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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的杂物房平时用来装一些淘汰下来的设备和桌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细小的尘埃在光路上无规则漂浮。
老皮在门外惊疑片刻，抬手敲了敲当他面关上的门板, “谁在里面？”
宋砚背抵在墙上, 耳廓和兽类的尖耳似的抖了抖，去听外面的动静。
林历添放开压在他肩上的手, 往后退几步，坐上报废的电脑桌上，回答外面：“我。”
“我去，队长你什么毛病，吓我一跳。”老皮松了口气，“你在里面干嘛呢？”
“要你管。”林历添翘着腿，吊儿郎当地说, 眼睛盯着面前的人看。
“行吧，我放水去了。”老皮说完就想走。
林历添追问一句：“宋砚呢？”
就在他面前站着的人愣住, 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老皮哑了几秒才回答, “不知道, 走了吧。”
林历添：“老于让你们带他熟悉基地，你们就这样让他走了？”
“嘿, 这事儿……”老皮挠挠头，在杂物间门口蹲下，手指在地板上划拉两下, 喊话喊得有点麻木, “咱们必须要隔着个破门板唠么？”
“哪那么多废话。”林历添啧了一声, “你们是不是组团欺负人家小孩了？”
“天地良心, 真没有。”老皮差点把头都挠秃了，“队长, 我实话实说，我们对YAN没什么意见，他枪硬，狙准，敢打敢杀，手速比我们这些打了几年职业的还要快，说他是天生吃这碗饭的真没毛病。”
宋砚听得认真，全然忘记林历添为什么把他拉进来了。
林历添：“所以呢？”
“但是YAN是真不适合打战队——”老皮逐一分析，有理有据，“biubiu虽然气性大，他不是不顾全大局，要是你说一句卖了他，他二话都不说一句，但是宋砚卖了他，是因为把他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就好像后面让我躲起来一样，也只是把我当成他能赢的一个因素，而不是队友。”
“直白点说就是，他心里没队友。”老皮就这么隔着门和里面的人一来一回地聊天，手快把地板抠烂了，“敌人必须自己拿下，不信队友会帮他补死，也舍不得拉枪线做靶子给队友输出空间。”
见面前的人下意识咬了一下唇，林历添继续问，“他们今天不是还带你们赢了么？”
“那是我们赢了么？”老皮不以为然，苦笑，“那是他赢了。”
又说，“等下次打正式比赛，谁能保证他会不会又来一句躲起来。”
想问的话问完了，想让宋砚知道的事也都从老皮嘴里说出来了，他没把话题继续下去，“知道了，退下吧。”
老皮站起来伸了个拦腰，“过河拆桥。”
“废话怎么那么多？”林历添翻脸不认人，“训练量不够多？直播时长不够长？手速测试通过了？”
被倒打一耙的老皮无话可说。
要不是你把我拦在这，我现在早回去训练了。
“地上的外设包……”
“放地上，麻溜滚。”
“得嘞。”
重物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随即脚步声远去。
确定外面没有人之后，林历添才笑着看向靠在墙边沉思的人，“怎么回事啊，怎么一来就惹众怒了？”
本来还沉着冷静一副无欲则刚模样的人，被他这一句含笑的问话惹得脸烧起来。
林历添有个清楚的认知。
无论在哪个世界里面，自己在宋砚心里，是不同于任何人是存在。
这个认知让他心情很好。
宋砚一板一眼地开始解释：“我没有不把他们当队友，刚才那种情况老皮的血量本来就不满，扶biubiu绝对会被带走，后来老皮……”
但说着说着他就解释不下去了。
他的确让老皮躲起来了，老皮不高兴是应该的。
林历添面对他时总是心软，他拉人进来本来就不是想训他。
只是想给他透个底。
宋砚的敏感从前两个世界就看得出来。
每个世界都要从无到有来一次，他怕这个人接受不了。
他语气轻柔，“我没办法处处帮你说话，我越偏心你，他们就更加不服气，签了战队就要把自己当战队的一分子，大家都想赢，更重要的是和队友一起赢。”
他的重点本来在后半句。
宋砚却只注意到了前面，双眼慢慢亮起来。
他抬起头，又因为逆光看不清林历添的表情，走上前一步直直站在林历添面前。
意思就是，明面上不帮他说话，但是私底下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超越队长和队员的。
只要不是从陌生人开始。
需要他去克服什么他都有动力。
林历添见他一副怕自己撒谎的模样觉得好笑，“待会去找于邵签入队合同。”
宋砚本来那点失落也没了，马上点头，“好。”
＊
考核赛通过，合同也签好了，人自然也搬进了基地里。
林历添那天说的话也不知道宋砚听没听进去，虽然入队以来几天没和一队的人起什么冲突，但是也关系也没什么进展。
各训练各的，有时候biubiu宁愿组野车也不多问一句宋砚要不要四排。
宋砚当然也不会主动提起。
电竞选手作息日夜颠倒，前一天都练到了凌晨三四点，白天过了正午才有人下楼。
林历添下楼时，biubiu开着直播打游戏，老皮和小波在组队冲分上亚服榜前五。
宋砚一个人训练，和另外三个人没什么交流。
biubiu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正一字一句地念弹幕，“队里签新人了？对，队里签新人了，这两天刚签，过段时间拍完宣传照会官宣。”
“签了谁？青训生，说了你们也不知道。”biubiu还在练狙，为了练压枪还挑了把最难用的sks，视线在电脑屏幕上随着敌人移动，不愿意多聊宋砚的事。
【Grind神什么时候直播啊！】
【大把转会的不签，为什么要签青训生？】
【春季赛打得本来就不好，签青训生还要磨合，夏季赛打算用脚打么？？？】
经过的林历添被biubiu拉住，被迫出境，“队长，问你什么时候直播呢。”
他打开biubiu的手，随口道：“月末再说。”
又看到弹幕上质疑他们的发言，满不在乎地扯扯唇角，“赛委会要是答应，拿脚打也不是不行，能赢就行。”
宋砚手上操控着游戏人物往建筑里面走，将被堵在角落里的敌人贴脸击倒。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认真，心思却不全在游戏上，而是屏住呼吸听那边的说话声。
【Grind神帅得一批啊啊啊！别等月末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把新地图给测了吧！】
【之前不是说会签二队的River么？为什么突然签青训生？】
【能为什么，有后台呗，青训生怎么和二队比，估计是春季赛之后发现实力下降，多圈几波钱就转会跑路吧。】
【Ｍonster春季赛的时候天菜圈都能把你们血虐，哪个打职业的手上没点伤，把失误推到手伤上真的很low！】
【拿到全球总决赛门票也是丢人，不如直接退赛。】
队内之所以要选拔新人，就是因为上一个打突击位的队员在春季赛的时候十字韧带撕裂，不得不在赛场上退役。
一支职业战队的商业价值起来以后，商业活动就会变多粉丝也会跟着多起来，而这个时候战队的一点失误都会被放大成拿高薪摆烂，黑子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林历添仗着这具身体的动态视力好，飞快捕捉飘过去的弹幕，一条条怼回去：
“为什么签青训生？不签他签你？你亮一下亚服排名，要真够得上签LND的标准，我们战队经理爬都爬去找你把你签进来。”
“你现在看我们直播也是给我们圈钱，多发几条弹幕，直播平台看我们人气高，签约费估计还能往上翻几倍，衣食父母实至名归。”
“有道理，这边建议你们花钱把我们俱乐部买下来，你做老板，让我们退赛我们就退赛。”
原身一贯的观念是赢比赛靠的是自身实力，不是粉丝支持更不是黑粉嘴臭鞭策，平时直播的时候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他怼得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宋砚听着林历添一波输出，没由来地笑了笑。
坐他旁边的老皮大吃一惊，拿手肘顶了一下小波，“小狼崽是不是笑了？我没瞎吧？我还以为他不会笑呢？”
小波被他一顶，枪没压好，子弹轨道飘得一塌糊涂，打在树桩上露了位置，被敌人两枪打死了。
“……”
这边，还没等林历添在biubiu的直播间过完嘴瘾，于邵和一队教练张纪就走进了训练室。
biubiu趁着他不注意，夺回了自己直播间的主宰权。
再这么对线，那群黑子疯起来，满屏脏话，他号指定要被封！
于邵给宋砚介绍，“这是一队教练，张纪。”
宋砚手上出了个小失误，舔包的时候没有观察好周围环境，被人两枪爆了透，于是松开了鼠标没有再开下一局，“教练好。”
张纪朝他点头，夸赞道：“你考核赛的视频我看了，打得不错，难怪队里要签你，这几个都是老油条了，就需要你这种打法刚猛的给他们点刺激。”
biubiu不忿，“谁老油条了，我直播间里有女友粉的，注意点用词。”
直播间飘出了一片省略号。
张纪直接把上周的训练数据甩到他脸上，“你自己看看你最近打得畏首畏尾那样，说你老油条还是我嘴下留情，我看你就是咸鱼！”
biubiu嘀咕两句“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正要继续直播，就听于邵说道：“队里来了新人，今天出去吃，算是这个月团建了。”
LND的老传统，每月团建少不了，于邵也有自己的打算，想找个机会缓和一下宋砚和大家的关系。
一众人往基地外走，于邵拉着林历添落后几步，“和你说件事，总部那边决定把River签进队里做替补。”
林历添蹙眉，“四个人的比赛，队里已经有五个人了，为什么还要替补？”
于邵：“多一个人多一种战术，River枪线拉得好，刚好这是宋砚的短板。”
他冷笑出声，“决定权在我？”
于邵也觉得这波先斩后奏不太仗义，不过这是上头决定的事，他也无奈，“这也是给战队留条退路，青训生在夏季赛前签进队里，身份和时间点都敏感，如果夏季赛之前宋砚没办法打出成绩，我们还有止损的办法。”
说完又马上补充道：“当然，我个人还是希望宋砚能尽快出成绩的。”
林历添沉默两秒，看向前面的背影。
宋砚落后众人一步，形单影只地埋头沉默往前走，纯黑色的T恤勾勒出少年瘦削的骨骼和肌肉线条。
那种前两个世界都能看到的孤独感重新降临在他身上。
林历添懒声道：“不需要退路，不管有没有替补，夏季赛的直邀名额都是LND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