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洛天比他速度还快。

  在戚霄冲进展厅之前, 洛天已经捏着东哥手腕,把他那只咸猪爪拽开了。甚至在拽开以后,洛天还朝着侧边扭了一下,疼得东哥哇哇乱叫。

  展厅里的人全扭头看过来。

  “没事没事啊。”东哥止住叫, 一边甩手一边解释, “别看了别看了, 没事没事。”

  那些人又看了几眼, 才陆陆续续把头扭回去。

  趁着这功夫,戚霄已经冲到了洛天和东哥之间。看着东哥手腕上那圈红印,戚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为了绷住险些溢出嘴角的笑意, 戚霄清清嗓子,挪开了目光。

  “我之前就说过,不要动手动脚。”洛天声音倒是挺平静, 平静到刚才又拽又扭对方胳膊的人仿佛不是他。

  “说过说过。大吉也说你碰不得,碰个腰、碰个屁股的就tm条件反射打人。”东哥揉着手腕,表情挺难看, “我这不是不信邪,想自己试试嘛?”

  碰腰碰屁股就条件反射打人?陈吉也知道?而且还特意跟陈啸东说过?这三个一起摆面前, 戚霄一时分不清要先感慨哪个。

  他下意识看向洛天。

  洛天没看戚霄。

  他冷冷望着陈啸东:“那你现在信邪了?”

  “信了信了,老子tm信了。”东哥摸着光溜溜的脑袋,神色说不清是惋惜还是不甘,“但你说你这碰一碰就打人的,以后跟相好亲近的时候,你怎么整?”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洛天又看了陈啸东一眼,拉着戚霄胳膊往外走, “这个展区看完了, 我们去下一个。”

  戚霄点点头, 目光瞟到洛天腰上。

  虽然洛天腰两边衣服看起来没任何差别,但戚霄总觉得刚才被咸猪爪碰过的衣服脏兮兮的,他有心想拍拍,又觉得这个场合不合适。

  “等等、等等。”在戚霄左思右想的时候,东哥叫住他们,“天儿啊,我今天找你其实还有另一个事。”

  洛天没出声,但也没接着迈腿。

  东哥绕到洛天面前:“哥手头有批货,这两天就要进场。”

  洛天扭头看他。

  对上洛天目光,东哥笑起来:“本来嘛,哥在B市找点人守着就行了,但你看这不遇上你了?你要是有意思,就跟大吉说一声?他随便带几个人过来,价钱好商量。”

  货进场需要特意找人守着?而且听这意思,还需要混社会的人才守得住?会是什么样的货?又是进什么场?戚霄心里冒出许多疑问,但碍于场合不合适,他只是咬了咬嘴唇,偷偷打量洛天。

  洛天神色依旧平静,灰色的瞳仁里却带了点波动。

  “几个人几天?什么价?”波动过后,洛天正视陈啸东,“还是进上次那个场?”

  “对对对,上次那个场,四五个人就够,哥手底下也还有点人手。时间可能就三五天的。”看出有戏,陈啸东眼睛微微眯起来,“你要是愿意呢就叫大吉带人来,你要是不愿意,大吉他们也不用过来了。”

  “你不报价,我怎么知道愿不愿意。”洛天说。

  陈啸东伸出来两根手指头:“一人一天这个数,包吃住和车钱。至于你...”

  陈啸东盯着洛天的模样,活像豺狼盯着新鲜的五花肉:“至于你,哥每天再多给你100。来不来的,你想清楚了联系哥。”

  因为这个插曲,洛天早早结束了博物馆之旅。

  回酒店的路上,戚霄几次想开口,但看着洛天紧绷的嘴角,话都嘴边戚霄又默默咽了下去。

  回到酒店,洛天给陈吉打了通电话。听电话里的意思,洛天是打算接这个活儿了。

  等洛天挂断电话,戚霄赶紧问:“看什么场子进什么货,一天能给那么多?”

  洛天:“建筑工地,要拉沙子进场。”

  戚霄没理解。

  “沙子B市有垄断,价特别高。从外地拉便宜不少,但要被拦。”洛天解释,“我们负责跟车,真要碰上来拦的就硬闯。”

  这意思就是如果碰上黑恶势力来拦,就要打一架?戚霄拧着眉头,满脸不赞同:“听着就危险。”

  “还行吧。”洛天不怎么在意,“上学期也干过一次,没那么容易碰上拦人的。”

  看出戚霄有继续劝的意图,洛天拍拍他胳膊:“一天300,三天就小一千,这可比我在极地打工赚得多。”

  洛天不提还好,这一提,戚霄又想起东哥盯着五花肉的眼神。按那个陈啸东说的,别人跟车都200一天,只有洛天300,为什么300?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个姓陈的混蛋对洛天有企图。

  他这是看来硬的不行,想用钱收买洛天天同学!

  还有之前随随便便往腰上挪的手,还有陈吉说的什么不能碰腰碰屁股,还有陈啸东那个转了一把零八道弯儿的天儿,越想这些,戚霄越气。

  气到后来,他咬了会儿牙,手啪一声按在洛天腰上。

  洛天莫名其妙看着他:“干什么?”

  戚霄没吭声,另一只手也按了上去。

  洛天突兀笑了。

  还笑?有什么好笑的?戚霄咬着牙拍洛天腰侧。

  任由他拍了一会儿,洛天抬手按住戚霄爪子。

  这姿势和过年时暖手的姿势有点像,唯一差别是当时洛天敞开了衣服,而现在洛天身上只穿了件套头卫衣,没办法敞。

  不过不能敞不要紧,可以往里面伸。

  刚要动手,戚霄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他兔子一般收回手,看天、看地、看窗外,就是没敢看洛天。

  “刚才不还挺能耐么?随随便便就摸腰。”洛天捏了捏戚霄脸蛋,灰色的瞳仁里荡出涟漪。在这些涟漪扩散开前,洛天手机响了。

  迟疑了几秒钟,洛天摸出手机。接听后,洛天先是轻轻皱了下眉,接着才点头应好。

  又说了两句,洛天放下手机,也松开捏在戚霄脸蛋上的手:“吉哥让我现在就去场地上看着,说是东哥的意思。”

  戚霄猛地瞪圆眼睛。

  “吉哥带着张明、冯辉已经上了火车,下半夜就能到。”洛天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解释,“等跟他们碰头,我们明天就开始正式跟车,收假前差不多能搞完回S市。”

  “你是说,你现在就要去找那个东哥?”沉默了几秒钟,戚霄目光沉下去,“那个姓陈的为什么那么好心,你真不懂?”

  “我又不傻。”洛天收东西的手没停。

  “不傻你还去?”戚霄感觉有团火焰从胸腔里腾起,“就他那恶心巴巴的目光,动手动脚的样儿,你居然还去?你这是羊入虎口你知不知道?!”

  “哪至于?再说我也不是羊。”洛天收完包,想了想,从裤兜摸出房卡递给戚霄。

  戚霄没接。

  洛天把房卡放在床头柜上,拉好背包拉链:“回去的机票还没买吧?到时候你自己回,不用管我了。”

  戚霄:...

  戚霄不知道洛天怎么能随口轻飘飘一句不用管我,这么轻飘飘一句不用管我,这就够了吗?两人说好一起来玩,这才玩了一天多,洛天随随便便就这么走了?把自己扔酒店不管了?回也不一起回去?而且,他走的原因还是去找那个恶心巴拉的陈啸东。

  说不清是因为洛天要走而生气,还是因为洛天要去找陈啸东而生气,戚霄只觉得刚刚胸腔里那团火,已经直直朝着头顶在冲。

  “那个陈啸东喜欢你,喜欢到动手动脚,你明知道还去?”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戚霄一字一顿,“你说你想赚钱我能理解,但忍着动手动脚赚钱,你不恶心吗?你不嫌脏吗?”

  估计是被戚霄的突然爆发镇住了,洛天沉默片刻:“钱嘛,哪有什么脏不脏的。”

  “没有什么脏不脏?被垂涎欲滴盯着的钱你也愿意赚?”戚霄声音越来越高,“你要真这么想赚钱,我出钱雇你陪我行不行?!”

  洛天愣了。

  话说出口,戚霄也意识到不对。他有心往回拉一拉,却不知道要怎么操作:“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错愕过后,洛天拎着背包推开门,“想雇我陪?行啊,准备好钱,等我赚完这笔脏钱再来赚你那笔。”

  关门声响起,戚霄愣愣地盯了房门几分钟,抬腿踹脚洛天的床垫。

  踹完之后,戚霄不解气,又恶狠狠抓起洛天的枕头。

  把枕头扔出去前,戚霄犹豫了。

  看了看枕头,又看了看已经闭合的房门,戚霄沉默几秒,最终把枕头抱进了怀里。

  两个人高高兴兴出来玩,却闹得以吵架收尾,这情况戚霄出发前从没想过。但现在,它就真这么离奇地发生了。坐在洛天床上,戚霄又抱了一小会儿枕头,站起来收拾东西。

  既然洛天想去找那个姓赵的,那他就去好了。B市自己上辈子待了4年,该玩该看的早就看过了,何况,一个人孤零零的,又有什么好看的?

  火速收拾好东西,退了房,抵达机场,站在航空公司柜台前,戚霄犹豫了一小会儿,摸出手机。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刚才那波吵架的原因里头,戚霄横冲直撞那句话功不可没。

  戚霄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突然就爆了,但戚霄觉得自己可能有必要道个歉,就算不道歉,至少也说两句软话。

  可是电话拨过去,居然是冷冰冰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很好,电话都不接了。”戚霄皱眉挂断手机,买了张返回S市的机票。

  听说儿子提前回来,还是一个人,谢冬菊赶紧带着司机去接机。接到戚霄后,谢冬菊认认真真观察了好一会儿,才摸摸戚霄脑袋:“怎么了这是?说要玩4天的,怎么昨天刚去,今天就回来了?”

  “洛天有事。”戚霄不太想展开解释,“妈,咱赶紧回家吧,我晚饭还没吃。”

  到家吃完晚饭,又随便冲了个澡,戚霄趴在床上再次摸出手机。

  这么大半天里,洛天没回过电话,也没发来一条短信。

  看着收信箱里前些天的短信,戚霄咬了会儿牙,主动给洛天发了条:干什么呢?

  等了好一会儿,洛天没回。

  “不回算了。”戚霄气哼哼地扣上手机,扣好之后,他翻来覆去躺了一会儿又摸出手机。屏幕上依旧空荡荡的,没有未读短信,也没有未接电话。

  “不回就别回了,跟你那个什么陈哥玩儿去吧。”狠狠戳了会儿关机键,戚霄确认屏幕彻底黑下来,才把手机扔到枕头底下。

  第二天,戚霄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

  开机之后,他抿着嘴角等了好半天,依旧没有未读短信和未接电话。

  理智上,戚霄知道这事可以有挺多种解释,每种都合情合理,可情感上,戚霄却气得不行。为了缓解这种气愤,他洗了把脸,准备下楼。

  谢冬菊也正准备下楼。看见戚霄,她还挺惊讶:“霄霄今天起这么早?对了,你过年时候说的那事,我和你爸彻底打听清楚了。”

  过年时,戚霄曾经提过供应商江亚杰人品、货品都有问题,后来戚玉鹏和谢冬菊打听出来点情况,谨慎起见,就延后了跟他签合同的日期。

  这一两个月里,戚玉鹏和谢冬菊找人联系上其他公司,才知道这个姓江的确实人品、货品双不行,每天以坑人为己任。

  “幸亏你从洛天那听到消息,不然我们也要被他坑。”谢冬菊后怕,“你叔叔婶婶当初还信誓旦旦,说是老合作伙伴了,绝对没问题。”

  “那说明我叔叔婶婶也有问题。”戚霄撇嘴。

  谢冬菊愣了愣:“胡说什么呢?”

  “是不是胡说的,以后就知道了,反正咱们还是小心点。”戚霄看了眼客卧方向,又继续撇嘴,“妈,你可别善心发作可怜他们破产,咱家生意更是千万千万不能让他们沾边。”

  “这...”谢冬菊微微迟疑,“你婶婶确实说过闲着也是闲着,想看能不能让你叔帮着你爸...”

  “可别。”戚霄赶紧打断老妈,“人都说亲兄弟明算账,两家凑一起做生意可不合适,特别他们介绍来那个姓江的,那都什么人啊?就算他们不是故意的,那也是眼光有问题对不对?”

  “这倒也是。”谢冬菊点点头,“那这事我和你爸再合计合计。”

  合计了两天,谢冬菊回绝了唐凝心的请求。

  叔婶不参和进自己家公司还不够,戚霄还打算找机会让他们搬出去。只是戚琦上学算是个借口,搬出去很难找到距离近、环境又好的房子。谢冬菊又心软惯了,想着再怎么说也是亲戚,所以这事只能拖到高考完再说。

  但这事可以拖,另一件事却不能拖。

  从B市回来已经好几天了,这些天里,戚霄一条洛天的短信都没接到过。从最开始的愤怒,到中间的疑惑,再到后来的担心,眼看着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戚霄决定去洛天家看看。

  洛天说过,收假前他就能回来。

  如果他是故意不接电话、不回短信,戚霄打算当面删了他号码,再把存着压岁钱的卡甩在他脸上,如果他不是故意不接,而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戚霄就...

  就怎么样,戚霄没想明白,但去还是得去。

  走进水泵厂宿舍黑漆漆的楼洞,戚霄紧了紧书包带,一点点往上挪。

  楼栋里黑乎乎的,楼梯侧墙黑乎乎的,连二楼平台都黑乎乎的。看看201紧闭着的大铁门,戚霄抬手咚咚咚敲了三下。

  没人应答。

  戚霄又咚咚咚敲了三下,还是没人应答。

  就算洛天不在,顾大爷也应该在才对。他过完年就从儿子家回来了。因为要照顾老伴儿,顾大爷一周只下楼买一次菜,总不能自己刚好倒霉得碰上顾大爷去买菜?

  还是说声音太小了,顾大爷没听见?想到这里,戚霄又重重拍了三下门。

  依旧没人应答。

  看来是真没人。戚霄转身下了几级楼梯,还没等他走到一楼二楼间的缓步台,201的大铁门突然嘎吱一声开了。

  戚霄回头。

  铁门里是个穿花棉袄的老太太。

  黑乎乎的楼栋,黑乎乎的楼梯侧墙,在铁门黑乎乎的阴影里,走出来个穿花棉袄的老太太?唰的一声,戚霄背上冒出层冷汗。

  “你...”紧紧拽着书包带,戚霄颤颤巍巍开口。

  他话还没说完,老太太攥着花棉袄哇一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