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儿如何, 林欢才没心思多管。次日一早,他收拾好一切就去往镇上,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去李家将亲事给退了。

  为了不失礼, 他还带了一罐蜜枣, 算是上门礼。

  林欢这些日子经常往镇上跑,村里人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 大家也并不知道林欢今日的目的,偶尔有碰到的村人问询, 他也只是点点头, 含糊的说是帮着李二叔他们去镇上跑腿。

  听他这么回答,大家也都了然了。李二叔家待欢哥儿一向不薄,欢哥儿帮着李家做些事情也无可厚非。他们也不可能去为难一个哥儿, 只是客套几句,便也不再问了。

  林欢松了一口气, 坐在黄老伯的牛车上,抱着蜜枣罐子, 跟人打了招呼之后,便不再与同车的人说笑, 窝在角落一个人闭着眼想事情。

  别人看他这样,自然也不好擅自打扰。而没有了人打扰, 他正好认真想想找上李家之后,自己应该如何开口退婚,以及可能会遇到怎样的刁难,又该如何应对。这些他都必须有个心理准备,不然被打个措手不及, 只怕就白白浪费机会了。

  他之前就已经将李家的事情打听得差不离了, 李家在安南镇北边, 祖上中过举人,出过几任县令,所以积攒下一些家业,一代代传承了下来。

  只是如今的李家往上三代都没出过什么人物,都是平庸之辈,靠着祖上传下来的几家铺子庄子过日子。因此李家比不上豪门贵族,在安南镇上,只能算得上是小中等人家。

  其当家主人,也就是李老爷,如今已逾花甲之年。入冬前突然生了一场病,就一直昏迷卧床不起。

  李家人丁稀薄,李老爷也是老来才得一子,到现在也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李老爷没事儿倒好,李家都是他主事,也能震慑住别有异心的人。可是如今病了,眼看着命不多时,李家的旁支也都开始蠢蠢欲动。只等李老爷一命归西,留下李家孤儿寡母,用不了多久,李家产业就会被他们这些旁支生吞活剥了去。

  李老爷治病求遍了大大小小的大夫,依旧不见起色。李夫人才会病急乱投医,找神婆看了生辰八字,找契合的命格冲喜,希望这样能让李老爷病情有起色。

  只要李老爷能够再坚持几年,等到孩子长大,李家后继有人,才能镇得住那些如狼似虎的旁□□个时候,他们孤儿寡母的才能有一条活路,否则就只能眼睁睁被人吃绝户。

  林欢叹息,李家能想到冲喜这个法子,估计也是走投无路了。

  很快到了镇上,林欢熟门熟路的来到了李宅大门前。

  高门大宅经历岁月的洗礼,已经有了颓败的颜色。收拾了思绪,林欢走上台阶,抬手扣响了门环。

  不多时,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了出来,“谁啊?我家老爷病着呢,不见外客。”

  因为他家老爷病重的消息传出,那些得到消息的李家旁支也都纷纷上门。表面上是探望老爷子的病情,可是私底下到底怎么想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如今家中只有夫人,小少爷主事,这些人来来往往,无一不是幸灾乐祸,冷嘲热讽的嘴脸,将夫人气的够呛。后来夫人身心俱疲,索性关门谢客,只对外说家主要安心养病,剩下女眷难以待客,将一般来访的客人都回绝了,这才清静下来。

  所以欢哥儿敲门之时,门子还以为是亲戚旁支什么的,态度自然也就没那么好。

  “我叫林欢,今日特地前来求见李夫人。”林欢不紧不慢的答道。

  林欢?这是谁?没听说过啊?家中什么时候有这门亲戚吗?门子想着,从小门探出个脑袋来。待看清林欢的穿着打扮时,眼中的鄙夷之色藏都藏不住。

  林欢今日穿的还算是体面的了,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上面打着几个补丁。至少在林欢仅有的两套衣裳中,这一套补丁少了好些。

  “快走快走!这里可不是你来讨饭的地方。”门子嫌弃的连连挥手,在他眼中以为林欢不过是来要饭的叫花子,所以话语中并不客气。

  林欢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我并非是叫花讨饭之人,来找李夫人有要事相商的。李夫人应该认得我。”

  “我们李家可没有你这样的穷亲戚,你来打秋风也不看看时机。如今家主人病着呢,夫人脾气也不太好,你偏偏来惹人烦心,走走走!你要是再不走,我可就叫护卫赶人了啊。”

  林欢咬咬牙,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门子狗眼看人低,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想到这里,他赔了笑脸,从兜里摸出几文钱来,递了过去,“我是平溪村的林欢,之前夫人遣了媒人过来,下了聘礼,说要纳我给李家老爷为妾的。我见夫人也是想跟夫人商议李老爷病情之事,还烦请大哥前去通禀一声,看看夫人是否愿意相见。”

  门子结果那几枚铜钱在手里掂了掂,面色稍霁。又听了林欢的话,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听说了因为老爷病重,夫人专程找了八字相合之人冲喜的。那人的确好像就是平溪村的林家人,而且日子就订在这个月十八。

  呵呵!这还没到日子呢,人怎么就自动送上门来了?这是迫不及待想进门子做妾了吗?想来也是看上了李家的家业吧,怕老爷真要去了,享不了福岂不是太吃亏。不过一个妾而已,真以为进了门就是主子了吗?不还是夫人买来的奴仆。啧啧啧!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就嫁给快要入土的老头子。

  他上下有打量了一番林欢,这小哥儿虽然穿得不怎么样,可是模样儿倒也俊俏,便也信了几分他的话。看在钱的份上,索性帮他通禀一声罢了,至于夫人见与不见,就与他无关了。

  “那你等着吧,我前去通禀一声。”门子瞥了他一眼,总算是应下来了。

  林欢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将带来的蜜枣递上去,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声,“麻烦大哥了,这是我送给夫人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跟夫人禀明,我有办法治好老爷的病。”

  门子自然不相信这个哥儿真能治好老爷的病,他能治好,这安南镇的大夫算什么?

  李夫人听到下人的禀报,手中摩挲着刚刚接过来的蜜枣罐子。这是最近镇上兴起的蜜枣,听说是挺贵重的,这小哥儿竟然能拿出这个作礼,是想求她什么呢?

  她心中也有些奇怪,离着接人的日子还有好些天呢,怎么也不等人去接,今儿个就自己上门来了?

  “你是说,林家哥儿说有法子治好老爷?”李夫人疑惑的道。

  “那哥儿是这样说的,不过,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门子可不敢跟夫人打包票,要是那哥儿只是随口说说,夫人怪罪下来,自己也得跟着吃挂落。

  李夫人想了想,挥手道:“行了,他既然找上门来了,就让他进来吧,反正用不了多久也是要进李家门的。”

  她也是想见见这个花了五两银子买来冲喜的小哥儿,自己找上门来,究竟想做什么?

  林欢跟着下人一路来到了厅堂之上,李夫人已经坐在上首。从他进门起,就丝毫不客气的打量起他来。

  被人盯着打量,林欢绕是脸皮厚,也禁不住有些脸发烧,脚步微乱。不过他面上半点不显,好歹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按照现下的规矩给李夫人行了一礼,李夫人并没有叫他起来,反而问道:“你就是林家哥儿?”

  林欢站直了身子,脸上并没有讨好的意味,不卑不亢的点头道:“正是。”

  李夫人旁边的丫鬟看了夫人一眼,柳眉一竖,喝道:“大胆,我家夫人并未叫你起来,你为何就起来了?”

  林欢微微一笑,“我敬重夫人,所以按照礼节行礼,怎么?一个普普通通的行礼而已,难道还用夫人搀扶起身不成?”

  “你也配让夫人搀扶起身?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即将进门的小妾,还没进门呢,就想拿捏主子?当真半点规矩也没。”丫鬟针锋相对,咄咄逼人。

  林欢看了一眼上首稳如泰山的李夫人,正慢悠悠的喝茶。心中顿时明了,只怕这就是李夫人给他的下马威吧?就是想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

  这个世界,姨娘小妾地位低下,根本就算不得主子,只能是主子的玩物,身家性命完全掌控在主子手中。说起来,要是主子不喜欢,不满意,随时也可以像奴仆一样被卖掉。那时迎接自己的会是怎样的命运就未为可知了。

  不过,林欢岂是认命之人?真要认命,他今日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你也知道,我这还没进门呢。夫人宽厚大度之人,初次见面,想来夫人也不会为难于我,更不会计较我这点小小的失仪吧。”林欢直接将话摊开来,自己还不是李家人,真没必要给他这个下马威。

  果然,李夫人听了这话,微微皱了一下眉。就在那丫鬟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她出声止住了她。

  丫鬟默默退到了一边,其实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没有夫人的示意怎么可能自作主张为难于人?

  李夫人这才慢条斯理的问道:“按理来说,今日并非是迎亲之期,你前来是有什么事情?”日子是定好了的黄道吉日,万不可随意更改,这关乎着老爷性命攸关的大事,自然不可马虎。

  进入正题,林欢也不想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李夫人,我今日前来,一是为了李老爷病情,二是为了请李家退亲。”

  “什么!”李夫人闻言脸色一变,“退亲?将你抬进李家,是为了给老爷冲喜,想退亲,不可能。”她一口否决。银子她都已经给了,定亲文书上也盖了指印,过了官府的,想赖掉,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我知道,李家为了李老爷的病,所以才破罐子破摔,想到了冲喜这一出。可是恕我斗胆问一句,冲喜就真能让李老爷的病好起来了吗?”林欢冷静的问道。

  这……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了,求遍了大夫,没有一个大夫有把握治好病。眼看着越来越不行了,如今,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冲喜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不过林欢的话,让李夫人大为不悦,手掌一下拍在桌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诅咒老爷?我告诉你,老爷有个万一,你也别想好过!我们李家买下你,你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

  林欢却笑了,“李夫人勿急,还请听我说完。”

  李夫人阴沉着脸沉默不语,倒是想看看林欢有什么说法来。

  “冲喜之事,想来夫人也知道这是赌一把,赢了自然不用多说,可输了的话,夫人的后路可就全断了。最终结果显而易见,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李夫人手攥紧,这正是她所担心的。如果冲喜都没用,那么他们孤儿寡母的,真的就会被那些人给生吞活剥了啊。

  林欢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李夫人,知道她此时心中波动很大,正好趁此机会将她说服。

  “我今日前来,正是为了老爷夫人,能度过此难关。”林欢笑着道。

  李夫人蓦然抬头,盯着林欢问道:“你有什么办法?你先前着门子说能治好老爷的病?你所言是真是假?”

  要不是顾念着自己的身份,李夫人只怕会拎着林欢的衣领逼问了。

  林欢一派从容,“自然是真,我的确有办法治好李老爷的病。只要李老爷身体好了,现在李家面临的困境也就不复存在。李老爷度过此关,再等几年,小少爷长大后,还有谁能觊觎李家的产业?”

  李夫人站起身来,“你莫要信口雌黄,老爷的病整个安南镇的大夫都看过了,都说药石无医。你连见都不曾见过老爷的病,就敢笃定说能治好?”

  林欢虽然没有见过李老爷,可是前些天到处打听消息也不是白打听的。给李老爷看病的医馆大夫,他也亲自去跑去询问过,也因此得知了李老爷的病情。心中大概有了数,这才敢上门来。否则,今日他怎么可能胸有成竹的夸夸其谈?

  “李老爷受了外来风寒,昏迷不醒,这也是常见病症。安南镇的大夫没办法医治,可不代表就真的药石无医了。”林欢一针见血,指出关键点。

  他还就不信了,他这样说,李夫人会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