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有人自称与公主相识,前来求见。”

  “让他进。”西迁途中临时驻扎的帐里,晋王全身裹着厚厚的裘衣, 脸色苍白, 手上还捧着暖炉, 眼中满是血丝。

  桌前放着晋君战死的战报。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冲进帐里, 正是陆星野,他一路从前晋都追来,一路上基本滴水不沾,如今已经快到极限了,一进帐内, 便卸去了全身的力气, 倒在了晋王面前,气喘吁吁道:“陛下!公主还在晋都, 她走散了,不知被人流带到哪里去了!!”

  听他说完了,晋王便冷冷开口:“陆星野?”

  陆星野不知他叫自己的名字是何意,抬起头来,双眼含泪。

  “你带走公主, 公主走丢了,你却回来了,你如何令本王相信,不是你把他弄丢的?”晋王怒声道, “来人, 把他押下去!关进牢车!”

  几个侍卫飞快冲了进来, 钳着陆星野的双臂将他押出主帐。

  陆星野挣扎着:“晋王陛下, 陛下!一定要派人去找公主!陛下!!”

  陆星野的叫喊声逐渐远去, 帐内,晋王半张脸隐在暗处,辨不清神情。

  惟有火光照出脸畔落下的泪光。

  陆星野被侍卫钳住双臂,一路拖着绕过坐在地上的流民,远处,乌压压的人群如串珠线一般绕着山路往这头赶路。

  陆星野被推进了牢车,砰地一声,门便被关上了,他立刻回身扒着栏杆门,慌忙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侍卫:“公子!公子,能帮我劝劝晋王陛下,派人去找公主陛下吗?”

  那侍卫回身,厌恶地看着他:“晋王早就派人去找公主了,你啊,就少说点话,否则只怕晋王陛下什么时候想起你了,就把你杀了。”

  陆星野心中安定了一些,肩靠着栏杆,滑坐在地上,竟就直接昏迷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陆星野只觉地动山摇,还以为又有敌军来了,惊恐地醒转了过来。

  原来是有人送饭来了。

  陆星野接过馒头,三口作两口便将它下了肚,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

  牢车外点了火把,一个侍卫坐在牢车前的地上,似乎正看守着他,却只是闷头喝着酒。

  陆星野转过头,见不断有受了重伤或昏迷或神志不清的流民被带离人群,可想而知会遭遇什么命运,眼中满是怜悯。

  “小子,你犯了什么事?被关在这里?”那侍卫转过身来,原来他已断了一只胳膊,却只是拿破布随便包着。

  “我……弄丢了公主陛下……”陆星野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那侍卫似乎没有听到,或是并不在意他究竟犯了什么错。

  沉默中,陆星野忍不住道:“你的手那样包扎,很可能会感染发炎,我能替你重新包扎吗?”

  那侍卫终于听到了,转过头怔怔地看着他。

  见他迟疑将断臂伸来,陆星野从自己的里衣里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条,又问他借了酒,为他的伤口消了毒,又重新包扎了。

  侍卫暗沉沉的眼中亮了一些,稍微坐了过来,“你是大夫?”

  “是,”陆星野的双眼看向那群受伤的流民,“他们……都还活着,我能治好他们,你能劝一劝晋王陛下,放我出去救他们吗?”

  侍卫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消去了:“我连晋王的影子都没资格见,怎么替你求情?再说了,连我都不一定活得下去,他们伤成那样,怎么活得下去?就算你一个一个治过去,就这一路上,他们也未免撑得过去。”

  “医术再好,又有什么用?救下来的人再多,也远远不如玩弄权术兵术害死的人多。”

  陆星野下唇微微颤动,捏着栏杆的手逐渐松开了。

  *

  姜明珏头上包着绷带,从层层叠叠的被褥中爬了起来。

  “989?”他在脑海中问道。

  脑海中却一片寂静。

  他刚被传输到新世界,记忆中的最后一刻仍是989告诉他他们就要前往下一个世界了,可现在,他人已经到了新世界,989却不见了,也没有把新世界的故事剧情发过来。

  他坐在柔软的被子上,四下观察。

  这大约是个古代行军时用的帐篷,帐内摆着小桌,他睡着的是铺在地上的床席,像是怕他被硌着了,身下垫了十几层软垫。

  他掀开被褥,穿了放在床边的鞋,那样制,大约是道鞋,脚底不知垫了什么,也是软软的。

  帐篷被屏风隔作两边,另一头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他便往外走去,绕过屏风,便见到一人坐在桌后,眼前蒙着黑布,身着道服,桌前站着三个人,为首的像是位将领,长相有些眼熟。

  那将领见了披散着长发的姜明珏,眼中闪过惊艳,“这位是?”

  “我的弟子,姜明珏。”端坐地上的男子说道,向他一招,姜明珏便像是被风推了一下,往他怀里栽了过去。

  “怎么这样就出来了?”他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梳子,为姜明珏梳起了头发,绑了个简单的道士髻。

  姜明珏脑中没有剧情,但想到自己应该是恶毒男配的人设,便试探着拿捏脾气:“师傅不在里面,我自然就出来找师傅梳头了。”

  师傅脸上现出一缕笑意,似乎很是满意他的话。

  他又是一招手,一件道士外裳便往他的手心飞来,细细为他穿上,看得姜明珏一愣一愣的,难道这还是个修仙世界?

  那几个将领尽管已经知道了这个道士的能耐,却只是知道他的符厉害、他神机妙算知道晋都的所有布局,却没想到他还能隔空取物,皆是一脸震惊。

  为首将领见他扶着姜明珏的肩就要朝外走去,便拦了过去:“道长,先别走,只要您帮我夺位,此后荣华富贵……”

  对方的身影却忽地不见了,只剩下清风般的一句话:“天命已定,二皇子勿再执着。”

  姜明珏只觉眼前一花,师傅就带着他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在这里等一下。”师傅摸了他的头,回身去牵马。

  姜明珏等了一会,四处绕了绕,看见不远处一座城池正冒着硝烟,心中莫名沉闷。

  师傅很快就牵着一匹马回来了,那马在师傅手中很不配合地挣扎了一会,见到姜明珏却忽然温顺了下来。

  “它像匹战马,是刚才那几个将领的吗?”姜明珏被抱上了马,回头问道,“你抢来的?”

  反派的师傅应该也是反派,他这样猜测。

  师傅将他包进外裳里,声音透过胸膛传来:“不是。”

  那声音,似乎有些悲伤。

  玄机子没再说下去,因此姜明珏并不知道,他说的不是,是不是那几个将领的,还是不是抢来的。

  姜明珏坐在马上,被他带着行了一天的路。

  他被牢牢困在师傅的外裳里,每当他想探出头看看外面的景象,就会被师傅用手拢回去,最后百般聊赖,在他的怀里睡了好几觉,才与师傅到了一个道观。

  他在这里摸索了一整天,终于知道了师傅名为玄机子。

  他还发现整个道观就只有他和师傅两个人,他的寝屋隔壁像也住过人,只是桌椅上都蒙了灰,似乎下山很久没回来了。

  姜明珏试探着问玄机子:“我隔壁住着的,好久没回来了,我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玄机子已经取下了眼前的黑布,那双眼澄澈异常,像是能够看透姜明珏的内心,却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现,“那是你师兄陆星野,应该不会回来了。”

  大手抚摸着姜明珏的头顶,“师傅的寝屋就在对面,夜里做噩梦了,可以来找师傅。”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做噩梦?

  姜明珏却没有多想,大约是过去的他经常这样撒娇吧。

  可还没到睡觉的点,他就遇到了困难。

  玄机子披散着头发,似乎已经睡下了,听到他的敲门声还是出来开了门,“怎么了?”

  “我要洗澡。”姜明珏怀里抱着崭新的道袍,睁着一双水润的眼看他,理直气壮道:“我要用温泉泡澡,可是忘记了温泉在哪里,师傅陪我去吧。”

  手上还牵着玄机子的手,不知到底是忘记了温泉在哪,还是想要师傅陪他泡温泉。

  穷乡僻壤之处,哪里会有温泉?可姜明珏就是有泡温泉的印象,便真的以为山上有温泉,却不记得是在哪里,便决定过来问玄机子,但又担心自己暴露,便这样撒娇。

  玄机子的眼中第一次闪过无奈。

  “山上的温泉填了,用浴桶罢。”他回牵了姜明珏的手,为他找来落了灰的浴桶,两指合拢,又用了他那玄乎其玄的道术,将浴桶洗刷干净了,又忙着为他娇气的新徒弟烧水。

  姜明珏就坐在一旁,一点也不像徒弟,反倒大少爷一样,坐在小凳子上,看他忙来忙去,双眼跟着飞来飞去的东西移来移去。

  终于装了满满一桶水,可姜明珏竟已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玄机子只好闭上双眼,帮着他褪下衣裳,又抱着他进了水。

  见小徒弟下水后清醒了一些,他便松了手,想要离开了。

  可姜明珏竟又伸出还滴滴答答落着水珠的手,牵着他的衣裳,说道:“师傅,你平时不都会帮我搓背的吗?今天怎么不帮弟子了?”

  好一个恃宠而骄的徒儿。

  若是陆星野这样,还没敲门,玄机子就要将对方赶出去了。

  可这是姜明珏,他等了许久才等来的姜明珏。

  姜明珏还拉着他的袖子,抬头直直盯着他,锁骨以下浸入水中,水上的皮肤沾了水珠,被热气熏得发红。

  那张脸随着时日变化,越发精致,恍若仙人。

  圣人也拒绝不了他的请求。

  玄机子清澈的双眼浑浊了片刻,终是留了下来,拿了澡巾,为他擦洗身体。

  那细腻的皮肤是多么脆弱,饶是他再怎么小心,澡巾再怎么细腻,也还是红了一片。

  那抹红映在玄机子的眼里。

  像要沉入他的心底。

  作者有话要说:

  嘤,大家不要害怕,这个世界后不会再发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