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星昀：“……”
季羲：“……”
该说不说, 陆弈之来得很是时候。
直接打破了两人之间凝滞的氛围。
纪星昀趁着季羲松懈的瞬间，费力挣脱开了他的手指。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觉得被掐的那块软肉快没了知觉, 又在下一瞬间因血液流通而发起烫来。
季羲的手劲实在大得可怕，只这短短的几十秒中，就在他脸上留下了鲜明的指痕。
在他躲开之后, 还用瘆人的目光继续盯着他看。
季羲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擦而过, 不知是在怀念那滑腻的触感，还是想再上手掐一掐。
纪星昀心有余悸的向陆弈之的身后躲去。
他这一动作似乎让本就燥郁的男人更加怒火中烧，周身的气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沉。
“昀昀, 过来。”
季羲的目光穿过陆弈之落在纪星昀低垂的头上。
少年鸦羽般的碎发柔顺的贴浮在白皙的脸颊两侧, 蓬松的发顶被暖色的灯打上了一层柔光，显得很是乖巧可爱。
听见他的话，少年像是只受惊的鸟儿, 此刻已经完全缩在了别的男人身后，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再露出来。
但他的表现真是一点都乖, 也很会惹他生气。
季羲极力压制体内翻涌的阴暗情绪, 边冷淡的想。
“昀昀, 过来。”
季羲将语气放得轻柔, 又增添了几分诱哄的味道。
纪星昀听见他的话，又将自己往陆弈之身后缩了缩。
陆弈之身量很高，比他要高出一大截。
能完全遮挡住来自季羲的视线, 带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
季羲的怒火来得毫无预兆又莫名其妙，捏的他脸又酸又痛, 现在肯定又是在气头上, 傻子才过去触他霉头。
陆弈之冷声道：“他既然不想过去, 你就不要强迫他去你身边了。”
季羲抬起眼眸, 锋利的视线停在陆弈之面目可憎的脸上，“和你有关系吗？”
“你不过是个外人，没资格掺和我和他之间的事。”
陆弈之：“但我最起码不会勉强他。”
“勉强？”季羲似乎是觉得可笑，嗤笑一声后继续道：“昀昀只不过是和我撒娇耍小脾气，又不是真的在和我生气。”
“倒是你，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吗？”
……
听着两人有关于自己的唇枪舌战，纪星昀的表情从害怕慢慢转变成惊异，最后完全变得冷静平淡。
这两人吵架就像小学生一样，翻来覆去那套说辞转换了好几遍。
季羲的意思就是警告陆弈之不要多管闲事，陆弈之讥讽他不在意纪星昀的感受，如果换作是他，怎么怎么样。
嘲讽季羲的同时，还不忘暗地里夸一下自己。
“昀昀，你说呢？”
不知什么时候战火又转移到了他这里，纪星昀没有多注意两人的交锋，也并不清楚季羲与陆弈之的话题转到了哪里。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问：“说…说什么？”
季羲：“说我和他谁更让你满意？”
“哈…哈？”
纪星昀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哪方面满意？”
其实他对这两人都挺不满意的。
幼小动物对食肉的猛兽天生存在强烈的警惕心理，哪怕他不知道这份危机来自于哪里，也会潜意识的不想靠近。
季羲和陆弈之给纪星昀的第一印象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哪哪都充斥着危险，如果不是因为任务，他真的不想与这些人产生交集。
还要被迫回答这样幼稚的问题。
陆弈之口口声声要季羲尊重自己的想法，不要强迫自己。
但听到季羲这句明显是在为难他的问话后，眸中微光一闪而过，为他着想的话语也没了声音。
对方显然也在期待着他的答案。
纪星昀顾左右而言他：“……很晚了好吗，大家都去睡觉吧。”
“没必要在这样的问题上纠结吧，你们不困，我可困了。”
少年似模似样的打了个哈欠，又抓了抓头发，就想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拧着门把手的动作微顿，状似随意的说：“隔壁只有一间空卧室，我看你俩挺能说的，也很有共同语言，不如就住同一间？”
纪星昀趁着两人被他的提议震惊又恶心的时候，连忙溜了出去。
狭小的洗手间挤了三个人，就连空气仿佛都变得压抑。
纪星昀一路小跑回到宽松的卧室，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无论是季羲还是陆弈之，单拎出哪位放在他面前，冷着脸都会让他害怕。
但不知怎么，这两人碰到一起之后，就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让纪星昀心里那点畏惧的心理消失得十分迅速，只剩下熟悉的无奈和无语，心里还莫名产生了一种又开始了的想法。
他站在最后面，只听见了两人因为他而争吵，却没有注意到季羲和陆弈之绝大多数注意都停留在他身上，唯恐他肯定对方的言论，或着站在对面一方。
下午睡得实在太足了些，纪星昀辗转反侧好久也没有睡意。
透明的影子坐在床边就这样看着少年蹙起眉，烦躁的将被子踹开又盖回在身上，他的手指动了一下，忍住了将被子和少年捆在一起的冲动。
季羲本不想过来打扰纪星昀的，但就像无法控制情绪一样，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他每次在和少年见面之前都会告诫自己，不要做出让他恐惧伤心的事情。
但他生在幽暗的不见天日的地方，似乎生来就和这些阴暗的心理共生，而纪星昀又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激发自己内心晦暗的一面。
就比如现在，知道少年心底极有可能藏着另外一个人时，嫉恨与愤怒将他完全淹没其中，想将他藏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地方的想法直接席卷了季羲的理智，想折断他的翅膀，让他只能困在自己怀里……
看看他还敢不敢去想别人。
季羲的眼白被浓郁的黑暗所掩盖，渐渐浮现出一股骇人的戾气来。
纪星昀半梦半醒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心微微拧起，浓密卷翘的长睫颤动几瞬，就要睁开……
季羲冷淡的垂下眼睫，伸出手指在少年眉心轻点了一下。
挣扎着就要苏醒的少年在无边夜色下重新进入了梦境。
纪星昀像是坠入了黑暗，完全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失重的感觉却始终环绕着，这样不知下降了多久，直到坠入一片灿烂的金光中，被轻柔而又温暖的气息包裹住。
梦境搭建的无比迅速，以一种光幻陆离的形式创造出纪星昀熟悉的场景。
周围的空间被分割成，仿佛在按照他的记忆构建出他熟悉的一切。
只一眨眼，空白的天地就一片绿意盎然。
他身着长袖长衫，正抚摸趴在怀抱里的小狐狸。
而身后的简单的木质房屋里，正传来炒菜的烟火声。
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传来阵阵沁鼻的花香。
向远方眺望，依稀可看见很远很远的地方盛开的正茂盛的桃花，随风携来的花瓣正正落在他发间。
纪星昀的动作停住，整个人僵了好久，才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手指。
细白的十根手指在狐狸的银白色毛发中穿插而过，感受到了细腻而毛绒的触感。
他在梦境中从未这样清醒过，清醒的知道自己正在做梦，却因为眼前的真实，而又开始怀疑自己。
“别和它玩了，快过来吃饭，你刚才不还是和我吵吵嚷嚷着要饿死了？这回怎么又不着急了？”
带着几分笑意的随性声音穿过松掩的门扉传到纪星昀的耳朵里。
纪星昀瞳孔骤然放大，他极轻微的，像是怕打破什么，缓慢的回过头去……
他看到了一个绝对不会出现的人。
一个让他明知道眼前的古怪都是假象，而又难以自控沉溺其中的人。
纪星昀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喊出那个名字。
“是他？”
季羲出现在少年身侧，和他一起望向木屋里不甚明晰的身影。
纪星昀对他的出现并没有多少意外，也没有表现出像之前被吓到的样子。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在木屋里的男人，眼里有着他不知晓的留恋和向往。
季羲看得一清二楚。
“他死了？”
季羲不由得用冰冷的语言吐出恶毒的话语，眼眸里射出如刀锋般锋利的光。
如他所愿，成功让少年皱起眉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是你搞的花样。”纪星昀环顾四周，接着道：“只是为了知道我在想着谁？”
“毕竟你和我是要共度一生的人，我想要知道你心里藏着谁，这不奇怪吧？”
纪星昀深吸一口气，表情透着股前所未有的冷。
“陆弈之有句话没有说错，你真的很不尊重我。”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也不在乎我会不会难过。”
“就连所谓共度一生的承诺也是你强加给我的，从未问过我是否愿意。”
“因为我的意愿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你这不是喜欢我，也不是在爱我，喜欢也不该是这样的……”
纪星昀闭了闭眼，道：“季羲，你做菜的味道确实和他做的如出一辙，可你却并不像他，也不会是他。”
梦境一一破碎。
那道会在纪星昀记忆里停留很久很久的身影也随之破裂成碎片，最后完全凐灭成一片黑暗与虚无。
发间的花瓣飘舞而下，落在了纪星昀的掌心中。
有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哪怕他总是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这些人在某些地方会有相似之处，让他不由自主的产生荒谬过头的想法。
那个念头暗藏在心间，又会在某一个刹那无限放大。
那些话与其是在告知季羲，不如说是在告诫自己。
世界上不会有相同的两片树叶，就自然不会有相同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