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窑子干活都是苦活累活、都是以命换钱。

  在现代都有很多人得了尘肺, 痛苦到无法呼吸而死。更何况这个时候。

  被卖去煤窑,三餐不继、脏活累活苦活磋磨人,就算能够活下来, 也就是十年左右的时间。

  不能活下来, 也就是几年的事情罢了。

  刘家曾经那般照顾过「顾轩」,虽然顾轩与他们无亲无故,但是原主欠的这些人情债, 他是要还的。

  故而,知恩图报欠债必还的顾轩今日特特来送他们一程。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人情世故了。

  顾轩和人说话的时候, 声音都是很低的, 王婆子他们也没有听见,顾轩说完也就走人了,可刘老二他们却是直接吐了血出来, 眼睛瞪得大大的, 有点死不瞑目的味道在里头, 直直看着顾轩的背影。

  顾轩毫不在意,跨进伯府门槛的时候, 他还特特向看门的小厮点头致谢。

  快走到东院的时候, 夜色已经降了下来,伯府到处燃起了灯。

  顾轩并没有再朝着东院下人小院走去,而是走上一条平日人少的路,往顾管家的小院子去了。

  有些管家因为在伯府很有体面, 所以分了一两进的小院子,带着家里的人过活。

  不过整个伯府有这个体面的管家真的屈指可数。

  顾管家算一个;

  赵娘子算一个;

  周管家算一个;

  顾管家伺候定北伯的时候,定北伯还不是定北伯, 从他的伴当、到他的书童, 后面定北伯成了定北伯, 他就成了管家。主要处理定北伯在外面的事情,而府里大小事情,他也是能做主的。

  赵娘子是定北伯夫人赵闻佳的陪嫁丫鬟,是赵闻佳的管事妈妈,管理偌大内院。她相公周管家,帮着定北伯夫人赵闻佳管理伯府外院。

  他走到顾管家的院子前,轻轻的敲了敲门,不多会儿就有人过来开门了。开门是顾管家的儿子,顾轩冲对方拱手弯了个腰行了个礼,说道:“小的求见顾管家,劳烦管事的通禀一声。”

  顾管家的儿子顾小旺是个管事。

  帮着他爹顾管家理着府外头的一些人、事、生意、关系……

  顾小旺今天在吃晚饭的时候,顾管家在桌子上对一家子人说起顾轩的事情,众人都觉得顾轩这厮肚子里水深,这会儿见着他来了,顾小旺不愿意和这样的人为难,说道:“你进来吧。”

  “谢谢管事。”

  也没有先把顾轩晾着,而是直接带去厅堂了。顾管家当下正在就着烛光擦着一块水晶片,这水晶片是个稀奇玩意儿,看什么东西都能放大。

  有回定北伯高兴,特意赏他的。

  他把玩很多年了,时不时要拿出来把玩把玩。

  正擦拭着了,儿子顾小旺带着顾轩过来了。

  顾轩进来之后,对着顾管家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道:“小的这个时候过来,叨扰管事了。”

  顾管家把水晶片用丝绸包了,才开口对顾轩说道:“什么事儿?起来说罢。坐。”

  顾家的媳妇上了茶水过来,一双秋水眼眸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下顾轩,放下茶就离开了。

  顾轩喝了口茶周全礼仪了,才放下茶盏对顾管家说道:“今日老爷提拔了小的顶了刘家的差事,小的心里想着再住在东院下人房里,似乎有些不好。”

  “一则怕府里万一夜里要用上车。二则老爷时常在外,日理万机。小的怕扰了同宿舍里哥哥们的睡眠。”

  “所以才特特过来,想请管家大人做主,容小的搬回青布后胡同去。”

  顾管家看着顾轩,顾轩对上顾管家的视线,并没有一点心虚。仿佛丝毫不怕人看他、探究他。

  顾管家心中第N次感慨顾轩心性好、定性佳,要不是命格的事情,从小做公子长大,这会儿肯定是府里头除却大公子、六公子后最受宠的公子。

  顾管家对他问道:“是刘娘子家?还是刘老二家?”

  顾轩对顾管家笑着回:“小的打小在刘娘子家长大,那儿于小的而言,伯府是大家,那儿是小家。自然是想回刘娘子家的。还请管家大人能够应允。”

  顾管家点点头,对顾小旺说道:“去找了刘娘子家的对牌、钥匙过来。还有登记账册。”

  顾小旺应了便转了帘子去顾管家书房去拿了。

  刘娘子蔡祖根孟小翠牛富贵被发卖出去之后,对牌、钥匙都收了回来,要重新发给顾轩,得重新进行登记。

  顾管家接了顾小旺拿过来的东西,翻了翻,翻到了,用细毛笔蘸墨之后,在登记账册上写:

  年四月二日,青布后胡同十八号房,暂予顾轩居住。

  顾轩聘于伯府任职办差期间,青布后胡同十八号房可免租而居。

  今发青布后胡同十八号房对牌一枚,钥匙一枚,若失自补。

  ……

  顾管家写完之后,写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下意识的把手腕一翻,递笔给顾轩。

  顾轩犹疑了两秒,才坦然接了笔过来,也没有蘸墨,就着余墨,写上自己的名字。

  顾管家看他这两个字,眼里忍不住有所错愕。

  难得;

  真是难得;

  这样的心性、定性,还能自学读书、写字。

  做贱奴长大,也能长成这副样子,真是不由让人感慨唏嘘!

  难道说:不愧是伯府的公子吗?

  再无论如何,身上也是流着伯爷的血,所以才会如此优秀?

  可惜……命格不好,注定飞不了多高的。

  顾轩接了顾管家递过来的对牌、钥匙。

  对牌上正面写:定北伯府;

  对牌上后面写:青布后胡同十八;

  钥匙差不多有半个手掌长。

  形状也是和后世的钥匙很不一样。

  他把对牌钥匙放好了之后,谢了顾管家,才掏了自己准备的两小瓷坛六味地黄丸出来,对顾管家道:“这是小的自己做的药丸,补中益气,若是腰膝酸软、夜里起夜次数多,可用来调理。若身子康健,也可用来固本培元。一日只需一颗。”

  “叨扰顾管家了,全当谢礼。管家若是用的好、用完了,使唤小的一声便好了。”

  顾管家没曾想顾轩竟然还会医术。

  一时间心中更是错愕。

  他收了这两瓶药,对顾轩说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你若是要收拾东西,便早点回了吧,明日大早,伯爷要上朝,你得早早在门前等候。”

  又道:“仔细当差,伯爷眼里容不得沙子。”

  顾轩躬身再礼,谢了顾管家才告了辞。

  等顾轩走了,顾管家把药瓷坛打开,里面一粒一粒,未长大的小葡萄似的,被裹在白色的蜡丸里,碾开来药香扑鼻,约三克一颗。

  顾管家也不讲究,就着茶水吃了一颗药。

  顾小旺着急说道:“爹,这药还没有经过检验了,也不知道是些什么药材。”

  顾管家看着顾小旺说道:“你以为他一个倒夜香的是怎么成为东院洒扫小厮的?”

  顾小旺:“啊?”

  顾管家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这段时间李管家来找他述职的时候,一日比一日面色好看,红润有光泽也不能单指好看的健康的女儿家,这中年男子也能焕发。

  如今顾轩送药给他,他便知道顾轩肯定是「贿赂」了李管家,才没有再倒夜香。

  顾轩当洒扫小厮两月有余,李管家身康体健日益健朗,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顾管家递给顾小旺一坛,说道:“这个给你。你媳妇已经给你生了两个了,你也悠着些,要保重保重你媳妇的身子,你知道没?”

  顾小旺忍不住嬉皮笑脸,说道:“那爹爹,儿子再娶一房妾室?”

  顾管家笑着看着顾小旺,然后说道:“等你爹我死了你再起这个念头。”

  顾小旺:“……”

  ——

  顾轩不知道顾管家误会了他和李管家的PY交易,他回到东院下人宿舍之后,跟宿舍里的其他三人说了他调职、回青布后胡同居住的事儿。

  宿舍其他三人纷纷恭喜顾轩。

  顾轩只面色温温和和的跟大家说了谢谢,然后把早已经收拾好的包袱,轻松拿走了。本来就没什么东西。

  其他人原想帮忙搭把手都没处下手。

  顾轩抱着被子,背着包袱,在夜色下往没什么人经过的小路去青布后胡同。到了,打开门,站在围墙高高的院子里,顾轩看着三间瓦片屋子,迎着清风,望向浩阔天空上新月如沟,他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笑着大踏步的推了主卧的房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