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兆与梁子致守了老师一整夜。

  老师一直睡不着,顾兆和师兄坐着先是无话,其实不用顾兆说什么,费什么口舌,道理老师和师兄都懂,容家这是阳谋,给你明摆着抬出来,算的就是人心。

  父母对爱子的意难平和愧疚。

  梁师兄对明源师兄的深厚情谊。

  两人一人能因为明源的死,辞官云游,常年不回故土,一人能荒废青春毫无建树在翰林院一窝就是十年之久,可见两人对明源的情谊深厚。

  容家真是好计谋。

  顾兆在老师床边坐了一夜,见师兄熬红了眼,见老师神色憔悴,这么多年过去了,过去种种都是容家人说的,老师和师兄肯定也调查过,可康亲王或许当时就是一句话,就是欣赏明源师兄。

  按照时下的价值观,一位皇子,尤其是第一个封了爵位的皇子,给一个子嗣不丰的哥儿许诺侧妃之位,这还是高看了对方的。

  明源的死怪谁?

  其实归根究底,还是明源师兄无法施展才能,有个容纳之地,性情郁郁不得志。当年梁师兄中探花十八岁,明源有个十七,才学厚年轻锋芒毕露,多是一身傲骨,世界非黑即白的决绝。

  梁师兄中了探花,明源师兄不由思极自己,从殿试到了年末这段时间,肯定是思虑多忧愁多,不得抱负,前路如何?

  能如何。

  十八、九的哥儿,留给明源的选择就是嫁人。

  二皇子提及的纳侧妃,不是二皇子,之后也会有别的‘长辈’提,过年时宴席多,打探关心询问两句明源婚事,哥儿总归是要结婚,被困后宅一方天地之中的。

  老师和师兄肯定也明白,不过是道理一方面,亲情要是能按道理明辨,而不是偏爱呵护,那就不是亲人了。

  顾兆心中长长叹气,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跟着老师师兄告别,先回去了一趟。到了家,进了里院,便看到爹正和福宝在院子里头吃饭。

  “相公回来了?”黎周周上前,见相公满面憔悴,不由担心,“怎么了?”

  顾兆怕吓着福宝,语气轻松说:“肚子饿没吃饭。”

  “爹爹次!”福宝举着豆包包给爹。

  顾兆是弯腰就着福宝手里豆包,咬了一大口,眼底柔和说:“福宝的豆包就是甜,爹爹先去里头换衣裳,出来一起吃。”拉着周周的手进了里屋,一边交代情况。

  “昨个在师兄那儿,说来话长,关于老师一位爱子的事情。”

  黎周周递了衣裳给相公,顾兆一边换上,一边简单说了厉害关系,“……容家挑拨的,老师师兄都知道,可心里过不去这道坎,我也不知道怎么劝,咱家有福宝,若是——”

  他说都不愿意拿福宝打比方,晦气,不干。

  “怎么今天在外头吃起早饭了?”顾兆换了话题。

  黎周周听完明源的事,心里是沉甸甸的,看似是明源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他家福宝身上,蹙着眉,说:“你一晚没回来,福宝早上想着你,我看天气好也不冷,哄他在院子里吃早饭,你一回来就能看到了。”

  “他想我这个爹,周周想不想我?”顾兆嘴里轻笑故意闹周周。

  黎周周忧愁的目光与相公对上,顾兆也不玩笑了,伸手抚平了周周紧蹙的眉头,轻声说:“咱家福宝不会的,别担心,有我有你还有爹,一家人都陪着他,好好教他。”

  今个休沐,顾兆不用当值上班,他换好了短打,洗了手脸精神了些,出去跟福宝吃了早饭,玩了一会。福宝是‘好久’没见爹爹了,吃饭时就粘着爹爹旁边,给爹爹递豆包吃。

  爹爹说福宝的豆包甜。

  顾兆是一连吃了俩,嫌太甜腻味没胃口,可一低头看福宝卖萌乖巧关心他的模样,只好忍痛再吃一个,“好了爹吃三个够了。”

  黎大在一旁笑呵呵的,看出来兆儿和周周有话要说,哄着福宝去后头看羊崽了,“咱们去问问羊兄弟吃了没吃。”

  “好。”福宝乖乖点头跟爷爷去看羊弟弟。

  黎周周看福宝和爹走远了,听不见了,这才问:“相公是想送福宝去梁府吗?”

  “在犹豫。”顾兆拉着周周手,他什么心思不瞒周周,周周也能看出来,说:“老师和师兄现在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劝不住,没用。可就怕送福宝过去,两人想起明源师兄,更往牛角尖里钻了。”

  “什么都不做吧,我心里不安。”

  黎周周便说:“那便先去,相公带着福宝留几日看看情况。”

  因为梁府没女眷,也没哥儿,黎周周是不方便借宿,再者情况特殊,又不是摆宴席待客小住两日,黎周周不去,“让蓝妈妈跟着。”

  “那我把孟见云带上。”顾兆说。

  三两下说好了,黎周周便进屋去给父子俩收拾行李,顾兆吃了个饭,去梁府的话又要换袍子,等准备齐了,叫了福宝,说:“福宝想不想去师爷爷和师伯伯家里玩?”

  “鱼灯!”福宝眼睛咻的亮了,一高兴嘴快了就秃噜:“是灯灯伯伯吗?”

  顾兆摸摸福宝软软的头发,蹲下来说:“是,伯伯和师爷爷身体有些不好,咱们过去两日照看两日,你要是想阿爹和爷爷了,爹爹再送福宝回来。可以吗?”

  “阿爹和爷爷不去?”福宝大眼睛懵了。

  黎周周哄着说:“阿爹和爷爷在咱家给福宝收拾礼物。”

  “森莫礼物呀?!”福宝注意力又偏了。

  黎周周说保密惊喜的,“等福福回来了就能看到,福福去不去?”

  福宝小脑袋思考了下,又是想要礼物,鱼灯伯伯身体还不好病了,他和爹爹要去看的,伯伯可送了他漂亮的小鱼灯的。

  “那就去吧。”

  顾兆说:“你想家了,咱们就回来。”

  福宝是彻底高兴了,他去一下下,想阿爹和爷爷了就回来啦。

  用了个早饭,顾兆揣着福宝上了骡车又去了梁府,赶车是孟见云,旁边坐着蓝妈妈,方六在家看家。

  到了梁府,顾兆再次感叹幸好他过来了,还带着福宝,就当没看到老师和师兄穿戴整齐打算出门,抱了福宝放下来,说:“家里周周和我爹要给福宝准备礼物,这是个惊喜,我们父子俩先在师兄府中借宿一两日。”

  福宝乖巧可爱又可怜巴巴。

  “伯伯~”

  “四爷爷~”

  孙沐与梁子致如何不知道顾兆的意思,两人是沉默了下,孙沐看到福宝模样,不由心软了下,说:“罢了。”在等几日,不急。

  “吃饭吧?到了午饭点了,我和福宝还饿着呢?师兄这儿做了什么好吃的?”顾兆笑眯眯揣着儿子往进走,一边不要脸说:“我和福宝俩人不占地儿,就和老师师兄住一起了。”

  梁府堂屋正院敞快,顾兆是堵死了住堂屋守着的主意。

  梁子致犹豫了一二,可看到趴在顾师弟肩头的小福宝,才春天,夜里有时候寒冷,东西两厢客房不长住人,小孩子到了陌生地方别染了风寒,便嘴上跟管家说:“我旁边的书房腾开了。”

  管家应声去干活,顺便把顾大人带来的俩下人给安顿好了。

  另一头。

  康亲王府里。

  “这老匹夫。”康亲王骂了句。

  底下幕僚坐着,殷切说:“王爷,滁州孙家还是不容小觑——”

  “还用你说。”康亲王睨了眼幕僚。

  幕僚讪讪闭嘴,康亲王沉思了下,问道:“我和孙家向来没有瓜葛牵扯,他辞官这么久了,突然跑到我的地盘讲学——”一手瞧着桌面,发出笃笃声,而后抬眼问属下,“查到了没?孙沐之前见过谁?”

  下属回报:“回王爷,孙沐梁泽五日前去了京郊外温泉庄子,当时容家老夫人也在。”

  “容家?”康亲王停下了手指敲击桌子的动作,整个屋里一静,过了一二,才笑了声,“老五老六,是谁呢?”

  又说:“继续看着梁府,有什么动静回报,要是孙沐那个老匹夫还敢做什么讲学,直接抓了——”

  “王爷万万不可,这孙沐背后有滁州支持,又得天下读书人的心,很是有名望,抓了孙沐,对王爷名声有碍,再者其徒弟梁泽,背后还有两浙的盐运使伯父——”幕僚急忙劝说。

  康亲王不耐烦打断:“不过是一个不成器的分支,梁瑞圆滑不可能为了一个侄子跟我作对,再说孙沐那老匹夫,滁州孙家又怎么样,如今朝堂上有什么孙家能抬得上面的人吗?关他几天饿几顿而已。”

  原来不是杀了啊。幕僚擦擦汗,赔笑,他还以为康亲王要杀了孙大家。

  二皇子看出幕僚的害怕,心中讥笑,这人怕他暴虐,又慕名利,不过不急,等他坐上那个位置,想怎么来便怎么来。

  “再仔细查了,梁府守住了。”康亲王发话。

  傍晚就有人来回话,梁家孙沐与梁泽一天并没出门,不过有人上门拜访,就是孙沐收的徒弟,原五十六年的探花顾兆……

  “王爷,顾兆前几日递了折子到吏部,梁泽疏通了关系,想送顾兆去忠州,赵大人如今在忠州当知州,正想调回来。”

  康亲王本来是不在意一个芝麻小官,不过从六品而已也没什么实权,梁泽倒是想得好,借他的手笔把顾兆送到忠州去,“他和他老师刚骂了本王,现在还想打什么好算盘。”

  “王爷不如借这一步招安孙沐与梁泽,听王爷话里意思,与滁州孙家没有瓜葛渊源,借这一步顺了两人意,对外表示出王爷大度不计前嫌——”

  康亲王才不愿意,“他们师徒二人骂本王是痛快,本王可不是好相与的慈善人。”

  幕僚讪讪,总觉得王爷话里有话。

  “查明白孙沐那老匹夫为何突然攀扯起本王来了?”

  下属回话:“容家庄子那边人回话,容家老夫人见过孙沐与梁泽,期间说起来一桩旧事,王爷、王爷曾经……”

  “少吞吞吐吐的,说。”

  “王爷曾经求娶过孙沐之子,孙明源哥儿为侧郡王妃,后来孙明源跳湖自杀了。”下属一口气说完了。

  康亲王早都不记得这号人物,硬是想了半天,才略有个模糊记忆,不由骂道:“本王抬举孙家,孙家不识好歹,多少年前的旧事,一个哥儿自杀也想按在本王头上,简直是乱吠的老狗一条。”

  屋里顿时噤若寒蝉,没人敢回话应声。

  许久,康亲王才不耐烦说:“让赵穆回来,把姓顾的按到忠州去,本王今日退了这一步,他日孙家师徒还不知好歹,本王定亲自扒了他们一层皮。”

  “是。”

  下属去办了。

  顾兆和福宝在梁师兄宅子里待了两日,福宝来时听了爹爹话,知道四爷爷和伯伯身体不好,便跟前跟后悉心照顾。

  “伯伯要次饭饭,肚肚不饿。”

  “福福给四爷爷端水。”

  福宝是天生就会卖萌,其实也不是故意装的,可能是跟他爹一般,天生打通了卖萌装可怜的任督二脉,尤其福宝年纪还小,比他爹更有优势。

  顾兆卖惨只能卖给他家周周,周周都看明白了,可心软疼他爱他,自然愿意一迭声的宠着他,干什么都成。

  面对福宝的关心,孙沐与梁子致都是没法冷脸严肃脸说硬话,这两日虽然饮食上比不得往日正常,但也多多少少吃了睡了。

  只是时不时还在想。

  “……子清,若是是你当如何?”梁子致问。他和老师如困兽。

  顾兆思考了下,“听师兄说完明源师兄的事,我想过,我家就有福宝,将心比心,我不愿打什么比方,但以后,我还会给福宝识字启蒙,让他认识这个世界多看看书。”

  “人不识字不识规则时,思考的就是吃喝过日子,简简单单的,满足身体需求就好了,或许也有忧愁,地里庄稼、同村的屋盖的比他家气派敞快,怎么赚钱娶媳妇生孩子。”

  “读书明智,清醒活着却无能改变,是痛苦挣扎。”

  顾兆话一转:“我以前没考上举人前,一家的期许便是考上举人当个小官,我爹连买院子的钱都攒好了,过过自家小日子。后来进了京,在翰林当个小官,看到那么多我从未见过的书,知道自己多渺小,便想在翰林中也不虚度光阴,多看看书,做点自己能做的事,修了书。”

  “当日我卷入八皇子纷争,其实心里是怕,怕累及家里人。那之后我就想不出头不出挑,大家摸鱼偷闲我也干,不显得自己多能,混在其中,安稳过日子。”

  “再之后就是雪灾,我想去地方做实事。”

  “师兄你看,我的想法也是一步步在变,没什么规划好的就要原封不动的走完了,是人都会犯错,也没谁十全十美。教福宝读书认识世界,是让他有自己的选择,若是无法对抗整个世界规则,那就从规则中找漏洞,尽量平衡下。”

  为人父母的,顾兆当了爹,才体会到一二,想要福宝平安健康一生,可也不愿见福宝庸庸碌碌懵懂无知,他想福宝开心平安还有自己的兴趣爱好。

  人活着,总不能只为了温饱。

  温饱有他和周周办到了,在这个对哥儿苛刻的世界,便想福宝能多些自己的快乐,精神上是充实的。

  “师兄,你可曾后悔过,未跟明源师兄表明心迹。”

  梁子致恍惚,最后捂着脸,泪已沾湿,说:“是,我这辈子都后悔,怪我自己,若是我跟明源表明了心迹,若是我不想着进内阁一展抱负,他不乐意京中拘束,其实换个地方当个小官也自在,我可以陪着他,他做不了官,能讲书,能开学院……”

  可是太晚了。

  年岁不同,抉择不同,想的也不同。

  当年鲜衣怒马,全京城的人都在夸梁探花,梁子致当时心想,师弟高洁,不敢求娶,想着师弟的抱负他来圆,等他做了高官,再表明心迹。

  “师兄,放下吧。不是让你放下对明源师兄的怀念,而是莫要着了不安好心人的道,你和老师如今做了别人棋子,明源师兄在天有灵也不愿看见,当年错过了,今日别在走错了。”

  顾兆同梁师兄秉烛夜谈了半宿,最后该说的说了,他也无能为力。

  福宝在梁家待了两日,小脸有些闷闷不乐,想阿爹和爷爷了,夜里睡在爹爹怀里,醒来迷茫揉着眼睛,顾兆轻轻拍了下,说:“别揉眼睛。”

  “爹爹,我不想要惊喜了,我想阿爹和爷爷了。”

  顾兆摸着儿子头发,说:“咱们明日便回家,睡吧。”

  “明日就能见阿爹啦~”

  顾兆第二天旷了一早上班,先把福宝送回了家再去翰林院的,刚下了马车,福宝便等不急了,在他爹怀里扑棱胳膊,顾兆把人放下,就看福宝跟个小弹簧似得,哒哒哒的往里头跑,一边跑一边高兴喊:“爹爹,爷爷~福福肥来啦~”

  “……”顾兆跟在后头不由脸上多了笑。

  进了里院,里头祖孙二人已经黏糊上了,他爹说:“诶呦我们福福是不是瘦了?”

  这就真是戴了滤镜了。

  顾兆心想,福宝在梁师兄府里,吃饭那都是啊呜一碗,饭后还吃点心,睡前喝牛乳。梁师兄家里的伙食还是很牛的。

  “没瘦没瘦,福福想爷爷想胖嘟嘟啦。”

  顾兆:……你还知道。

  黎周周见相公回来迎了上去,笑说:“怎么这副表情?”

  “兆儿也想周周哥哥啦~”顾兆故意黏糊道。

  坐在爷爷怀里的福宝一听爹爹这般说话,便知道爹爹笑话他,哼了哼,跟爷爷告状,“爷爷,爹爹学我。”

  “你爹就是个学人精,以前还学你阿爹。”黎大是见怪不怪了。

  顾兆学人精也哼了哼,把下巴搁周周肩膀上,以前放着正好,如今腿要弯一弯,他胳膊环着周周的腰,说:“我抱一抱,一会还要去院里。”

  黎周周知道相公一肚子的事,便顺了顺相公的背。

  “总会好起来的。”

  是啊,该发生的会发生,五皇子拿老师当了棋子,他也奈何不了,人家该当皇帝还是会当。顾兆想,拿捏不住,那他们一家躲着走成了吧。

  也不知道调任何时下来。

  忠州离京里近,打马赶车差不多八天就到了,通信也方便。

  他这会还想着,等坐车去翰林路上,不由想之前刚到时上班积极,每日看书打卡做笔记,如今这段时间真是小萌新混成了老油条,荒废度日,这样不好,在这么下去人就要废了。

  结果到了院里,刚坐下饮茶没半盏时间,下人同传,说施大人要见。顾兆便整理了官袍,跑去施大人办公室去了。

  调任下来了。

  顾兆先是愣了下,这么快?

  他交上去折子到下来也不过十天吧?

  不过也好,正不想待在京里荒废日子,现在算求仁得仁了,顾兆拿了调任函拆开一看,顿时:……

  他仔细看了三遍。

  “可是哪里不对?”施明文问。

  顾兆虚心求教:“施大人,昭州在何地?”

  施明文也一愣,不是去忠州吗?怎么跑到昭州去了?他也不清楚昭州在何处,开了后院的藏书阁,指着一排书架,“这是堪舆图地方志,你自己找。”

  说完抬脚要走,又停住了,问:“昭州什么位置?”

  什么什么位置,他还不知道这昭州在哪——顾兆很快反应过来,施大人是问他的调任职位,便回:“同知。”

  从五品的同知,等于说从京官到地方就升了一阶,上头还有一个管事领导知州正五品,他是副手。顾兆对这个位置到没多少失落,他才跟梁师兄说完鸡汤人生道理,不可能尽如人意,也不可能就事事按照你的规划来。

  总有变故的。

  施明文是蹙眉,这下没走了,回过头翻看书架堪舆图,这昭州若是如此重要富饶的地方,他怎会没听过?可要是一个偏一些的地方,以顾兆的经历,还有梁子致的疏通,没道理是个同知。

  最后严谨信听到消息也来翻找查阅了。

  从离京都近的地方志开始找,翻一本拿下来放一旁,这样摞起来快到大腿高了,还没找到这个昭州。顾兆一看,觉得不对,目光一扫往最末的角落去了,然后倒数第五本就找了。

  “……”

  费前头那么大的功夫。他是被发配到什么边角料了?

  顾兆先说找到了,别让二哥和施大人忙活了,他看施大人已经火要起来了,赶紧拿着地方志过去,那昭州地方志落着一层灰,顾兆擦拭过,先递给火大的施大人看。

  翰林院大历的堪舆图有,不过没有细致描绘,国家地理现在很重要的,描绘太细致了,被盗走,那后果不堪设想。因此这堪舆图就很简笔画,一圈一圈大概位置标注,山川河流路途要道通通没有,需要配着地方志查看。

  而且堪舆图只标大城市,像是十三个布政司,在细小的州、府,只有大一些、富饶的州有姓名。

  顾兆将堪舆图铺开,一看施大人脸色越来越黑,就差骂人了,也不敢要昭州地方志,还是施大人将书递给了二哥,甩袖而去,步伐匆忙。

  “在哪在哪?”顾兆赶紧去问二哥。

  严谨信念道:“昭州,多山临海,京都南下,穿过宛南州……千里路,具体不知。”

  顾兆:……一千多里路,那就是五百多公里,还真是天高皇帝远了,丢到这旮旯拐角,别说五皇子登基后他看着烦,肯定是一辈子都看不到的。

  严谨信肃着一张脸,说:“不能去,怎会如此?不是说好了——”

  “也没说好,就是一个疏通,如今没用,我仔细瞧瞧到底在哪。”顾兆接了地方志,与堪舆图对比,拿了纸笔来画草图,大概位置记下了,沿海地带,离海边还有一段距离,应该都是昭州管辖范围,那还挺大的。

  气候的话,应该是亚热带季风气候,热带季风气候。

  夏长冬短,夏季气候炎热一些,冬日温暖。

  “这昭州一个州,底下五个府县?”顾兆还以为看错了,又数了一遍,还真是,这也太大了,现如今一个州,按繁华的忠州来说,底下三个府县,一般都是三到四个,昭州就五个府县,且地方跨度也大,还紧挨着南夷国。

  顾兆:这也太大了。

  “这府县位置划分一个快顶两个了,按理说完全能在分一个州的。”

  按照昭州的位置,劈一半另起一个州也够了。

  严谨信刚看完了,这会说:“穷远,没人去。我刚看了,上一任的知州是康景二十八年调任过去的。”

  “……当昭州知州就三十一年了。”顾兆之前说过,一些官在地方一窝就是十来年很少动的,可没见像这位三十一年之久。

  朝廷忘了吧?

  严谨信觉得不可,若是去了此地,这辈子怕是和兆弟见不到了,便蹙着眉头想法子,可他除了老师求不了别人了,这调任函下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回去。

  “吏部还挺人性化,知道路途远,跟我说不急着赴任,年底到就成了,我想收拾收拾就动身,这么走,起码要两月吧?”

  严谨信不可置信,“兆弟你真要赴任?”

  “是啊。”顾兆点头,觉得甚好。皇帝都管不到的角落,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过去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哦,还有个上峰,也不知道上峰人好不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