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振田一下子情难自已,下意识抓住了陈梅的手。
陈梅也是热泪盈眶,紧紧握着老伴儿的手,给他支持。
宋知许看出二老的紧张,状似无意地调笑道:
“我瞧着,爷爷的腿脚好全了,还如同年轻小伙子一般有力呢。这下好了,往后去村子上一走,人家瞧着您这般年轻,怕是都不知道辈分了!”
宋振田和陈梅被逗得笑出声来,伸手捏了捏宋知许的脸蛋,“你呀你呀”地嗔怪着。
可两人都知道她这般俏皮都是为了宽他们的心。
一时间,宋振田和陈梅不由得心中感慨,这是何等幸运,才叫宋知许这样的好孩子托生到了自己家。
不过多时,这最后一遍药浴做完,宋振田只觉得自己的腿一阵发热,经脉甚至有些发痒。
他有些不敢动弹,无措地看着陈梅和宋知许。陈梅也说不出话,只紧紧握着他的手,眼睛里全是期待的泪花。
宋知许一努嘴,四个小包子立马围上来,叽叽喳喳地劝着宋振田起身活动活动。
宋振田心跳如擂鼓,双手撑着床缓缓站起身来,试探性地往前迈了两步。
且不说原本的疼痛难忍,就连近日来行走的奇怪干涩感,也是全然消失了!
受伤多年的腿如今完全好了,宋振田瞬间便惊喜万分,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来来回回把屋子走了个遍,甚至还跑跳起来!
“哎哟哟!可不敢……”陈梅下意识要拦,却被宋知许拽住了。
“不妨事。”她笑着道,“爷爷的腿已经全然好了,如今再怎么跑跳,也不会伤到了!”
宋振田和陈梅听到这话,欣喜若狂,相拥而泣,抬眼望向宋知许时,只一阵感动,喑哑着嗓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爷爷的腿不跛了!”宋书远围着宋振田那腿一个劲儿瞧。
宋书年激动得拍着手笑着跑圈,拉着宋振田又多走了几圈儿。
“太好啦!”宋知恬大眼睛扑闪扑闪眨着,一下子扑进宋振田怀中,“爷爷以后再也不会疼啦!”
“恬恬,还是让爷爷歇一下吧。”王一封上前接过宋知恬,生怕累着宋振田。
宋振田一听,只觉得鼻头泛酸,眼眶火辣辣地,一眨眼就落下泪来。
自己有这么多好孙儿,个个儿为他着想,着实是他的幸运啊!
一时间,一家人其乐融融。
正是此时,院子外面传来砰砰的砸门声,听着万分急迫。
“家中可有人?宋家可是住在这儿?我是张东。”敲门的男人带了哭腔,哽咽着喊道。
宋知许连忙去开了门,瞧着真是张东,稍有些诧异:“你是如何知晓我们一家子住在此处的?”
那张东甫一见着宋知许,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面愁苦惨痛的哭嚎着:“知许,求求你救我媳妇一命吧!”
“我这贱命死了也罢了,勤勤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一个粗糙的汉子,竟跪在地上痛哭出声,拍着地面,“这老天真不长眼!竟降下这么些苦难。”
张东刚一跪地,江亦衡就冲过来将宋知许护在身后,微蹙着眉毛打量地上的汉子。
他并非不认识张东,只是这男人行事鲁莽,若是伤到宋知许怎么办?
“张东?!这是发生何事了,你快起来坐下说。”陈梅被他这又急又悲的模样吓了一跳,忙去搀扶。
宋振田也急忙忙从屋里出来,一看见跪地不起的张东,也是慌了神:“是啊是啊,你快先起来!”
张东却跪在地上说什么都不肯起来,只一个劲朝着宋家人磕头,“昨日发大水,我住的下林村遭了灾,家中不日就要断粮。”
“若我一个人也就罢了,咱吃树皮啃草根的时候不是没有,照样活过来的!可是勤勤有了身子,郎中说胎象不稳,很是艰难……”
“我自己混不吝,可勤勤和肚子里的孩子不能饿着啊!我是实在没办法了!”
“我厚着脸皮同高槐花打听了你们,这才一路寻摸过来,只求借点粮食让我媳妇活下来,今日大恩,我张东愿当牛做马!”
说完借粮,张东趴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的响头磕了起来,不一会儿头上就见了血!
这光景,粮食就是命!若宋家真愿借上几分,保住老婆孩子,他张东死也愿意!
宋振田和陈梅听着都是一阵心酸,谁不知道张东向来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何曾见过他脆弱至此的模样?
听这话,两人都是心软。于理,张东一家是宋家村人,见了他们也是按辈分喊一句爷爷奶奶的。
于情,往日宋勤勤心直口快,没少出言相助他们家,之前知许难产,他们两口子也是尽心尽力。
如今人家有难,他们哪能把一个不字说出口去?
宋振田正准备说话,却被江亦衡拦了下来。
他面色微冷,瞟着外面隐隐攒动的一个黑影,摁住老两口,低声道:
“进去再说,屋外打眼。”
二老立刻便明白,这是林福生在支棱着耳朵偷听。
便一把将张东扯进去,连忙小声的叮嘱着,“这事儿我们进去说。”
两位老人家呯的一声关上了大门,这下林福生是看也看不到,听也听不到,不由得骂骂咧咧。
“呸!宋家竟愿接别村人粮食,也不接济自己人!”
“真是白眼狼!白占了村里的屋子田地。”
“将他们赶出去才好!那些屋子田地粮食合该是我们大伙的!”
张东已经被老两口迎进了堂屋。
“勤勤这胎艰难,吃些糙米杂面都吐得不行,我哪还能让她吃些草根野菜,那我也太不是人了……”
“可实在是没辙,家里没有牛,开地花了小半个月,这眼瞧着刚把第一茬儿种下去,就发了大水,啥都没了!”
张东一个大男人坐在椅子上,提起借粮的事情,扭捏得几乎要把椅子坐塌。
以他往日的性格,若非真到了实在是有难处的时候,断不会开这个口的。
宋振田和陈梅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宋家村的人好不容易逃了荒,躲了胡人,历尽千辛万苦来到杭州,眼瞧着要安定下来了,老天却不长眼,又发了这么一场大水。
当真是多灾多难啊!
原本就是一个村的近邻,宋勤勤和张东两口子向来厚道,尤其是宋勤勤,之前宋知许生产的时候可没少出力。
宋振田犹豫了一下,嘴张了张,又看向了宋知许。
他是想借的,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借,或是借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