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时间过了一会儿,邵志刚的注意力明显涣散起来,时不时找借口出去,似乎是在透过窗户,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次数多了,邵志刚自己也不好意思,只能腼腆地笑着解释,“我是怕你梅姨路上出什么事,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所以刻意等着。”

  谭墨点头,“没事,我理解,你们感情真好。”

  邵志刚摸着头,笑了起来,明明就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现在看来,却显露出属于青少年情窦初开的情绪,“哎,她也好,只不过可怜了一些。”

  鬼婴藏在布包里,小声逼逼,“我觉得这个爸爸还不错,人挺好,虽然长得不好看,五大三粗的,看着凶,我不喜欢这个长相,但是我可以委屈一下,同意他和我妈在一起。”

  谭墨低声,“就算是你不同意,也没办法拦着他们。”

  “是啊。”鬼婴低声喃喃,“我总不能突然冲上去,抱住我妈的腿,跟她说,我不同意你们这门婚事,她又不一定能看到我,就算是看到了,也不一定能认出我。”

  谭墨趁着邵志刚又出去的功夫,安慰着鬼婴,“没事的,你妈过得幸福就好,看样子,那个傻乎乎的男人很在乎她,真的把她放在了心尖上。”

  “那就好。”鬼婴的声音很平静,仔细听,才能听到声音里的颤音,“我本来想着,她要是活得很痛苦的话,大不了我就不当人了,继续以鬼的样子游荡在这个世间,再带上我妈妈……我会保护她的,真的,做一个幸福的人比做鬼好,但是真的做不了,其实做个鬼也不差的,至少没人敢来欺负你。”

  “现在看来,她不需要。”谭墨一针见血指出这一点。

  “幸好她不需要。”说完这句话,鬼婴像是很累了,“谭墨,等你什么时候有空,送我去投胎吧!”

  谭墨轻轻一笑,“不急。”

  阳台处穿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是重物倒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没一会儿,邵志刚急匆匆地从阳台出来了,他的表情很急切,身上的围裙都没脱下,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谭墨也紧跟其后,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否让一个身强体壮的汉子惊慌到这种地步,忽视客人,甚至于忽视自己的颜面。

  ——谭墨不认为一个大男人穿围裙往外跑是一件很有脸面的事。

  远远的,谭墨就看到了梅姨,地上散落着一堆的新鲜的蔬菜,上面零零碎碎地分布着几个脚印,有刚打斗过的痕迹。

  梅姨也是一脸狼狈,正被一个男人纠缠着。

  围观的人聚起来,想要把那男人拉开,但是那男人一脸凶煞,明显是沾过人血的。

  因此,那些人也不敢真的使力气,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给梅姨壮下声势,谴责男人只知道欺负女人。

  ——但男人似乎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

  “刘雪梅,我跟你讲过吧,你这一辈子都别想离开我,还报警,污蔑我打人,让老子在局子里一呆就是二十年……你很骄傲啊!”凶神恶煞的男人抓着梅姨的头发,大声叫着梅姨的名字,脸上还沾着一些不知名的痕迹。

  灰灰的,可能是泥土,或是铁锈之类的东西。

  “孙尚,你放开我,我只是运用了法律的武器来保护我自己,我没错。”梅姨嘶声力竭。

  “法律……你跟我说法律,我就跟你好好掰扯下,你身上最重的那一处伤,我他妈见都没见过,还什么二级伤残,让老子硬生生坐了二十年的牢。”孙尚想到这里,又是狠狠的两巴掌,甩到了梅姨脸上。

  梅姨的脸都变形了,上面清晰的映出两个巴掌印。

  邵志刚赶紧冲上去,将梅姨护在身后,“孙尚?你竟然出来了。”

  “我不出来,难道看着你们两个奸夫淫/妇,在这个世界上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吗?”孙尚猛的吼了一声,吓得梅姨浑身一颤,整个人都开始失魂落魄起来,努力蜷缩着身体。

  这是出于灵魂的本能,被一次又一次的殴打,伤口好不容易复原,又被硬生生扯开……这些都深深地印刻在了本能中。

  十年过去了,就连梅姨自己本人都以为,她已经将这一切都忘了,可是当孙尚本人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身体不由地颤抖起来,有个声音不断地在脑海里尖叫着,异常刺耳,震得她脑子疼。

  这些生理反应告诉她,她并没有放下。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好吗?我不想跟你谈恋爱了,放我回去读书吧!”

  梅姨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不是很好。

  这么多人在,邵志刚也不能不管不顾,挥着拳头就往孙尚脸上挥去。

  他是个警察,得遵纪守法,就算是做,也得找个没人,没监控的地方,得不留证据。

  梅姨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嘴里胡乱地说着话,邵志刚打算先带着梅姨离开。

  邵志刚起码一米八,一身腱子肉,长得也粗狂,孙尚就不一样了,比他矮了一个头,身体也不如他健壮。

  比了比对方的条件,孙尚在嘴里咒骂着,“两个婊/子”,“他妈的等老子……”

  一堆骂人的脏话。

  但好在他没跟上来。

  *

  梅姨的状态确实不好,全身一直在颤抖,嘴巴近乎于白色,大喘着粗气,久久没有平复。

  邵志刚忙着给梅姨拍背。

  谭墨试探着问到,“这是怎么了?那个男人是谁?”

  邵志刚抿着嘴,怎么也不肯说,“你梅姨情绪还不稳定,我得照顾她,再说,我不认为在一个病人面前谈论这些,会让她的情绪变得更好。”

  谭墨很明智地没有接着追问下去。

  光是一个孙尚都足够让梅姨失魂落魄了那么久……让她重新回忆一遍那次的经历,足以让梅姨生不如死。

  谭墨切了一盘子水果,送到梅姨的窗前,“让梅姨好好补补。”

  “要是你还有事,就先走吧!这里可能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现在这个情况,我也没办法抽出身来,准备好吃的招待你。”邵志刚接过果盘,眼神却还是黏在梅姨身上。

  “没事,我不急。”谭墨厚着脸皮坐到了梅姨旁边。

  谭墨隐约还记得,那个男人的名字叫做孙尚,还坐过牢。

  这种人一般都会被收录起来,储存在一个专门的数据库里,网上一搜就能找到。

  谭墨搜索了下孙尚,果然找到了很多关于他的资料,密密麻麻,种类很多,但大致内容都是相同的。

  他坐了二十年的牢,最近才刚刚被放出来,罪名是故意伤害罪。

  孙尚天性暴/力,崇尚暴力者,一般都会将拳头挥舞向更弱的人。

  而梅姨,就是最好的目标。

  还在校园里的学生通常有着一颗柔软的内心,很容易相信别人,机缘巧合之下,梅姨和孙尚成了男女朋友,再然后,骨子里的基因是改不了的,梅姨成了受害者,孙尚被法律制裁,关了十年的牢。

  和自己写的内容对上了。

  可惜了,在这个世界规则的束缚下,自己并不能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只能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人,从源头开始调查。

  谭墨拍了拍怀里的背包,“鬼婴,鬼婴……你在吗?”

  背包里空荡荡的一片,那种冰凉的触感也消失了。

  鬼婴跑了?

  跑哪里去了?

  *

  这是鬼婴第一次想要把自己身上的寒意传递给他,好让他寒气入体,直接生病,第二天直接住进棺材盒里,埋进泥土中,来个眼不见为净。

  为了尽早达成这个目的,鬼婴整个人趴在他的背上。

  孙尚总觉得自己背后凉嗖嗖的,格外沉重,像是后面扒着个什么东西,可是伸手往后一摸,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孙尚骂骂咧咧,讲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不幸,都归在了梅姨身上,“要不是那个□□,硬生生搞出个什么二级伤残来,我就不用被关在牢里那么久……鬼知道那个□□是从哪儿受的伤,归到了老子头上。”

  孙尚恶狠狠地发誓,“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狠狠教训那两个奸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孙尚只觉得背后又重了很多,冷气更加咄咄逼人。

  但他只是单纯自己是坐牢坐虚的,刚刚出来就急着找刘雪梅,甚至还来不及吃一顿热乎乎的饭菜。

  他去便利店买了桶方便面,等结账的时候,粗鲁地对着收银员说,“以前不是两块五的吗?为什么突然涨价了?”

  “你好,两块五的是袋装的面,这是桶装的,食用起来更加方便,成本相应也会更高一些,我们还可以给你提供免费的热水。”收银员态度很好,认真解释。

  “我不管,之前是什么价,我出来以后也还是得要什么价!热水值几个钱,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还要钱?”孙尚理直气壮地说,“你们在哄抬物价,小心我报警呀,那什么……我要用法律来维护自己的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