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大乾, 顾轩正式掌权的那天起,大乾就已经进到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当然,那是后世史书工笔对大乾盛世所做的一个记载。

  此时此刻, 身为当局者, 看到的更多的还是京都里权力更迭的现状。

  京都平民老百姓现在最津津乐道的就是京都里上层人物的各种事情。

  皇帝登基、顾轩摄政、郑家风生水起、阎家在一众落魄的权贵之中异军突起、曾经倒夜香的王大壮如今获三品将军衔就算了,听说摄政王还想赐他个爵位,不过事情还未落实, 不知真假。

  曾经清贵的翰林之家赵家,如今在权贵之中处境颇为尴尬。拉拢他们吧, 赵瑜得罪过摄政王, 不拉拢他们吧,可他们赵家和定北伯府是姻亲。而摄政王姓顾!就算摄政王谋朝篡位当了皇帝,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宗族做什么吧?

  有这种想法的人其实很多。

  定北伯府现在的下人走出去, 简直要比以前蛮横上七分。

  要是从前因着自己是定北伯府的下人而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现在则完全是因为顾轩成了摄政王, 如今哪怕是面对皇宫里出来采买的太监宫女,都是趾高气扬的态度。

  定北伯府的下人尚且如此, 就不要提定北伯府的主子们。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如今顾家的嫡子成了摄政王,这天下,他们顾家不说占一半,三分也是有的。现在走出去谁不敬着供着?

  尤其是顾黎昭, 现在去青楼招P,那一定得是花魁,姿色稍微差点儿的都不行。更甚至这段时间腻了、不喜欢那些青楼里妖妖娆娆的花魁了, 想换口味, 在街上看到良家黄花大闺女, 也全不觉得人家能当他女儿,甚至比他女儿还小,直接以权势迫人,让人好好的闺女给他做妾。若是不肯,办事的下人那便要来一句——你可知道如今的摄政王顾轩是谁?那是我们伯爷的儿子!亲儿子!

  上梁不正下梁歪,除却向来品格还算不错性子也柔和,虽然软弱但是并不纨绔的顾旭,还有有点自命清高但是品行还是不错知错就改的顾岸,没有因为顾轩是摄政王,就在外头打着他的旗号为非作歹。

  那些个跟顾轩有交情没交情的庶子庶女,或多或少都开始有点飘。

  事情传到顾轩的面前的时候,顾轩正因为宋晨在皇宫的小皇觉寺里给潘毓立牌子的事情发作。他发作的时候,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坐在那里也没有狂躁,也没有bao乱,更是一点冲动的迹象都没有。可是依旧让人莫名胆寒。

  宋晨坐在床榻边,没有抬头,正眼都没有看顾轩,可是那侧脸上是满满的倔强神色。

  这个时候,顾轩刚要开口说话,他的亲信快步走了进来,亲信对他耳语了一阵子后,便垂手站在一边,看着顾轩等着吩咐。

  顾轩面色都没变一下,语气很淡的说道:“刚好想落刀了,他们还把磨刀石递过来。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手下行礼之后快步下去。

  顾轩挥了挥手,寝殿里的宫女太监全都退出去,蜡烛燃烧着,偶尔爆出灯花。

  宋晨顿时有些难安。

  顾轩看着宋晨,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跟你之间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晨晨,你现在还要固执的去把潘毓当成你爱的人吗?你爱的人、真正爱的人是我。我已经说过很多遍,跟你解释过很多遍,为什么你还不信我?”

  宋晨顿时抬起头,朝着顾轩看来。问:“你喜欢我?”

  顾轩顿市面上升腾起希望。随即便认真的点头。

  宋晨又问:“那你爱我?”

  顾轩当然肯定的点头,“是。我爱你。”

  宋晨便笑了,问:“在定北伯府的时候就爱上我了?因为什么事情喜欢我的?”

  顾轩已经数月没有见宋晨对他笑了,这下心尖都是甜蜜的,他终于肯相信着急了。

  他当即对宋晨道:“也许你不记得了,那时候我被罚跪,又饿又累又痛,你刚好路过,递给我两个小粘包。”

  “这样啊,”宋晨忍不住轻笑出声,“后面阎家姑娘那里又帮了你一次,你对我就情根深种了?”

  顾轩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垮塌下去,他看出来宋晨的嘲讽了。

  顾轩说:“我真的才是你爱的人,宋晨,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宋晨面色讥诮,语带嘲讽:“你如今是摄政王,天下皆入你囊彀。我那么点儿小事情,你查出来再容易不过!我在潘府中了药,神志不清的那段时间里你到底对潘毓做了什么我不得而知。甚至……潘毓是不是没有死?你只是编个幌子来骗我、拿尸骨来吓我,实际上囚着他在我不知道的某处严刑逼供他,知道我和他之间的点滴之后,再过来诓骗我我也不知道。”

  “可是只有一点!我、很、确、信!我不会爱上一个乱臣贼子!”

  “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吗?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

  “顾四,你当真好手段!知道我不会喜欢你这种人,所以为了让我喜欢你耍尽心机,甚至不惜取代别人,可是越是这样,我越不会喜欢你。你死了让我接受你的这条心。就算退一万步讲,潘毓才是那个冒认你和我相爱的人,我也宁愿喜欢他,不会喜欢你!”

  顾轩对上宋晨冰冷的眼神,心脏难受极了。

  他猛地站起来,宋晨蓦然受惊,害怕着往后微微仰,却梗着脖子,不肯退让、不肯改口。

  顾轩嘴唇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发火,说道:“我还有事要处理,你早点休息。今晚,我不过来。”

  宋晨听到这话,面色通红,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等顾轩出去之后,宋晨抓起床榻上的枕头顿时就砸在了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一阵他勉强自己冷静下来,深深的吸气呼气。

  心道:不能气不能气,气坏自己得意顾四!

  刚把枕头从地上捡起来,结果门又开了。

  宋晨又是一惊,深怕是顾轩又回来了。结果是元宝。

  宋晨顿时瞪他!

  元宝脖子一缩。

  元宝抱着个盒子走过来,打算放进垫背下的储物箱里。才靠近,宋晨就皱眉问:“这盒子里什么?”也不等回答,直接伸手就打开了。

  宋晨看着盒子里的东西脸青一阵白一阵紫一阵。

  “丢出去!丢出去!这种东西你也敢拿过来,你怎么敢?!”

  元宝惆怅极了,踌躇好一会儿,语重心长的对宋晨道:“皇上,不用这个,您哪里受得住啊?”

  宋晨呼吸顿时一窒。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顾轩的型号。

  他咬着牙,狠狠道:“丢出去!”

  元宝听着这吩咐,犹豫了再犹豫,然后对宋晨劝道:“皇上,您听奴才一句劝,这些还是备着吧。您还记得在潘府那次吗?您光是出血都出了一周,疼到吃吃不下、如厕也出不来、接着便肠肚淤堵,后面……”

  宋晨想起那一次,也是后怕不已,顿时打住:“够了!”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又小下来,重复道:“够了,别再说了。放下吧。”

  元宝把东西放下,便出去了。

  宋晨抓起一瓶可以使紧致柔嫩的润滑膏子,哪怕隔着瓶子都能够闻到淡淡的栀子花香。

  宋晨抓着瓶子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躲也躲不掉。

  甚至心里很抗拒身体很诚实。

  如果他没有成为摄政王,没有对宋氏江山起觊觎之心,这样雄才伟略又对自己温柔至极的男人比起潘毓自己应该会更……

  然而下一瞬息宋晨便剧烈的摇头:不可以!不能被这个男人迷惑!他是骗你的,故意说那些他调查的消息出来哄骗自己,好取代潘毓。这个人因为喜欢自己就无所不用其极,这种办法也想的出来,自己要是真的相信了他,宋氏江山恐怕就要姓顾了。

  现如今父皇、兄弟、姐妹,其余宫妃除了母妃,全都圈的圈大云山行宫、贬的贬西北、东北、岭南,就算母妃没有被圈被贬,可是也已经送到了皇家庵庙里修行。

  他现在就是被顾轩囚在牢笼里的一只金丝雀。

  可是即使这样,自己也还是宋氏的希望。

  不能就这么放弃挣扎。

  ……

  顾轩不知道宋晨在寝宫里一个人想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于他而言,站在摄政王这个位子上,挑起大乾的担子,就是他的责任。走上这一步是为了自己,到了这一步却要为了大乾。

  来到御书房,顾轩在冰冷的龙椅上坐下,一张一张的折子堆在那里,正面前的是手下督察司递上来的有关于定北伯府事情的折子,顾轩翻开来,看着看着眉头越发的皱的紧了。

  不多时将这一批折子看完之后,他吩咐道:“把王大壮叫过来。”

  王大壮现在统管着皇宫近卫军,现下正是当值的时候。他着急忙慌的赶过来,气都还没有喘匀,听到顾轩说“定北伯府顾黎昭贪污受贿,公然以修大云山行宫为名行贪污朝廷国库银两为实,罚抄没全部家产、夺爵。有顾府庶子庶女……借我之名行败坏之事,押解进狱,按律法办。再有定北伯府夫人赵闻佳,买通柴府下人,奸污谋害柴府嫡次女柴文雪,致使其被柴父吊死,按律法办,关押三年,秋后问斩”,他一时间气都不敢出了。

  王大壮看着眼神格外淡漠的顾轩,他到底是顾轩身边极其亲近的人,不由得问顾轩:“公、王爷,这样真的好吗?顾家到底是您自己的家啊。”这样做全天下的人都会对你群起而攻。

  要骂你数典忘祖,要说你狼心狗肺连祖宗连自家都要背刺。这样的人在别人心目之中要有多可怕?

  顾轩知道王大壮是为了他着想。

  可是,人就活这一辈子。

  这一辈子这么短,在沼泽泥淖的时候得忍着、身处高位的时候还得忍着、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还忍着……他又不是王八。

  顾轩只给他来了一句:“你要是连你自己的伯府的府邸都收拾不出来,那我让别人去给你收拾。”

  王大壮:“……”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顾轩道:“公子!奴才何德何能能够获封爵位?奴才身有残疾、以前不过就是一个倒夜香的!奴才这样的人怎么配有爵位?奴才又怎么敢去抄定北伯府?”

  顾轩看着王大壮涕泪四流眼眶通红,这么威猛雄壮的铁塔一样的汉子,现在怂成这样,不由得叹息一声摇摇头。

  他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王大壮的身前,伸出手来将人一把扶起,拍着他的肩膀道:“人不要老想着从前。倒夜香怎么了?我是没倒过怎么的?你倒夜香归倒夜香,可是你父母还是对你疼爱吧?没有非打即骂吧?更不会让你饥一顿饱一顿一饿饿三天一饱撑五天吧?我从小到大没一块好肉,可我从来不觉得我因为曾经的不堪,这一辈子就注定低贱。大壮,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永远要往前走。而且,”顾轩眸光深深的和王大壮的眼睛对上,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我曾经受过的苦难,不该让这些人都一一的偿还吗?”

  “你是我手里最信任的刀,你不愿意为我染血了吗?”

  王大壮沉默一瞬,深深的低下头来,拱手抱拳后,退了出去。

  别说染血,他愿意为他流干净身体里最后一滴血。

  彼时的定北伯府里主子们正在用餐,下人们禀报说有数百玄衣卫朝府邸来的时候,顾黎昭他们顿时起身。顾黎昭激动的搓了搓手,对其他人说道:“一定是轩儿要回府了!快、快、快迎接!”

  众所周知,玄衣卫有别于近卫军,也有别于其他的队伍,是顾轩个人的精锐私军,全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顾轩这将近两月的时间里都没有开大朝会,而是分部门独立又统一的处理有关公务。

  而且他一直住在宋晨的寝殿,也不想见顾府的人。顾府的人倒是有几次求见过他,可是他一律让人以他正在忙为理由推拒了。

  真实原因是顾轩不想见顾府的人,多见一眼都嫌脏!

  顾府的人全都出来迎接,还开了大门。

  王大壮骑在马上,看着那大开的门,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角门处。曾经很多很多的日子里,他跟着他家公子都是从小门进出,公子只要看到是个人,脸上的笑容都亲切又温和,只有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才会把笑收敛了,然后疲惫的搓搓脸。

  他看最前面的顾黎昭,那是公子的父亲,可是公子在这个人面前从来都是奴仆般谨慎,百般周全的伺候着他,可是在要嫡子上战场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舍弃了自家公子。

  再看赵闻佳,堂堂的定北伯夫人,让粗鄙婆子刘娘子养着公子,公子从小到大身上没一块好肉,后来更是差点死在萍苔院,接着就是和自己倒夜香。哪怕后来成为嫡子,也不得不跪在佛前没日没夜的抄经书,白天还要继续伺候顾黎昭、忙着公务……

  这些嫡子、庶子、庶女,其实在公子还是奴仆的时候,从来没有看得起过公子吧?也从来没有对公子伸出过援手,可是公子成为摄政王之后,他们没少打着摄政王的名号行便宜的事情吧?

  还有这府里头的下人,又有几个没作践过自家公子?

  ……

  顾黎昭他们看着王大壮骑在高头大马上,目光有些鄙夷,瞧不上这个曾经倒夜香的奴仆。

  不过知道王大壮现在今非昔比,是跟在顾轩身边做事的,也便没有把这种看不起太显露在脸上。

  不过左看右看左等右等,没有见着顾轩到。而所有的玄衣卫骑着的马都已经安静下来了。

  顾黎昭刚想要问一句顾轩人呢?怎么不见顾轩?

  真是的!在外头打了五年仗,现在回来了,成了摄政王竟然不回家来。

  王大壮这个时候抬手,手下的人顿时策马过来递上来一卷圣旨。

  “定北伯府顾黎昭修建大云山行宫,贪污公费中饱私囊……”

  整个定北伯府顿时一阵哗然!

  老夫人站都站不稳,要不是有人扶着,能够当场就跌下台阶,磕破脑袋。

  顾黎昭愣在那里,整个人都懵了。

  而赵闻佳再也维持不了雍容的姿态,惊恐癫狂的嘶吼:“我是他娘!我是他娘!他敢、他怎么敢、怎么敢杀我?他怎么敢杀我?!”

  顾旭听到「赵闻佳买通柴府下人奸污柴府嫡次女柴文雪致其死」的时候,整个人都木了,仿佛一座石雕立在那里。

  他看着癫狂的赵闻佳,看着看着,突然踉跄了一步,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就那样仰面从台阶栽了下去!

  顾阳这段时间买东西不付钱、招P不付钱、霸占强抢田地、庄子、店铺的事情不多,逼死的人也不多。

  可是这种事情不是多不多来定论的,而是做没做定论的。白抓住手臂,要戴上枷锁的时候,顾阳歇斯底里的吼:“他不过是一个做贱奴养大的庶生孽障,今朝发达了竟然要迫害手足。他就是个畜生、畜生不如!畜生不如!”

  只是只来得及骂这一段话,就被人卸掉了下巴。

  短短时间里,抓的抓,关的关,整个定北伯府的主子们十不存一。奴仆一律带走关押,核查罪行后,有罪论罪,无罪释放,再行发卖。

  顾黎昭两眼瞪大,他脸颊抽搐,牙都要咬碎了,看着王大壮吼道:“那畜生敢来见我?他敢来见我?!他竟然要弑父!!他不怕天打雷劈?他不怕遭报应?!”

  王大壮看着已经愤怒到极致的顾黎昭,非常淡漠的说道:“王爷说了,他这辈子遭的最大的报应就是投身在了定北伯府。”

  顾黎昭想起那个处处小心、永远笑脸相迎的顾轩,顿时怔住了。

  狗都会有反噬主人的时候,更何况顾轩是披着狗皮的狼,而且,定北伯府的人似乎从未善待过他。

  打死养马的老王头的时候,本来是打算把顾轩也打死的。后面觉得为了一匹马打死自己的儿子,哪怕从不放在心上,也好像不太好。那就放在萍苔院活活冻死饿死好了……后面遭了刘家马夫们的算计,要一杯毒酒活活赐死他……

  顾黎昭突然就惊恐起来了,“不!不,他不能杀我,我可是他父亲,他怎么敢杀他父亲?”

  王大壮沉怒着,说道:“王爷可没说杀你,只是夺爵、流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