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

  简郁还处于昏迷中, 安静地闭着眸子躺在病床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执打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然后一步步地朝病床边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的沉重。

  终于, 他走到了病床边。

  陆执看着病床上躺着的简郁,黑眸里是一片浓到化不开的痛楚。

  他在床边坐下,然后伸手抚向简郁的脸颊, 想要触碰到简郁, 证明这个人现在还好好地存在着。

  然而, 他伸过去的手一直在颤抖。

  最终, 陆执克制着收回了手。

  他怕自己惊扰到简郁。

  他收回了手,死死地握紧。

  他的眸子中布满了红血丝, 每一声呼吸都仿佛压抑着什么。

  陆执在简郁的床边坐了许久, 恨不得就这样一直陪着简郁, 直到天荒地老。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 整个人好像已经到了临界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大脑也一片空白。

  他只有看着简郁,离简郁更近一点, 这种情况才会缓解, 否则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然而最终,陆执还是用了生平以来最大的克制力, 从简郁的病床边站起了身。

  他要去寻找给简郁治病的方法。

  无论怎样, 一定要让简郁好起来。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 强硬又理智, 哪怕是天塌下来了,他会做的,也只是想办法把天顶回去,而不是坐在这里浪费时间。

  陆执快速走出了病房,找到了医院的院长。

  他走进院长办公室的时候,神情沉重到可怕。

  院长看到他进来,不敢怠慢,连忙站起了身:“陆总,请问有什么事?”

  陆执的声音冷静又克制,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的失态了,他问院长:“有没有对简郁这种情况有所研究的医学专家?无论是全国也好,还是全世界也好,我都可以重金聘请他们。”

  院长在医学这个领域还是很有一番成就的,他的人脉也广。

  他听了陆执的话后,想了一下说道:“倒也不是没有。可是简先生的身体情况太过特殊了,什么也查不出来,恐怕……”

  陆执沉声打断了他:“查不出来就继续查。”

  院长听到陆执如此郑重的语气,怔了几秒,然后说道:“行,那就按陆总你的意思来。”

  站在院长的立场上,一方面他自然也是想治病救人,另一方面,陆执每年都给他们医院捐赠无数昂贵无比的医疗器械,哪怕是作为投桃报李,院长也应该有所表示。

  陆执沉声道:“有劳。等简郁好起来了,我必有重谢。”

  说完,他又和院长商定了一些具体的事宜,然后才离开办公室。

  陆执出了院长办公室后,联系了别墅里的佣人,让他们把简郁的补药送过来。

  前些日子都是他亲自回别墅去取,但是他现在一步也不能离开医院,必须时时刻刻注意着简郁的身体情况。

  快到傍晚的时候,简郁终于幽幽转醒。

  冬天的太阳并不热,此时已经慢慢从地平面降落下去,只有一些余光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

  那些暖色的光线洒在简郁的身上,他的睫毛末端泛起温暖的光泽,眸子里也有着细碎的光。

  整个人带着一种病弱的好看。

  他刚醒来的时候,通常大脑都是朦胧混沌的,视线也没有焦点。

  慢慢地,他眨动了两下眸子,逐渐清醒过来。

  他费了一点时间才想起来,自己午睡的时候突然头疼,后来就晕过去了,不省人事,一直到现在才逐渐清醒。

  这时,病房门被打开。

  陆执提着一个保温盒,从外面走了进来。

  简郁慢吞吞地偏头看向门口,意识到进来的人是陆执后,他浅浅地笑了一下。

  陆执看着简郁微微弯起的眸子。

  那样的笑容那么温暖,那么明亮。

  但是……简郁却有可能活不过一年。

  陆执一瞬间抓紧了保温盒的把手,心如刀绞。

  他在原地顿了一两秒,才重新迈步走到了病床边,尽量以平常的状态面对简郁。

  简郁没能察觉陆执的异样,看了一眼保温盒说道:“这是补药吗?”

  自从他被陆执接回云京后,就又开始喝补药了。

  对此,简郁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陆执克制了一下心神,这才开口道:“嗯。除此之外,还有张妈熬的一些骨头汤。”

  说完,他在简郁的病床边坐下,打开了保温盒,把补药端了出来。

  简郁见状,下意识地准备伸手去接。

  陆执却是避开了他的手,声音沉沉道:“我喂你。”

  简郁轻轻笑了一下:“我现在状态已经恢复不少了,可以自己喝。”

  不然的话,什么都要陆执喂,显得他特别没用似的。

  然而,陆执却是坚持道:“我来喂你。”

  简郁察觉到陆执似乎有点反常。

  虽然平时陆执也对他特别好,但是此时此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里面。

  某一瞬间,简郁都快以为陆执是不是已经知道他绝症的事了,否则的话,陆执的眸中怎么隐隐有一种沉重的悲伤呢?

  简郁不知道自己这个猜测是否合理。

  毕竟他从头到尾都没对陆执说过自己绝症的事,陆执怎么会突然知道?

  难道说因为他的身体太差,医生们推测出了什么,然后告诉了陆执?

  简郁不知道情况到底是什么样,他也不可能主动问陆执,否则的话,不就暴露了吗?

  这时,陆执已经端着药碗,喂到了他嘴边。

  简郁只好停止思考,开始喝药。

  陆执看着乖乖喝药的简郁,一双黑沉的眸子中翻涌着激烈的情绪。

  他之前问过简郁,问他是不是知道自己身体的状态。

  当时简郁并没有回答。

  现在看来,简郁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所以他才会有一些反常的举动,比如不告而别。

  现在陆执知道了简郁有可能隐瞒的事情,内心更是一片疼痛。

  如果简郁一直知道自己活不过一年的话,那他之前的日子都是怎么度过的?是不是把每一天都当成是生命的倒计时,然后等待着逐渐临近的死亡?

  简郁每天都是眉眼弯弯的模样,看起来好像特别开心,实际上他是不是觉得害怕?

  ……

  陆执不敢再想下去了。

  但凡多想一点,他的心就好像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血。

  简郁喝完补药后,抬起头来,像是被苦到了,眉头紧紧地蹙着。

  陆执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水果糖,剥开之后,喂给简郁:“来。”

  简郁含住水果糖,总算觉得自己整个人活过来了。

  陆执把水果糖的包装纸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对简郁说道:“接下来,我会安排来自世界各地的医生给你治病。他们大多数都对你这样的情况有过研究,一定会想出治疗你的方案。”

  简郁本来还在感受着糖的甜味,闻言,怔怔地看向陆执。

  陆执居然找来了全世界有关的专家?

  半晌,他对陆执说道:“陆先生,不用这么麻烦的。”

  他还有几个月就会死去了,他不想让陆执的努力白费。

  陆执深深地看着他:“简郁,你的确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吧?”

  虽然是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简郁闻言,赶紧垂下了眸子,不敢直视陆执的眼睛。

  为什么陆执突然这样问?难道医生已经告诉了陆执什么?

  简郁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既不敢问陆执问题,也不敢回答。

  他的心有些慌乱,搁在被子上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被单,指间都有些泛白。

  陆执看见简郁这幅模样,也舍不得再继续逼问他。

  反正,他已经知道了简郁的身体情况,而且也一定会想办法治好简郁。

  哪怕倾尽所有,也在所不惜。

  简郁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他的手被陆执牵住了。

  他抬眸去看陆执,然后视线就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陆执那幽深的眸子中。

  陆执深深地看着他,然后一字一顿道:“简郁,别怕,有我在,相信我好吗?”

  他每一个字都格外的沉,每一个字都是无比庄重的承诺。

  简郁缓缓点了一下头:“好。”

  即便他最终也没能治好,但是有陆执在身边,他也什么都不怕了。

  -

  陆执处理起事情来永远是那么的雷厉风行。

  更何况,还是关乎简郁身体的大事。

  在院长推荐了一些有关的医学专家后,陆执立即派人去聘请那些专家,直接用专机把那些专家接到了云京。

  很快,十几个来自世界各地的医学专家汇聚在了云京。

  他们都是这个行业里的佼佼者,最主要的是对简郁这种情况有过一定的研究。

  在对简郁的身体进行一番检查后,其中一个外国专家提出,简郁有可能是脑部神经出现了异常。

  一个人的大脑里面布满了各种神经,人们对此的研究还只是冰山一角,有很多难题都还没彻底的解决。

  有很多脑部神经的疾病都是查不出病因的,比如偏头痛,一旦得了偏头痛之后,整个人难受得快要死过去,除了头疼以外,还会有很多的并发症,例如怕光、畏声,以及偶尔就会出现呕吐、腹泻等情况。

  但是,对于偏头痛这个病症,医学界至今都没有解决的办法,甚至都没有相应的治疗药物。

  这个外国专家说,他此前接受过一个类似于简郁这种情况的病例,那个病例就是脑部神经出了问题,但是一直没有查出病因来。

  只不过简郁的情况显然比那个病例要复杂得多,也要棘手得多,毕竟很难解释为什么他的身体会以这么快的速度虚弱下去。

  十几个医生组成了专家团队,和这个医院的院长他们一起,共同商讨治疗简郁的方案。

  时间紧迫,每个医生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日夜轮班,争分夺秒地对简郁的身体进行监测。

  这种神经异常的疾病,往往都要等到症状发作的时候,才可以窥见一点端倪。

  病房内。

  简郁靠坐在病床上,正在一口一口地喝着陆执喂给他的粥。

  简郁喝下一口粥之后,趁着间隙,询问陆执:“陆先生,好像真的来了很多医生。”

  那些医生会轮番进来对他的身体进行检查研究,然后不停地记录着什么。

  陆执颔首道:“嗯,他们都是我请来的。”

  简郁抿了一下唇说道:“你最近是不是很累?”

  陆执这段时间,除了要忙集团的事以外,还要和那些专家沟通,除此之外,他还会负责照顾简郁。

  可以说一整天下来,基本没有可以喘息一下的时间,每天都只睡三四个小时。

  简郁对此很是愧疚。

  要不是他的身体无论怎么样都好不起来,陆执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最关键的是,简郁担心陆执的这些辛苦都会化为一场空。

  陆执听到简郁说的话后,伸手抚向他的脸颊,然后说道:“我不累,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好起来。”

  他看向简郁的眸光专注又深邃,里面像是承载了无尽的情意。

  简郁有些难过地抿了一下唇。

  陆执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但凡陆执少对他好一点,他都不会这么难过。

  晚上的时候,简郁病症再次发作。

  他的头一阵阵地眩晕,然后全身不停地冒着冷汗,很快,他额前的碎发就打湿了一片。

  陆执快速按响了床头铃。

  专家团队立刻行动,好几个医生鱼贯而入,把简郁推到了急诊室,开始实施他们的治疗方案。

  事实证明,简郁患上的大概率就是神经上的疾病。

  他这次发病,就被检查出了脑部神经的异常波动。

  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是脑部神经出现了异常,影响到了身体其余各个部位的正常运作。

  但是理论上是一回事,实际解决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专家团队隐隐有了这个方向,但还是不知道具体该怎么治疗。

  人的脑部神经太复杂了,想要彻底精准地治疗某个点,谈何容易?

  但是,既然他们已经被重金邀请来了,自然也得竭尽全力。

  医生们开始试探性地给简郁进行治疗。

  因为没有先例可循,所以这个过程注定是坎坷的。

  至于简郁本人,在这个治疗的过程中,更是痛苦加倍。

  他的四周被布置好了各种仪器,每一台仪器上面都有检测的数字,不断地反应他身体的变化情况。

  他的状态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医生们做了什么。

  他只知道他好难受,躺在治疗床动弹不得,好像全身上下都在一起疼,而且是那种尖锐的疼,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往他身上扎,又像是有电流穿过他的身体……

  简郁的额头不停地冒出冷汗,疼得昏迷过去,然后又生生地疼醒。

  他想要尖叫,但是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地狱,不然的话,这么会有这样的酷刑呢?

  ……

  简郁不知道自己那几个小时是怎么度过去的,只知道中途,医生们暂时停止了给他治疗。

  然后,陆执似乎是走了进来。

  看到陆执的那一刻,简郁的眸子有了微弱的亮光,他艰难地向陆执伸出了手,然后求救:“陆先生,我不治了!求求你,我不治了好不好?”

  他太难受了。

  他好像就要这么死过去了。

  简郁整个人都是昏沉的,迷迷糊糊中,他感觉陆执也抓紧了他的手,但是却根本没有答应他的请求。

  陆执的嘴唇应该是动了动。

  然而,简郁的耳朵里一阵阵的轰鸣,根本听不到陆执说了什么。

  他只知道死死地攥紧陆执的手,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眸中滚落,他带着哭腔求陆执:“陆先生,你快带我离开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我不要治了!”

  然而最终,陆执却是掰开了他的手,然后离开了。

  简郁在那一瞬间痛哭出声,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

  为什么陆执不管他?

  明明他这么难受。

  简郁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几个医生再次上前,继续给他治疗。

  简郁再次经历那种炼狱一般的折磨。

  他整个人意识完全是昏沉的。

  他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没有看到陆执,那只是他在极度的痛苦中幻想出来的虚影而已。

  不然的话,陆执为什么不来救救他!

  急诊室外。

  陆执坐在长椅上,看似平常,然而他搁在膝盖上的手却在发着抖。

  他刚刚进去看了一眼简郁。

  简郁整个人都已经处于意识迷糊的边缘了,但还是在他进去的那一瞬间,朝他伸出了手。

  简郁看起来难受极了,哭得格外的伤心,一声声地求他带他离开。

  偏偏陆执什么也不能做,他无法答应简郁的请求,只能继续让他在里面治疗。

  陆执转身走出急诊室的那一刻,听着身后简郁的哭声,心脏瞬间疼到了极致。

  他克制了又克制,然后才走了出来。

  此时,陆执坐在长椅上,神色沉得仿佛能滴下水。

  林博宇处理完了自己的事之后,坐电梯来到了楼上,他看到坐在那里的陆执,走了过去。

  他走到陆执身边,问道:“简郁在里面治疗吗?”

  陆执沉默着,没说话。

  林博宇看了一眼急诊室的红灯,然后对陆执说道:“放心,那么多顶级的医学专家,一定可以治好简郁的。”

  陆执这时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透着嘶哑,一字一顿道:“简郁在治疗的时候很难受,他在向我求救,希望我带他离开。”

  林博宇的神色也变了变,叹气道:“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陆执的眸中隐含着无尽的情绪,他闭了一下眸子,再睁开,缓缓道:“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非要把简郁留下来,然后让他经历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代替简郁去经受那些折磨。

  可是偏偏他什么也做不了。

  林博宇听到陆执的话,皱了皱眉。

  他知道陆执对简郁格外的重视和偏爱,没想到陆执却是做到了这种程度。明明他是为了给简郁治疗,怎么反而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呢?

  林博宇一时也没了言语,半晌,他问陆执:“那不给简郁治疗了吗?”

  陆执的眸色格外的黑,像是一团化不开的黑雾,他沉声开口道:“治,而且必须治好。”

  只是,他一旦想到刚刚在急诊室看到的简郁,就瞬间心疼到难以呼吸。

  林博宇知道陆执此刻内心的那些挣扎,于是也不再说话,只是站在一旁。

  作者有话要说:

  简郁宝贝很快就要好起来啦!

  ps:明天会多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