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凉爽的秋日转瞬即逝,四季从不存在于熹城,熹城只有夏和冬。

  不过眨眼,就到了一年的尽头。

  圣诞节那天,安戎的课桌上放满了新鲜红润的苹果,手伸进桌洞里,带出厚厚一叠粉红色带着香水味的信封。

  自从那天他在牧野生日宴会上的惊人发言流传开来,他在学校的处境就开始发生微妙的改变。

  曾经偏执少年的形象渐渐淡化,他的身上开始贴满上一些健康正能量的标签。

  分明长着一张秀丽的脸,却能在一个顶级alpha面前说出那种A气爆棚的发言,稳坐年级第一久居不下,更不会像牧野一样冰冷着一张脸眼里就只有一个人。

  虽然只是一个beta,但能把顶级alpha压制得死死的beta,不比心有所属至死方休的alpha更有魅力?

  苹果和信件足足装了两个袋子,虽然安戎从没有回应过任何一封情书,但知慕少艾的年纪,男孩女孩们追求的,往往只是一种感觉,一份爱恋,他们向往的其实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享受于那种单纯的喜欢的心情,那些暧昧懵懂的情愫。

  圣诞节恰好是周五。

  傍晚放学后,安戎背着书包,坐上苏家派来的车,前往熹城机场。

  这两个月,他偶尔会趁着周末来往于熹城和赫城,出发之前必然会致电苏家的司机,送他前往机场。

  没有一对情侣可以几个月不相见。

  即使他从未与薄凛见过面,也根本没有可能见面,但只要司机告知苏沨他去了赫城,便可伪装出他们感情很好的假象。

  圣诞节这种日子,安戎当然不可能不去一趟。

  飞机起飞时暮色四合,落地时天空早已星河如练。难得的晴天,夜空墨蓝如海,高速路上暖黄色的灯光如一颗颗人造星辰,与夜幕星河交相辉映。

  安戎靠在出租车的车窗上,不时抬手,擦干玻璃上逐渐模糊的水汽。

  “这么晚的航班匆忙飞过来,是特意赶过来约会的吗?”

  圣诞节的深夜,身上还穿着天岚高中的制服,目的地是酒店。几个前提条件加在一起,不难得出答案。

  只可惜,这只是一场虚构的约会。

  安戎对后视镜里朝他微笑的司机大叔回以一个微笑:“是啊。”

  “女朋友?”

  “唔……”安戎顿了顿,“男朋友。”

  大叔点头:“为了给他一个惊喜特意赶过来,你一定很爱他。年轻可真好啊……”

  深夜的高速公路上没什么车,善谈的司机大叔起了话头就收不住,絮絮叨叨地说着他年轻时候的故事,他初恋的女孩儿,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圣诞节。

  安戎头抵着车窗,和玻璃中另一个模糊的自己头抵着头,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他听着大叔略有些沙哑的嗓音,脑海中浮现出薄凛淡茶色冷得让人心悸的眼眸。

  他呼吸倏地一紧,哑然失笑。

  虚构的约会,虚构的男友,他居然在大叔甜蜜的故事里入戏。

  车停在酒店停车场时,距离午夜十二点还有一刻钟。

  大叔递过来一束原本放在中控台上的洋桔梗:“今天的一个客人落在车上的,还新鲜着。现在买花肯定来不及,不嫌弃的话将就一下。愣着干什么?接着,快下车,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安戎捧着花束被赶下了车,在司机大叔的催促中被催眠了似的快步往酒店大门走去,好像真的是在赶赴一场即将迟到的约会。

  直到走进酒店的自动旋转门,被室内的暖风一吹,他才后知后觉地放缓了脚步,失笑地低下头。

  看着怀里的洋桔梗,手肘上挂着书包,他有些艰难地抬起来手数了数,一共十三朵。花花瓣洁白,像圣诞节里的初雪。

  安戎笑了笑,捧着花朝酒店前台走去。

  核对了预约信息,安戎在酒店服务生的引领下上楼。圣诞夜,普通的酒店大多爆满,安戎一咬牙预订了这间五星级酒店最便宜的房间。

  电梯停在高层。等待电梯下行时,另一侧专用电梯抵达一层。

  不远处电梯门打开声响起,安戎低头查阅手机消息,顺便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五十七分。

  他将手机放回衣兜里,却忘记手里还拿着房卡,房卡跌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清脆声响,顺着光洁的地面划开。

  安戎慌忙转身去捡,鞋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他一脚踩上鞋带,身形不稳,跌跌撞撞地朝前扑去。

  在服务生震惊的目光里,他往前踉跄了三步,只听“砰”的清脆声响,他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

  面前是一双黑色鳄鱼皮高定皮鞋,安戎的视线爬上极为修长的小腿,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双长腿,同样的小腿修长,穿着西裤时已经让人移不开眼,及膝的真丝睡衣下泛着冷白的色泽,那么欲的一双腿,它们的主人,却有一双能将沸腾熔岩都熄灭的冷眼。

  被一双腿勾起了记忆中的某些画面,沉浸在回忆中的安戎无意识地慢慢仰起头。

  五官秀丽到惊人的少年眼神懵懂茫然。他一只手臂上挂着书包,深蓝色厚毛呢面料的制服外套被沉重的书包压着,领口斜着滑到手肘,露出一点羊绒背心。白色埃及长绒棉衬衫第一颗扣子敞开着,他扬着白皙细长的脖颈,怀捧一束洋桔梗,双膝跪地,桃花眼中总是含着隐隐约约的风情。

  当终于出现在视线中的那双眼和脑海中的重合,安戎心脏一颤,大脑中某根神经倏然崩断,一时之间整个人都惊慌失措起来。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干什么?

  手指无意识地磨蹭着花束的包装纸,安戎茫然疑问三连。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捧着手里的花,高举过头顶,颤颤巍巍地怼到了薄凛的胸前。

  薄凛:“……”

  安戎:“……”

  圣诞节23:59,在现场五六双眼睛的注视下,安戎跪在他假象中的男友面前献花,瞳孔地震,怀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