估计是想着,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保存下来,只要那座桥在就好,哪怕是给鬼当巢穴,他也能忍。

  “你说的很对,但是我也有别的选择,我可以选择让那些人把桥给拆了,到那个时候,埋在土里的尸骨会重见天日,我也有了重新投胎的机会。”黑雾看着沈念皖变了脸色。

  “你真的想做人嘛?”沈念皖突然问。

  黑雾其实并不想的。

  这个世界其实并不好,对他很残忍。

  要是能以鬼的身份一直待在这里,远离的喜悦等一系列听上去很美好的情绪,同时,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找上他。

  所以,黑雾答应了。

  他答应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座桥,假使有人进来,那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没人提供数据,就不能拆桥,就算是知道这座桥是块烫手的山芋,他们也只能捏着。

  沈念皖是专门学习这类,他知道怎么去建立一座桥,也知道怎么去拆除一座桥。

  这件事其实会牵连到很多人。

  就比如说,大桥的旁边有很多小商店,小酒馆,随意炸桥,很难不波及到里面的人,以及他们的财产。

  ——就算是上头同意,那些人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他们得派人出来打探情况,他们得在桥的缝隙中埋藏炸药,好将损失降到最低,他们得计算桥的面积,用来测量炸药的分量。

  这座桥就这么保存下来了。

  以失去其实用价值的能力。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艺术这种东西,向来都是观赏价值大于实用价值的。

  黑雾按照沈念皖说的做了,果然像那个狡诈的人类说的一样,没有人靠近他,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日子。

  而现在,眼前那个男人也在可笑地跟自己谈条件,他试图打破自己平静的生活。

  黑雾懒洋洋地打断他,“算了,我不伤害你,你身上的伤口拿出去,也足够让所有人惊讶一下了。”

  谭知讯还试着想争取一下,“您在考虑考虑我的意见吧!”

  黑雾老实回答,“可能不行,我已经答应了另一个人的请求,我从来不做出尔反尔的事情。”

  谭知讯问:“是谁?”

  黑雾:“这不是我能说的东西。”

  沈念皖在临走之前,让他不要随意透露自己的身份,黑雾答应了,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

  黑雾突然感觉到了不耐烦,那种平静被打破的感觉很不好受,“快点走吧,趁着我现在脾气还算不错,没打算发火。”

  谭知讯不想走,但是被身后那群人给硬生生的架走了。

  黑雾喃喃自语,“一个两个的,为什么都那么难缠,人鬼都一样。”

  前些天,还有一个听别人叫做白大伯的鬼找上来,央求他放了自己家里人一命。

  不答应还不行。

  缠地他很烦。

  作者有话说:

  黑雾一开始不开心,导致桥上发生车车祸,沈念皖没办法控制,他只能找过来,让那些人不要靠近这座桥,不要去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