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轩被反绑着双手,虽然绑的有点紧,但是也不是特别难受,毕竟他这个身躯过度的劳累加上营养没有跟上,就导致他瘦骨嶙峋,双手反着这个动作做起来并不算吃力,如果像刘娘子那样两百三十斤,反手都不一定指尖能碰到指尖。

  北风呼呼的吹着,刺骨的冷。顾轩本身衣服就格外单薄,被人推搡着往赵闻佳院子里去,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顾轩心里头慌,这身体上的寒意就更加沁人。

  自己大概率是因为太过劳累、又熬夜看小哔-书,才会猝死。

  他一个医者,犯下这样的糊涂事,真是咎由自取。

  如今穿书能够重活一次,肯定已经是莫大的机缘,再不可能有第二次。倘若今天这般阵仗是要置自己于死地,那岂不是就真的、彻底的去见阎王?

  顾轩没活够,他还不想死。

  他只是一个理论上的高手,还不是一个肢体上的熟练者。

  他一个黄花大伙子,还没找老公了,不能死!坚决不能狗带。

  可问题是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不知道,就很麻爪。

  难道……是事情闹大了?

  他设计王平去扒摸蔡祖根的银子,一是为了摆脱王平那时候想弄死他的困境,二也能让丢了银子的蔡祖根肉痛。

  能花钱暂时保命,花的还不是自己的钱,顾轩当然不用犹豫的就做了这件事。反正那钱放在那里,也不可能给他花。

  蔡祖根和孟小翠用过「顾轩」床板那么多次,付房钱了吗?没付!那就当付房钱好了。

  现在自己被绑着去受审,肯定是王平扒摸银子的时候被逮住了,说不定还把锅给甩给自己,比如——

  1、顾轩说柴房里的银子是他的,让我帮他拿过去,他也能改善改善伙食、改善改善生活。

  2、顾轩谢谢我这段时间对他的照料,所以把他的私房银子给了我,我只是去拿银子的,我没有偷,真要是偷也是顾轩这贼子陷害我的啊,我冤枉。

  如果只是这样,到时候「诚诚恳恳」的服软认错,大不了被打一顿逐出府去,或者被拖进萍苔院里继续关着等死。

  逐出府去,好歹能找一条生路。

  继续被关,好过当场被人打死。

  只要还活着,就能有回旋余地。

  怕就怕王平去扒摸银子,还连带着有旁的事情发生,自己原本处在一个小漩涡里,忽的被卷进了大漩涡,那就麻烦了。

  这个时候一片鹅毛飞雪打上他的眼眸,湿润冰凉,他皱着眉头眨了眨眼睛,忧心焦虑。

  这种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真是艹蛋啊。

  很快顾轩就被带到了赵闻佳的院子里,当然不可能是在前院,而是带去了后院柴房。赵闻佳是伯爵府里的伯爵夫人,她这一个院子。

  就相当于后世的一座自带花园、车库、游泳池的独栋中式别墅,规模又大又全。

  顾轩被带到厨房的时候,被其中一个脸上有颗长毛肉痣的壮仆一脚踹在了他腿弯里,顾轩当即摔倒在雪地上,和其他人一块儿跪了。顾轩忍耐着闷哼了一声,痛到蹙眉难受。

  顾轩忍着疼痛,往身边那些人看去。

  咬牙切齿恨然看他的是王平。

  脸被抓花了害怕瑟缩的是蔡祖根。

  面上后悔不已眼神恐惧的是刘娘子。

  披头散发忍不住啜泣的是孟小翠。

  慌乱无措的那三个是刘老二、老三、老四。

  一脸憨厚眼眶通红还害怕的是牛富贵。

  顾轩心里顿时就卧槽了一声!他的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这都不用他绞尽脑汁,很明显就能看出来了:王平去柴房扒摸银子、蔡祖根在柴房偷腥孟小翠、刘娘子带三个弟弟去柴房捉jian碰一块儿了。

  怎么碰一块的,顾轩不敢兴趣。

  现在的问题是,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撞一堆之后,被伯爵夫人赵闻佳知道了!

  膝盖在冷冰冰的雪地上冻得痛,天上的雪花越来越大,北风也吹的越来越狠。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壮仆抬了一个地龙、两个大火盆过来,摆在柴房台阶下正中间的过道上。

  一把太师椅被两个粗使婆子搬在了地龙前面,又两个粗使婆子放下一张方形茶几。

  一个丫鬟将白色狐皮铺仔细了、铺妥帖了,立在一旁。装满了火炭的地龙,掀起的热气把狐皮上的顺滑的毛都扑了起来。

  这个时候赵闻佳才缓步而来,身边跟着赵娘子,后面带着一众丫鬟。她走到太师椅前,雍容华贵气质端方的坐了下来,一股无言的压力、威严散发出来。

  赵闻佳轻轻的抬起眼眸,脸色不悦,看向了地上瑟瑟发抖的一众人。

  “你们好大的胆子啊。”

  地上的人齐齐打了个激灵,只觉得这声音比天气间的北风还要肃杀。

  “我自诩一向治家严明,伯府风气周正,逢着其他府上夫人小姐们的恭维,虽不敢忘形,但也颇有些自得。却是万万不曾想到,你们这些人竟如此打我脸面。”

  “与人苟且的苟且、擅自偷盗的偷盗、捉jian的拿脏的,什么污的臭的,也敢发生在伯爵府里头,是我素日里对你们太过仁慈。”

  “慈心应对知恩图报者,你们这起子人,伯爵府里遮风挡雨、安身立命、成家立业、有枝可依,却做出这等败坏伯爵府门风的事情,狼心狗肺不说,都比不得广济寺外受我一粥之惠的乞丐。每每我去广济寺外布施,他们尚且沿途叩拜,再三涕零相谢。你们受伯爵府莫大恩惠,就是这么回报伯爵府的?!”

  “来人啊,周管家,偷盗银两的打断双手逐出府去。与人苟且的仗六十,全家逐出府去,永不录用!”

  王平和蔡祖根他们顿时磕头磕的巨响,痛哭流涕的哀嚎:

  “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奴才没有偷盗啊!真的没有偷盗!”

  “夫人饶命!”

  “夫人饶命、饶命啊、求求夫人饶命啊!”

  ……

  顾轩趴伏在地上,冻得骨头疼,可是他心里忽的松了一口气,逐出府去也好,这样的人间地狱待着,迟早要骨肉消弭,死无葬身之地。挨上一顿打早早抽身也好。

  然而顾轩想的太好了。

  只见周管家带着人,先是把蔡祖根和孟小翠拉出来,直接堵了嘴,然后摁在长条凳子上,板子啪啪啪的就打了下来。

  不消片刻就有血染红了裤子。

  等到打完了,蔡祖根和孟小翠已经奄奄一息,进气多出气少,摔在雪地里,雪上一片刺目的猩红。

  刘娘子和刘老二、老三、老四他们瑟瑟发抖,面色惨白,嘴唇打颤。

  顾轩默不作声,静静跪伏着。

  蔡祖根和孟小翠已经被惩罚完了,现在轮到王平,王平想着自己要被废掉两只手,眼珠子瞪得快掉下来,他嘶吼着挣扎:“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偷银子!是顾轩他、是顾轩他说那银子是他的!他给我的!夫人、夫人,你问问他,你问问他啊,真的是他给我的,夫人啊——”

  王平已经是嚎啕大哭了。

  他挣扎的像是泼了一勺盐的泥鳅。

  那些壮仆险些抓不住他!

  这个时候喝了两口茶,面上冷飕飕的伯爵夫人赵闻佳抬了抬手,这些壮仆顿时就停了下来,把王平摁在地上。

  赵闻佳看着嚎啕大哭涕泪四流的王平,眼眸里有恶心,她看了看一直跪在地上动都不动的顾轩,眼眸漾起浓重的厌恶。

  她开口问道:“你说是顾轩让你去拿银子的?”

  王平嚎哭着点头不已:“是是是!是顾轩让奴才去拿的啊。奴才冤枉,奴才要早知道那银子是蔡祖根的,奴才根本不会去拿。夫人明鉴呐夫人!”

  赵闻佳眼皮子微微垂了垂,然后抬眼看向地上的顾轩,开口问道:“顾轩,你是否明知那银子是蔡祖根的,却诓骗王平说是你的银子,让王平去拿?”

  顾轩跪伏着,额头也叩在雪里。他心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升起浓浓的危机感。

  他直觉,这个伯爵夫人赵闻佳,似乎是受够了府里头有「顾轩」这么一个晦气贱种,是发了狠心要对他下狠手了。

  不然整个事件中,其实他也没有太大的过错,赵闻佳不至于也让人把自己锁拿了过来。

  顾轩脑子思虑了一圈,然后跪立起来,平静的看了一眼赵闻佳,然后又磕头说道:“回夫人的话,奴才因失职受罚,关在萍苔院思过,王平断粮奴才三日后,于昨日里给奴才送粥过来,明为送粥,实则想知道奴才咽气没有。”

  “奴才若是咽气,他好领上一份丧葬银子,花十五文钱给奴才裹床竹席下葬,若有剩余银两,他便能自行贪污。”

  “他见奴才还未咽气,便打算送奴才一程,免得耽误他捞银子。”

  “奴才生死之间走投无路,只得出此下策,蒙骗他一回。”

  “只是奴才领罚之前,还想请夫人兰心明鉴,奴才知道自己晦气乌糟,生来便有辱伯府门楣,经此一事,更是悔愧难当。夫人赏罚,奴才割舌断肢,不敢有怨。”

  “夫人若还要留奴才在伯府,供奴才栖息生存之所,奴才愿意继续为伯府为牛为马以供驱使。”

  “夫人若嫌奴才遭污伯府,奴才乃是罪人,纵被驱逐离府,一日三叩神佛,不敢忘却伯府水米活命之恩,定然日日供长生牌以望主子们平安岁岁福运绵绵。”

  “奴才知错,奴才认罚,请夫人赐罚。”

  王平:“……”

  王平:“!!”

  王平:“夫人、夫人饶命、夫人饶命,我、我、我……”

  王平突然就好慌。

  他也不知道同样是奴仆,为什么顾轩这个晦气贱种就会说这种话,像是读过书的人才能说出的话,他也就只会嗷嗷嗷。

  可是,意思他听明白了。

  然而,听明白了比听不明白还心慌!

  赵闻佳听了顾轩的话,心里就很熨帖。明明一直以来看不顺眼顾轩,这会儿却有那么点能看顺眼了。

  赵闻佳这么觉着了,心里突然一咯噔。

  自己不是打算借着王平这事儿打死顾轩的吗?

  怎么这会儿反倒觉得棘手了。

  她治家向来严明,如今水落石出,纵然顾轩有罪,也不过是情急之下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实则没什么太大的罪过,她要是打死他,恐怕会遭人诟病。

  赵闻佳顿时皱了皱眉毛,不悦的看着顾轩。

  她竟是从不知道这个顾轩竟然如此能说会道,倒像是读过书的人!可他一个杂役,能读上什么书?字都不认识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