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双眼睛齐齐朝初心看过去, 余父先一步站起来,情绪明显有些激动。

  刘四强先是转过头看了眼自己媳妇,脸上明显带着几分心虚, 也明白过来刚才是他媳妇扯谎了。

  不过刘四强并没有怪罪王小红, 反而觉得她做得对。

  等刘四强再次看向初心时,眼神就有些不大友善了。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一会儿同意改嫁, 一会儿又不同意,你当这是在陪你玩呢,由着你反复改口?”

  刘四强知道家里的女人都怕他, 所以故意呵斥女儿,借此来警告她。

  不管女儿同意不同意, 只要他发话, 不同意也得同意。

  刘四强的大声引得厨房里的余母也赶了过来, 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 眼中立刻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

  老余夫妻俩都知道自己这个亲家是什么德行, 万一真叫他把儿媳妇给吓住, 松口同意改嫁,他们二老还有什么活着的劲儿。

  “亲家, 文秀可不是孩子,没得你这样强逼的, 我们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家,要是文秀自己愿意,我们就是再舍不得也不会拦着,可现在是文秀自己不愿意, 你们还在这吓唬文秀, 当这是你们老王庄?”

  “我什么时候逼她了?”

  刘四强一瞪眼, 两个眼珠子就爆起来,看着凶煞的很。

  “文秀,你自己来说,你同意不同意?”

  初心看了看余父余母,又扫过王小红,前者眼巴巴望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忐忑和希冀,而王小红瑟瑟的,显然是被刘四强的气息给吓着了。

  王小红自己的日子过成这样,还能腆着脸说出当父母的都是为她好这样的话来,还真是一点儿不脸红。

  “我说了,我不同意改嫁,不仅现在不同意,将来也不会同意,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初心这话就是冲着刘四强说的,她知道刘四强想拿她再换一笔彩礼,可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好,你嫁了人脾气也硬了是吧,老子的话你敢当放屁!”

  初心的逆反让刘四强恼怒不已,他眼睛在堂屋里一扫,跑到门后面拿起笤帚就朝初心冲了过去,一副要打死初心的样子。

  “老余!”余母吓得心口直跳,连忙叫丈夫拦着。

  余父自然也不用人提醒,直接抓住刘四强的胳膊,拉着他远离初心。

  “亲家,文秀自己不愿意,你这样吓唬她有什么意思,再说了,这可是在我家,ᴶˢᴳᴮᴮ亲家好歹放尊重些!”

  余父是老庄稼把式,一身的力气,相比起来常年喝酒的刘四强就显得弱一些,被余父抓住后,竟有些动弹不得。

  刘四强是又恼又恨,一张脸涨成酱红色,看着十分的可怖。

  至于王小红,早就在刘四强发火的一瞬间就跳到了墙边上,明显是怕被刘四强迁怒。

  “刘文秀!老子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同意不同意!”

  刘四强冲不过去,只好冲着初心怒声高喝,试图用自己往年积攒的余威,来逼迫初心主动服软。

  这要是换了原主,指不定被刘四强连翻恐吓,早就承受不住心里防线,点头同意了。

  毕竟在原剧情里就是这样,只不过当时被余父余母强力阻拦,加上拉出乡亲们一起撑场面,才逼退了刘四强。

  现在刘文秀的壳子里是初心,她就更不会被刘四强这种窝里横的人给吓着了。

  “你就是再问一百遍我也不会同意,我既然嫁到余家,那我就是老余家的媳妇,不归刘家管。”

  初心从来没打算在任何一个世界里有什么感情纠葛,所以干脆把话说死了。

  她这一番话,既让人喜,又让人怒。

  喜的自然是余父和余母,怒的只有刘四强一人。

  余父和余母得到儿媳妇肯定的答复,心中也多了底气。

  “亲家,你们也听见了,文秀是我们老余家的儿媳妇,我儿子虽然没了,但我们老两口还活着呐,你们放宽心,文秀在我们家,绝对不会让她吃苦。”

  余母也是放下话,明着告诉刘四强和王小红死了这条心。

  刘四强气的是鼻孔都开始冒粗气,恨不得打死初心这个不听话的女儿。

  可一旁的余父牢牢拦住他,让他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行,你现在能耐了,不听我的,听外人的,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将来能捞着什么好日子!”

  刘四强碰不着初心,就只好无能狂怒的放下狠话。

  初心表情淡淡的,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

  刘四强差点气的仰倒,他眼睛四处一扫,发现了躲在墙边的王小红,立刻找到了发泄的途径。

  “你看你生的好女儿,早知道她这么不听话,当初干脆掐死她!”

  刘四强一肚子的火,他打不了初心,还打不了自己媳妇吗。

  眼看刘四强冲过来,王小红也是立刻撒腿往外跑。

  挨打挨多了也能积攒经验,于是,老余家的邻居们就看一个满脸惊慌的女人从老余家大门冲出来,她身后紧紧追着一个满脸通红的嘴上还不停骂骂咧咧的男人。

  “这不是老余的那个烂酒鬼亲家吗?”

  “这打媳妇都打到亲家家里来了,可真是让人没法说。”

  榆树村的乡亲们像看热闹的似的,看着刘四强追着自己的媳妇从老余家一直到村口,直到俩人消失在小路上,众人才哄笑着离开。

  与此同时,老余家的堂屋里,余父和余母都是一脸动容的看着初心。

  余母更是含泪抓着初心的手,感谢她愿意留在老余家。

  “妈,咱们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余父舒了口气,“对,文秀说的没错,都是一家人!”

  余母擦掉眼泪,笑着说,“以后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争取把日子越过越好,只要咱们心在一处,那任何事都不算是事。”

  初心笑了笑,对余母的话十分赞同。

  只要余父和余母站在她这头,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初心有这个自信。

  *

  初心开始下地挣工分了。

  虽然这时她头一次种地,活干的不是那么利索,但却没人嘲笑她,反而都热心的指点她正确的方式方法。

  这会儿农活不是很多,初心被分到点豆种。

  她点一会儿,就要抬头看一眼地沟中间大篓子中躺着的女儿余安安。

  家里三个劳动力都下地挣工分了。

  没人留在家看孩子,所以初心就把女儿带出来一起干活。

  这样的事,并不稀奇,家家户户都这么干。

  忙到中午,队长招呼下工后,初心才直起腰,收拾东西,过去把余安安背在身前。

  余安安躺的大篓子是家里装粮食的,洗干净晾干后,放了黄草和旧衣服垫着,篓子一侧缝了两个肩带,方便背着。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给余安安喂奶,余母去做饭,余父去院里劈柴挑水。

  每个人都干着活,没人干等着吃饭。

  中午主食蒸的是高粱米和三合面的馍,高粱米不太好吃,余母就把馍让给了初心。

  三人就炒了两道菜,一大盆的煮白菜,和一条同高粱米一起蒸熟的咸鱼干。

  余母把鱼分成三分,鱼头放到自己碗里,鱼尾巴给了余父,鱼中段则给了初心。

  “妈,我不爱吃鱼,你跟爸吃吧。”

  初心把鱼夹到余母碗里,又把自己的碗往回收了收,夹满了白菜。

  “那我回头找人换两条新鲜鱼,这鱼干是有点不好吃。”

  余母以为初心不喜欢吃咸鱼干,琢磨着下午下了工,就找村里会摸鱼的后生,想法换两条新鲜鱼回来炖汤。

  吃过午饭,还能休息会儿。

  初心就带着余安安睡了个半个小时,一家人从家里出发的时候,余母又给她塞了一把温热的板栗。

  “下午时间长,饿了就吃点。”

  初心先剥了一粒吃,口感粉糯,带着微微的甜味。

  不过板栗一般不都是九十月份成熟,现在已经十一月份,板栗早该采光了才是。

  “妈,这时候还有板栗能摘吗?”

  “这是上个月收的,后山上的野板栗,我放在沙子里埋着,能放两三个月呢。”

  初心看了眼手里的板栗,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连点了两天豆种后,队里又给她安排了别的活。

  这天下工早,初心问余母拿了板栗后,又舀了面粉出来,准备开始做板栗饼。

  她做板栗饼并不是为了卖,而是另有目的。

  这会儿实行着统购统销的政策,私底下交易买卖,一个投机倒把的罪名是逃不脱的。

  然而农村里,以物易物的却是常有的事,没有金钱交易,自然不算投机倒把。

  初心的目标是村里的几个知青,她不知道别的地方知青家庭条件怎么样,但她们榆树村的这几个知青,都是钱票不缺的主。

  男知青她不知道,但女知青都是年轻小姑娘,在家娇惯长大的,什么时候短过吃的。

  这也就是来到了乡下,进城一趟极不方便。

  初心想用板栗饼打开局面,跟几个知青建立起以物易物的渠道,然后再用从知青那换到的东西,跟村里乡亲们换粮食、蔬菜。

  初心是做惯了吃食的人,手艺那是没的说。

  蒸熟的板栗自带一股甜香味,面粉揉好,搓成大小一样的剂子,然后包上板栗内馅儿,捏成扁扁的圆饼。

  饼两面撒一些白芝麻,放到烧热的锅里去炕熟。

  板栗本就是熟的,薄薄的面皮熟的很快,出锅的时候两面金黄,散发着热气和浓郁的面香。

  板栗饼做好后,初心先拿给余父和余母尝了。

  俩人吃了都觉得好,一个劲儿夸赞初心手巧。

  余母本以为初心做板栗饼是为了自己吃,结果第二天就听初心说她用一盘板栗饼,换了两尺花布回来。

  “文秀,你这是找谁换的?”

  余母摸着桌上印着红梅花的布料,满脸好奇和惊叹。

  “找孙知青换的,这布料花色她不喜欢了,所以就拿来跟我换板栗饼了。”

  余母瞪大眼睛,好像再说还有这种好事?

  余母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操作,直到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媳妇,开始做各种精致吃食,跟三个女知青们交换各种她们用不着,或者不想要的东西。

  虽然说都不亏吧,但家里本就不多的富强粉算是见底了。

  “过两天我上队里请个假,去供销社再买点吧。”

  “妈,不用上供销社。”

  初心把从女知青那交换来的东西堆到桌上,交给了余母,“妈,接下来就交给您了,看看谁家要这些东西,给它们全都换成粮食。”

  余母在榆树村生活了二三十年,人脉自然比初心要广。

  面对儿媳妇交给她的任务,余母深吸口气,决定一定要圆满完成。

  婆媳俩分工合作,一个专门跟知青们以物易物,一个专门用知青那换来的东西,跟村里人换粮食。

  还别说,短短一个月下来,余安安多了三双鞋,两套新衣服,更甚至家里米缸都快满了。

  米缸里的粮食也不全是余母跟村里人换来的,初心偶尔也会偷偷往里放一点儿粮食进去,她每次量放得少,所以余母也没有发觉。

  女知青们跟初心以物换物的事情渐渐也传到男知青那边,男知青们跟女知青不太一样,他们跟初心换各种蔬菜、干菜以及鱼干肉干。

  虽然换的人不多,但这些男知青胃口大,频率高,光靠家里那些东西,肯定是不够换的,所以初心也掺和着拿了些随身仓库里出产的各种蔬菜、肉干之类的。

  就这么着,一直到了年边上。

  别人家都得请假上ᴶˢᴳᴮᴮ供销社买过年的东西,老余家什么都不用买,样样都齐全。

  过了年,就正式迈入了1975年。

  初心虽然没有经历过这个时代,但也听说过,两年后会恢复考高,村子里的这些知青,肯定都会飞回城里。

  这些人都隐形的人脉资源,趁这两年她们还在村子里,多打好关系。

  等将来政策开放后,说不定还能用上。

  接下来的两年,初心也没有太大的动作,一直维持着跟知青们以物换物的事。

  乡亲们发现了这事后,也想学初心跟知青们以物换物,但大部分人都没有初心大方,做的东西也没她的好吃,所以知青们更愿意和初心交换。

  余安安过完三岁生日后不久,高考恢复的消息开始在全国上下蔓延。

  榆树村的知青们更是热泪盈眶,激动的相互拥抱。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原主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人,所以高考这事跟初心也没有什么关系。

  1977年的冬天,知青们坐上大队里的拖拉机,奔向了决定命运的考场。

  榆树村大队的这几名知青,一直没有放弃学习,有时候还会聚在一起讨论知识。

  正是因为他们这种求知求学的信念,才奠定了他们成功考上大学的基石。

  知青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城的时候,乡亲们都自发相送。

  老一批的知青,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数十年,年轻一些也跟着乡亲们相处了两三年时光。

  回城的心是激动的,但同样也是不舍的。

  初心早早准备好了路上吃的干粮,给每人都送了一份。

  知青们跟初心都比较熟悉了,临走前,都给余安安留了一份礼物。

  这一走,就是天南海北各奔东西。

  高考恢复以后,时间好像过的特别快,随着首个实行联产承包制的成功,渐渐地这股春风又吹向了全国各地的村庄大队里。

  1981年,泉山公社下的各个大队也开始了分地政策。

  老余一家承包了十五亩田地,除了五亩水田外,剩下十亩都是沙地。

  都知道沙地结不出粮食,所以每亩地需要交的粮食也很少。

  但乡下人承包田地,不就是为了粮食?

  乡亲们都劝老余夫妻想清楚,辛苦一年,要是地里什么都不结,白费一年功夫不说,下一年的口粮又从哪儿来呢。

  老余夫妻心里也有点打鼓,但谁让这是他们儿媳妇的主意,就算不理解,却也还是把沙地给承包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