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戎坐在床沿上,拿起那条红色长裙。

  “请问有针线剪刀吗?”

  男仆沉默。

  安戎了然:“只是针线的话,可以吧?”

  男仆颔首,离开房间片刻后,带回一个同样哥特风十分精致的针线盒。

  男仆进门时,安戎已经用牙齿将长裙腰部的布料咬破,手指伸进破洞里,向两侧一拉,只听“撕拉”一声,长裙被拦腰分成两半。

  男仆:“……”

  花了大约半小时,安戎将那条红色长裙改成一件上衣和一条短裤。针脚粗糙,左右不对称,但比起穿女装好多了。

  洗完澡出来时男仆已经离开了,就连刚刚用过的针线盒都被谨慎地收走,一根针都没留下。

  安戎在室内逡巡一周,发现了至少三个极其隐蔽的针孔摄像头的位置,在确定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之后,他终于还是放弃,瘸着腿走到落地窗前。

  四面八方暗色系的墙壁和地板,唯有这一整片的落地窗有阳光照进来,即使赤红的玫瑰花海像是腥红浓稠的鲜血,令人悚然,但他却无比感谢有这么一片窗,起码有光、有蓝天,比起令人致郁的暗黑色系密闭空间要好多了。

  落地窗一旁有一扇通往露台的玻璃门,可惜的是他手脚上的锁链不足以让他走到那扇门前。

  安戎叹了口气,他将一旁的沙发推到落地窗前坐下来,没有伤口的脚跟支着木地板,看着远方的教堂。

  枯坐了一阵,他起身走到床边,按下呼叫按钮,重新坐回落地窗前。

  “先生。”

  这次进来的男仆声音与先前那个不同,但从外观上几乎分辨不出来差别。

  安戎指了指一旁的沙发:“坐。”

  男仆没有动,只静静看着他。

  安戎仰头望向对方,抿唇沉默片刻,苏珑那天然无辜的脸见多了,他学的惟妙惟肖:“知道吗,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呆久了,会发疯的。”

  男仆沉默。

  安戎温和地说:“坐下来吧,陪我说说话好吗?”

  男仆垂下眼,躬身说道:“抱歉,先生。”

  安戎退而求其次:“我说,你听,可以吗?起码有个人陪着,我不想一个人一整天呆在这里。”

  男仆踌躇片刻。

  安戎微微蹙眉:“赫兹先生应该没有剥夺我向人倾诉的权利吧?”

  男仆没有坐下来,垂手站在一旁,默认了。

  安戎盘起双腿,放松地斜倚在沙发靠背上,他知道,对面墙上壁灯下的摄像头,可以收入他的侧脸。

  “说点什么呢,”他随意地轻轻摩挲着自己包满纱布的脚掌,“那就从这次的伤说起吧。凝血功能障碍真的会要人命的,尤其我还是稀有血型,这次还算好的,知道上一次吗?”他垂眸望着自己的脚掌,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又苦涩的笑容,“我和苏同时遭遇了车祸——苏,知道吗?我的双胞胎哥哥,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omega。因为血库告急,为了让他活下去,我们的父亲和哥哥选择舍弃伤势较轻的我,让我为苏提供血源……”他的声音颤抖,垂着的眼眸也簌簌抖动,“我差一点,就死了……

  “同为beta,你应该会明白那种感受吧?明明是同父同母的双胞胎,就仅仅是因为我是beta,就要为omega而死吗?我恨他们,恨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一家人的父亲和哥哥,凭什么不恨?遇到这种事,你能不恨吗?”

  安戎半真半假地卖惨,然而心里那道伤疤翻出来,却并非都在做戏,他仍旧能体会到那时候的绝望和痛苦。

  “他们对我没感情。很小的时候我就跟着离异的母亲离开了,我很庆幸,母亲当年选择了带我离开,而不是苏。母亲一定是看透了父亲的丑陋,对他失望透顶,否则一个母亲,尤其还是一个被标记的omega,如何能够鼓起勇气离开她的alpha、离开她年幼的孩子。她改变不了父亲,带不走所有的孩子,只能带走一个。只可惜,她去世太早了,她没有办法,终究还是把我送回了苏家。”

  然后,原主的噩梦开始了。

  不知道原主有没有埋怨过母亲,或许会埋怨她当年为什么把他带走,或许会幻想如果自己一直待在父亲和哥哥身边,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冷落、无视。

  安戎终究不是原主,他可以共情他的苦处,他可以理解,却无法完全共享一个人的所有过去所有情感。

  但他见过了苏家人的丑陋。

  这样的家庭,即使原主一直未曾离开,即使当初被带走的是苏珑,他一个毫无价值的beta,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也永远无法与alpha和omega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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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庆幸,母亲当年选择带我离开……”

  少年纤长的眼睫低垂,浓密的睫毛和眼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唯能看到下眼睑处些许波光流转。

  笔记本电脑上的画面定格,利维·赫兹久久注视。

  当加长轿车开进庄园的大门,他手指微抬,一旁的男仆合上了电脑。

  五分钟后,车子在古老的城堡前停下,利维·赫兹步出车厢,他微微侧头,看向不远处的玫瑰花海。

  片刻后,他径直走向那一片浓稠的血色之中。

  占据了五楼三分之一面积的房间内,安戎仍旧坐在落地窗前。

  男仆在夜色降临之前早已离开,不久前医生刚来为他更换了药膏和纱布,他吃了不多的一点粥,此刻正盘着双腿看一本英文原文小说,是男仆应他的要求拿来的,选的偏偏是他不感兴趣的侦探小说。

  房间门打开的时候,安戎正蹙眉不断推翻那个年轻侦探漏洞百出的推理,他装作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连一连串的脚步声都无视了。

  直到一双修长的腿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随后,有什么东西别在他的耳后。

  他闻到了一股花朵的香气。

  安戎抬手摸向耳畔,摘下来一朵半开未开的红玫瑰。

  花茎上的刺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玫瑰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是自动喷淋装置傍晚浇灌时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