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魔主的白月光>第114章

  “陛下!牝鸡司晨,乃国朝大忌,李氏公然培植党羽,搬弄朝政,以后妃懿旨代帝王圣谕传召朝堂,将君主之威严置于何地?陛下万万不能轻易放纵,必当严惩!”

  “陛下,长罗风玉奢腐轻纵,年少猖狂,才被罢官,怎可一跃高居相国之位!请陛下罢回旨意!另择德行出众的老臣,以正君王英明!”

  “陛下,臣要参昆仑……”

  斜阳西下,未央殿外仍稀稀落落跪着朝臣,声嘶力竭往紧闭的宫门泣诉,言辞凿凿,字字泣血,打眼一看,真是遍地忠臣良将,昂昂正义冲天。

  褚毅带着禁卫军在殿门外慢慢巡防,看见有喊得一口气没上来翻白眼晕倒的人,就叫人扛起来抬走。

  吕总管背着手,从未央宫小侧门溜溜达达出来,看见这幕就笑了:“呦,这是第几轮了?”

  “数不清了。”褚毅淡定地说:“从天没亮就排在这里,中午走了一批,下午又来了几批,这一批看着是要跪到明天早上。”

  吕总管忍不住笑,边笑边说:“窦大人也正在里面涕泗横流苦劝陛下呢,平日仙风道骨的老大人,这下眼睛都哭肿了,看着也怪是可怜。”

  褚毅看一眼他笑呵呵的样子,实在看不出什么可怜。

  褚毅问:“陛下是何打算?”

  “陛下能有什么打算。”吕总管觑了他一眼:“我出来时,陛下闭着眼躺在榻上小憩,由着窦大人在屏风那头哭,我看是想等窦大人哭晕了,把窦大人送走,至于外面这些东西,打也不好打罚也不好罚,只得由他们跪累了自己散去。”

  平心而论,这些朝臣说的半句没错,陛下这些年再有宠妃,也是帝王的威严至高无上,整个朝廷都默认这些规矩,这次这位李娘娘再受宠,按理也不能打破这规矩,要不就是帝王明晃晃自己抽自己嘴巴子,谁也不觉得君王能这么办事,所以大家都打了鸡血一样蹿着上来为君王义正严词分忧解难。

  然而…他们哪能想到,君王这次真就只能这么办事。

  吕总管看着那些朝臣,摇了摇头,露出一种怜悯与看好戏的神色:“这些家伙,道理说破大天去也没用,咱们娘娘,可是怀着孩子啊。”

  那可是一个孩子啊。

  那是帝王唯一的子嗣,是娘娘为陛下怀的,是这么多年帝王与娘娘共同孕育的唯一的小生命。

  那是何等珍贵、何等贵重的至宝。

  吕总管心里门清,帝王爱着娘娘、更仇恨着娘娘,这恨与爱纠缠不清,所以君王可以冷酷而居高临下地打压、恐吓、胁迫娘娘,但这个孩子一出来,什么都变了。

  这无辜脆弱的小生命,这至宝般的唯一的帝裔,天然是父母最亲密的连接与牵绊,它的到来,可以弥合帝后间一切的矛盾与仇怨,陛下绝不愿意再对娘娘妥协,但他所有的冷漠绝情都在这个孩子面前溃不成军,他可以捏着鼻子再一次一次退让、妥协,什么都可以忍耐、迁就、罢休,只为了这个孕育在娘娘腹中的纯洁美好的幼儿。

  所以娘娘嚣张独断,公然违抗君王圣旨,私自任命长罗风玉为相,一连罢免许多朝臣,对十九州疆务指指点点,又让昆仑与仙门的掌座长老跑去东州沧海新建什么灵脉山头……这些事,帝王能怎么办,他当然不痛快,但又能怎么办,也只能闭着眼当看不见,心烦眼乱地忍了。

  可笑那窦洪涛还尤不甘心去君王面前说三道四,之前娘娘一个不高兴,生生把陛下从宣室殿轰出来,陛下如今不也只能强忍着,难道还能回去与娘娘争吵,扰得娘娘腹中的小殿下不快活?

  笑话,那可是真正的小祖宗,十个窦洪涛的脑袋,都不够娘娘一句“心口闷吃不下饭”、害得小殿下挨饿砍得快。

  吕总管摇了摇头,揣手在一边看好戏,过了会儿果然见窦洪涛被人抬出来,他呵呵笑出来,对褚毅摆手:“快着快着,快把窦大人抬回去吧。”

  “……”褚毅默默抬手,让人抬窦洪涛回去了。

  吕总管整了整衣摆,人模狗样笑盈盈重新进殿,帝王还阖眼支颐侧躺在硬榻上,眉头紧锁,显然心里极不痛快。

  吕总管见状连忙收了笑,无声咳嗽一下,低声说:“陛下,刚才有宣室殿的宫人通禀,娘娘去摘星楼了。”

  帝王一下睁开眼,目如寒星锋冷:“她又跑去那里做什么。”

  摘星楼高可攀星,位处偏僻,又高又冷,她好好宣室殿不待,非总跑去造作!

  “娘娘想去,宫人们怎么敢拦。”吕总管欠了欠身,才殷勤提议道:“陛下,这宫中也只有您能管娘娘了,不如咱们也起驾去摘星楼,您也好把娘娘劝回来。”

  帝王不喜反怒,冷冷笑道:“孤能劝她什么,她现在本事大得很,这天下是她当家作主,孤管不动她。”

  向来深沉叵测的帝王能说出这样的话,这实在是快冒出来的怨念,吕总管心里几乎又惊讶又想笑,脸上不敢露出半分,只更殷勤道:“陛下说笑了,娘娘有再大的本事,也是要仰仗陛下,娘娘最敬重陛下,您去陪陪娘娘,娘娘嘴上不说、心里必定高兴。”

  “…陛下英明神武,与娘娘计较什么。”吕总管压低声音,劝道:“况且,不看僧面看佛面,娘娘怀着小殿下,实在辛苦,陛下不看娘娘,也得回去瞧瞧小殿下啊。”

  “……”帝王沉着脸,过了会儿站起来,冷冷大步往外走。

  吕总管眉开眼笑,连忙招呼通知褚毅把外面人轰走,自己带人追上君王。

  帝王走到摘星楼,远远就看见高楼边一片新建起的宫室,滚滚浓烟从宫室中心冒出来,许多宫人在不远处窃窃私语,看见君王仪仗,连忙跪下:“陛下。”

  吕总管看着这幕,大惊失色,娘娘这是干嘛,烧皇宫吗?

  帝王脸一下沉下来,可怕得像要杀人,他快步走进去,一口巨大的炉鼎立在殿中的院子里,七八个铸造师满脸纠结围着低声商量,不远处几个宫人小心翼翼簇拥着一个素衣裙裳的女子,她拿着一块小巧的浅青色玉牌,对着阳光好奇地照。

  帝王快步进来,勃怒的一句“你又发什么疯”还没出口,就看见那块玉牌。

  他的声音一下掐住。

  阿朝听见脚步声,扭过头,看见君王,一下笑起来:“呀,陛下来了。”

  “……”

  褚无咎太了解衡明朝,就像衡明朝了解褚无咎一样,所以她一下一下扔着那块玉牌,慢悠悠走到他旁边,举起来给他欣赏,满脸天真的好奇:“陛下,臣妾一直有个疑惑,这玉牌是青色的,怎么叫‘金雀牌’呢?”

  褚无咎:“……”

  “陛下爱美人,用此牌寻遍天下美人纳入宫中。”阿朝叹一声气:“只可怜了我的太平剑,我那好好的剑,被狠心的陛下断成了碎片,车成了珠…不,牌子,晚节不保,死无全尸。”

  褚无咎:“……”

  阿朝不知从哪抽出张小手绢,擦拭着眼角,抽噎:“我的剑,我的太平剑,我辈剑修,剑在人在,剑毁人……”

  “好了!”帝王忍耐地打断她:“你想干什么!”

  阿朝斜着眼瞧他:“陛下看起来一点都不情愿。”

  帝王冷冰冰盯着她,阿朝撇嘴,指着那些铸器师说:“我要把我的剑铸回来,我已经叫人去各州把这些牌子都收回来,但他们说这剑当年铸成牌子有各种损耗,即使如今都收回来,也还不足以融铸回原样,太平剑灵太高傲,也不肯受用寻常的材料,非得用陨铁那样的至宝,铸成一把新剑。”

  帝王听得额角青筋直跳,旁边的吕总管心里也打起了鼓。

  娘娘公然擅自去各州收牌子就算了,还要陨铁。

  陨铁是天外星辰坠落化成的材料,无坚不摧,可容纳天地至烈至暴的力量,极为稀罕,历来只有最有底蕴的名门世宗的镇山大阵才配以此物铸造,上一次公然大规模收集陨铁,就是帝王建造骨窟地宫,几乎收集尽了三界所有的陨铁,现在娘娘张口就要陨铁,已经不能说是虎口夺食,根本是从帝王肚子里把东西往外掏。

  帝王隐忍了好一会儿,冷冷说:“你要多少?”

  阿朝眼神飘忽吹起小口哨:“那就要看你有多少了…”

  帝王勃然震怒:“衡明朝!”

  阿朝把手放在肚子上。

  “……”帝王低吼:“别给孤来这套!”

  阿朝凝望着他,眼眶慢慢红了。

  帝王:“……”

  帝王:“……………”

  吕总管连忙哎呦哎呦:“娘娘,可不能哭啊,母亲难过小殿下也会跟着哭啊…”

  帝王:“———”

  阿朝又捏起小手绢,咦呜咦呜要擦起眼角,君王烦得想把她大卸八块,气得手都哆嗦,他背起手踱步,低吼她:“别哭了!吕忠!给她去拿!”

  吕总管为难:“陛下,陨铁宫里没剩多少,剩下零散都在各地行宫里。”

  阿朝:“咦呜咦呜——”

  “那就去行宫给她拿!”帝王暴怒,吼她:“闭嘴,你再哭什么都别想要!”

  吕总管本还想问要拿多少,但看这样子就闭上嘴,行了,这是全拿来吧,要还不够铸回娘娘那把剑,看这架势还得大动干戈满天下收缴一通。

  吕总管欠了欠身出去吩咐人,阿朝这才收了汪汪眼泪,霎时变了张脸,柔情小意贴向君王:“陛下~陛下待我真好~”

  帝王厌弃说:“滚开。”

  阿朝才不听他的屁话,娇滴滴抱住他手臂,脑袋侧过来枕在他肩膀:“还得是陛下,臣妾这细胳膊细腿,能做什么事呢,还是得仰仗陛下,陛下可要疼臣妾,臣妾和宝宝都要仰赖陛下呢。”

  “……”

  还是那句话,好听的屁话也是真好听,美人娇声软语往君王耳朵里钻,吹得是个妖风阵阵稀里哗啦,君王垮着个寒逼脸,但始终没有推开她。

  他冷冷说:“让开,攀攀缠缠像什么样子。”

  “不嘛,就攀,就攀。”阿朝小鸟依人脑袋枕在君王肩头,边余光瞟着他脸色,拉长了声音软绵绵:“陛下~”

  “……”

  帝王冰凉剜她一眼,阿朝踮起脚尖,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帝王一下皱起眉,掐着她的脸,看见周围不知多少宫人铸器师,脸色更沉,含怒道:“你还知不知羞。”

  哦,之前你自己不惜把那玩意儿掰断叫她上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阿朝心里鄙视他矫情,脸上却软哒哒,娇声说:“陛下,臣妾想您了嘛~”

  帝王冷漠瞥她,像看一个小人得志的王八蛋:“是你说看见我吃不下饭,哭着喊着要一个人住宣室殿。”

  “……那时我说气话嘛。”阿朝撒娇说:“陛下,这些天不见,我想您了,宝宝也想您了,您回来住吧,多陪陪我嘛。”最好哪里也不去,听说未央宫外现在还有许多朝臣跪着骂她祸国妖妃,可不能褚无咎被他们撺掇,又来与她作对,坏了她的大事。

  阿朝抱着他手臂:“我们在摘星楼住一阵,好不好嘛。”

  帝王冷漠拒绝:“不。”

  阿朝吧唧亲他一下。

  帝王掐住她的脸,阿朝嘴巴贴着他手掌,小虎牙轻轻咬一下他掌心。

  “……”他的脸色轻微变了变,眼神深暗下来,沉沉看着她。

  阿朝笑眯眯,像柔软的小蛇扑进他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缓慢摸他心口。

  这次帝王终于不说话了,他的手掌虚虚贴着她肚子,过了一会儿,慢慢轻柔把她抱进怀里。

  作者有话说:

  带刀的糖,吸溜吸溜,是不是吃起来更甜了?!o(≧v≦)o

  ——

  ◉115、第115

  陨铁被陆陆续续从行宫送过来,一共不过十来斤,拿在手里不过小小一团,却几乎已经是昆仑这样大仙门几十万年积累的财富。

  阿朝都不知道褚无咎从哪来搞来这么多陨铁,当三界老大就是好,东搜搜西刮刮,再多抄几个族,什么好东西都搞到了。

  最初陨铁被送到阿房宫新建的铸器殿里,但这里的炉火不够,始终无法成型,阿朝就说昆仑练器房里山火最盛,特意让越秋秋跑来一趟,把陨铁给她带着叫运回昆仑,把那些玉牌给她,又一股脑附赠许多珍贵的练器材料,叮嘱别不舍得花钱,千万要给她重铸个最好的太平剑。

  帝王睁只眼闭只眼。

  这并不是他脾气好了,是阿朝最近超级努力地哄他,每天缠着他鬼混,虽然是纯正经的那种鬼混,画画眉写写字吃吃东西,但每天枕头风和甜言蜜语交替,也是很有威力了,褚无咎被她缠得再没上过朝,也没去管日夜跪在未央宫外声泪泣下的那些“忠臣良将”,每天除了陪着她在摘星楼看看风景吃吃茶,就只是偶尔去骨窟闭关修炼。

  褚无咎去骨窟的时候,长罗乐敏会来找她玩。

  阿朝和长罗乐敏一起嗑瓜子,长罗乐敏边吃,边忍不住往她肚子瞅:“你这个胎,要怀多久啊?”

  阿朝想了想:“太医说,大约是三年。”

  对于任何强大的修士与妖魔来说,繁衍后代都是无比艰难的事。

  血脉强悍的大妖,寿元绵长,孕育一个孩子花费百年甚至数百年都不是没有,阿朝现在是凡人,太医估量一下她的肚子,说这个孩子至少也得怀个几年。

  阿朝早和长生珠商量过,最多也只能装过三年,按三年算,如今已经有六个多月了,她的肚子也终于鼓起来,长生珠帮她计算着时间,只鼓起来一点点。

  阿朝看长罗乐敏满眼好奇:“你想摸摸吗?”

  长罗乐敏立刻疯狂摇头,一脸拒绝:“我可不敢,你这肚子太金贵,碰一下我都害怕。”

  阿朝失笑。

  长罗乐敏左右看了看,做贼似的从袖口摸出一封信:“这是我哥让我给你的信。”

  阿朝把嘴里的瓜子皮捏出来扔掉,擦了擦手,就把信拿起来拆开。

  “!”长罗乐敏一把按住她的手,瞪大眼睛看她,压低声音:“你、你就这么看,你收起来换个隐秘地方看。”

  阿朝:“这屋里只有咱们俩。”

  “但是隔墙有眼!”长罗乐敏恨铁不成钢:“说不定就有…的暗卫盯着呢。”

  阿朝一笑,摇了摇头:“以前是有,现在不敢有了。”

  长罗乐敏一下愣住,再看阿朝的眼神就充满敬畏,阿朝没在意,拆开信封,里面有两封信,一封是长罗风玉的,就几行字,说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已经放出风声拉拢了一批人,在各地的势力扩张很快,而且窦洪涛也被他压下去,不会再进宫给她添不痛快。

  另外还有一封信,是霍师兄的,他的信也很简单,简略介绍了东州的进展,也说情况不错,秋秋带去的东西都用上了,让她安心,在宫里好好照顾自己……最后,墨迹拖延了几小道,他像犹豫了半响,终究忍不住问了一句“蔚贵妃可安好?”

  阿朝看完信,看着最后那一句话,心里叹声气。

  “怎么了?”长罗乐敏看她神色,瞬间紧张:“出什么事了?”

  “没有。”阿朝叹气:“我就是想,我们昆仑的人,都太心软了。”

  “…”长罗乐敏张了张嘴,诚实说:“这确实不好。”

  这世道吧,虽然说出来不那么真善美,但的确是自私自利的混蛋活得更好。

  阿朝抿唇笑了笑,低头轻轻摸信纸。

  她们生在昆仑,受着家国天下的教导,在长辈们的庇佑与关爱下长大,就以为全天下的道理都应该是正义的、宽容的、良善的。

  这当然是太天真的想法,可凭什么这个世道容不下这样的天真,凭什么这世上的道理就不能是正义与良善,凭什么一个人安分而柔顺地生活着,遵从上位者的律法与规矩,缴纳赋税教养子女本本分分,却仍然会被随便一场战乱夺去生命,妻离子散,枯骨散落荒野,从生到死,甚至没有一个地方能开口倾诉一声本该属于自己的公道。

  褚无咎是枭雄般的霸主,他能维系这三界表面的统一与太平,但也至多是如此,他可以因为她怀着他们孩子而百无禁忌地赋予她一切权力、满足她一切心愿,可真正贤明的君主明明更应该懂得克制与尺度,她曾是师尊唯一的弟子,师尊养育她、教导她,给她一个师长一个父亲能给的所有疼爱,可师尊也不会一味纵容她,从不会放任她挥霍超越自己身份的权力。

  褚无咎对她多好啊。

  可如果她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一个一生不会见到君王一面的百姓,她会希望生活在一个宽容而讲公理的君主治下,而不是做一个愿意为心爱.女人倾尽天下的枭雄霸主的子民。

  “娘娘。”宫人忽然在门外行礼,恭敬禀告:“贵妃娘娘求见。”

  “贵妃?”长罗乐敏愣住:“蔚韵婷?她来干嘛?”

  “天啊,你别见她吧。”长罗乐敏眼珠转了转,立刻疯狂给阿朝上眼药:“万一她是嫉妒你,来噶你肚子,你知道宅斗吧,就表面和你好姐妹,背地里走台阶时候撞你身上,哇,然后就完蛋了。”

  阿朝:…这就黑得太过分了,蔚韵婷又不是傻。

  “那是我师姐。”阿朝无奈,手指摸了摸信纸,说:“请她进来吧。”

  长罗乐敏眼药没上成功,撇撇嘴,就见蔚韵婷走进来,她只瞟一眼,就愣住了。

  蔚韵婷没如往日身着雍容华美的宫装,她穿着一身简单的蓝色裙裳,头发簪着几支发钗,装扮素淡,神容平静。

  长罗乐敏从没见过她这副打扮,原来准备好的冷嘲热讽还没说出口,稀奇瞅着她看:“贵妃娘娘,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怎么打扮成这样啊?”

  蔚韵婷淡淡看她一眼,就像看空气一样略过她,只有目光落在阿朝身上时,才露出几分复杂。

  “贵妃娘娘。”阿朝说:“请坐吧。”

  长罗乐敏看阿朝这平淡的反应,一撇嘴,知道没有挑拨离间的机会了,识相地站起来先走了。

  长罗乐敏走了,蔚韵婷才慢慢坐下,凝望阿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第一天回来,我竟没有认出你。”

  阿朝浅浅笑了下,说:“几百年过去,我也变了许多,认不出来很正常。”

  蔚韵婷扯了扯嘴角。

  “当年我看着你自刎,看着你的尸身在他怀里灰飞烟灭。”蔚韵婷哂笑:“这些年他不择手段地找你,我只当他是执念成魔,怎么想到,真正愚蠢的是我,你真的还活着,还能回来。”

  “你变了许多,但细细想,也没变什么。”蔚韵婷打量她,语气渐渐变得复杂:“总归你从来是福气最好的,自刎都能再活过来,曾经有大师伯疼你,后来他爱你,如今…”她的目光落在阿朝微微隆起的肚腹:“你竟还有了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啊…”她笑着叹息,仿佛是极致的羡慕又是极致的嫉恨:“你本就是君王心尖的那块肉,现在好了,你怀着他的孩子,他更是再也不会动你了,他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给你。”

  “你是真的,想做什么都可以了。”蔚韵婷缓缓攥紧手,声音终于忍不住带出强烈的情绪:“为什么,你总能心想事成,你什么都有,而我费尽心机,吃尽苦楚,也得不到你得到的一半。”

  阿朝平静而沉默看着蔚韵婷微露狰狞的面容。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没必要,大约蔚韵婷并不真想听她付出过什么,只是想倾诉自己的怨恨与不甘。

  蔚韵婷说完话,低下头,脸色渐渐哀凉。

  她沉默一会儿,低声说:“我来是想求你,求你能请陛下放我出宫。”

  “我在这宫里苦苦熬了几百年,想熬到得到他一星半点的情谊,想熬到拥有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力,可到如今,都没有意义了。”她声音哽咽,看着阿朝,眼眶渗出泪光,终于带出恳求:“…朝朝,师姐求你,放我出去吧。”

  朝朝,朝朝。

  阿朝看着面容憔悴的蔚韵婷,突然毫无征兆地想起许多年许多年前,在姑臧云梦泽那个盛大的夜晚,夜色蒙空,灯火葳蕤,她站在无数惊叹的人潮中,在万人憧憬中,同样仰望着那云梦泽中心水亭中翩若惊鸿舞剑的美丽神女。

  阿朝想起,想起她第一次上昆仑,还不到六岁,师尊牵着她去云天殿拜见掌门,苍掌门抚着短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她,严肃面庞罕见露出慈祥微笑,她先给长辈磕头,然后小心端着茶杯准备敬茶,一个美丽年轻的姐姐给她茶杯里倒水,看见她鼓着包子脸严肃盯着茶杯的水量,噗哧一声笑出来。

  那姐姐弯下腰来,摸了摸她的头,悄悄安慰她说别怕,就给她倒一半水,她捧着绝不会洒一点的。

  ——那是怎么样的时光,那是怎么样的时光?

  阿朝不明白,那个美丽温柔的姐姐,怎么就变成现在的模样。

  她和霍师兄又有什么区别呢,同样心太软,总忍不住留恋过去的回忆,总不愿意把情谊断绝,心慈手软,哪怕明知道也许该更狠心一点,也总不舍得。

  “以后别再叫我朝朝了,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这个称呼。”阿朝说:“我答应你了,你离开后,不要再回来了。”

  蔚韵婷复杂看着她,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了。

  阿朝坐在桌边,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她静静坐着,过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忽然开始掉眼泪。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就是想哭,她觉得委屈,她伤心,她好累,她突然特别想师尊,想寒师兄,想回到曾经在昆仑小时候,还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最无忧无虑快乐的日子。

  阿朝哭啊哭啊,不知过了多久,感觉面前被阴影遮住。

  男人声音像从森罗地狱挤出来:“…你是不想你那师姐和长罗家活了?!”

  阿朝脸上都是泪痕,她泪眼婆娑看了看他,伸臂抱住他的腰直接脸蛋埋进他肚子。

  帝王:“……”

  他紧实手臂环住她细瘦的肩膀,男人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抚着她后背,声音却还冷邦邦:“别哭了。”

  阿朝呜咽:“不,就哭。”

  “……”帝王捏住她后颈:“不许哭,再哭捏死你。”

  阿朝:“呜呜呜嗷呜嗷呜”

  “……”

  男人额角青筋跳了跳。

  阿朝顾影自怜哭了半天,眼泪乱七八糟糊在帝王腰带上,她吸了吸鼻子,悄悄扭脸,换了块干净衣服布料继续贴着,抽噎:“我要玩尾巴。”

  帝王警告:“衡明朝。”

  “呜呜呜——”阿朝嚎啕大哭:“给我玩尾巴,我要玩尾巴玩尾巴…”

  帝王:“……”

  这混账玩意儿是不是疯了?!

  毛绒绒的尾巴伸过来,小黑小白们团团热情簇拥着她,阿朝随便抓住一条,抽着鼻子揉揉搓搓,胡乱逆着毛捋,捋得君王眉心一跳一跳,眉头皱得快能掐死苍蝇。

  阿朝捋了一阵,又啪嗒抱住他的劲腰,小声提出要求:“能不能变成大狐狸给我摸摸。”

  帝王:“滚。”

  阿朝瞬间变脸,嚎啕:“哇——”

  “……”

  “……闭嘴。”他掐住这小王八蛋恬不知耻的嘴巴子,每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仅此一次。”

  作者有话说: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