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第一次是吧?”看着洛天的侧脸,戚霄感觉脑子有点短路。

  第一次哎,洛天说是他第一次呢,不管是第一次干什么吧, 反正都是第一次, 最重要的是, 这个第一次是跟自己的。

  现在是第一次坐飞机, 等会儿是第一次坐地铁,再等会儿第一次去博物馆...虽然也说不上来第一次坐飞机、坐地铁、去博物馆有什么特别,但反正是第一次呢, 戚霄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洛天终于把目光从停机坪挪到了戚霄身上。

  灰色的瞳仁依旧清冷漂亮,只是在这种清冷之中,带了点似有似无的局促。

  戚霄反应过来:洛天这是第一次坐飞机, 所以、可能、也许...洛天有点紧张?

  洛天要真是紧张了,该怎么办?戚霄赶紧回忆自己第一次坐飞机的情形。可惜他当时太小,除了记住飞机很大、飞机上发饮料之外, 其他的完全没有印象。

  所以,洛天紧张要怎么办?抿着嘴唇想了好一会儿, 戚霄试探着问:“你?”

  洛天偏头看他。

  “你别紧张。”盯着洛天灰色的瞳仁,戚霄小心翼翼安抚,“飞机掉不下去的。”

  洛天微微愣了。

  回过神,洛天陷入沉思:“我还真没想过这个,现在你一提吧...”

  “真掉不下去,你放心。”戚霄急急忙忙解释,“飞机是根据伯努利原理设计的, 流体流速越大、压强越小, 它能飞上天主要是靠发动机的动力和机翼产生的升力, 机翼你知道吧,就飞机的翅膀,它前段是半圆形的,空气在它上面和下面流过的时候,产生不同的流速,上面的流速快压强就小,下面的流速慢,压强大,飞机就被从下往上压起来了。”

  洛天没说话。

  “而且飞机都是逆风起飞的,这样升力才会更大,等于飞机是被升力推起来的,真不会掉下去。”戚霄一边解释,一边用手比划,“就像这样,从下面压着往上升,很安全。”

  “你觉得我听得懂吗?还什么伯努利原理?”洛天无奈地看着他比划。

  “听不懂吗?”戚霄没想过这种情况。他眨巴眨巴眼睛,试图从头再解释:“伯努利原理就是...”

  “虽然我不知道伯努利原理,但我知道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洛天打断他。

  戚霄没理解。

  “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我不怕千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洛天轻声哼了两句,“这首歌你没听过?”

  “啊,听过。”戚霄点头。

  这首歌是五月天的《倔强》,戚霄虽然没买过cd,但听确实是听过的。只是当初听歌的时候,戚霄并没什么感觉。但现在洛天轻声哼了两句,戚霄突然就get了这首歌的好听。

  “没想到...你唱歌还挺好听的。”戚霄小声嘀咕,“不像我,唱个歌没一句能在调上。”

  “正常。”洛天说,“你要是长得好、学习好,唱歌还好,那还给不给别人留活路了?”

  戚霄:“可你长得也好看啊,我都没见过比你还好看的。”

  洛天挑眉:“评价这么高?说吧,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戚霄莫名心虚:“不是,我能有什么企图啊?我才没对你有企图呢,我、我那什么...”

  看戚霄急得都快结巴了,洛天揽住戚霄肩膀,灰色的瞳仁里荡出笑意:“也对,你长得帅学习又好,就算有企图,也应该是我对你有企图。”

  “什么、企、企图?”心脏砰砰跳得厉害,戚霄一不留神咬了自己舌头,“疼疼疼。”

  “至于吓成这样吗?就一句玩笑。”洛天诧异,“我不企图了还不行吗?”

  戚霄喊疼的声音顿住,嘴角也有下拉趋势:“谁让你乱开玩笑的。”

  “不高兴了?”观察戚霄表情,洛天小声问,“刚才还好好的,你属猫的吗?说翻脸就翻脸?”

  “你才属猫的呢。”戚霄反驳。

  “我不属猫,我属老鼠。”洛天纠正。

  “你不是属龙的吗?”戚霄没好气嘀咕。

  “现在属老鼠了。”洛天笑,“最怕你这只猫。”

  戚霄没绷住,噗呲一声笑了。

  于是,洛天也跟着笑起来。

  俩人笑够了,也差不多到了登机时间。

  因为牢记着洛天是第一次,戚霄排队特意排在他前面,上飞机的时候也是在前面带路,走到座位后,戚霄侧身,让洛天先往里走:“你坐靠窗吧。”

  这排一共三个座位,洛天坐到窗边后,戚霄在中间坐下,随手扣上安全带。

  洛天看了看他,也跟着把安全带扣起来。

  俩人坐了没一会儿,最外侧那个人也到了。是个头发全白了的老大爷。而且白花花的头发还挺长,差不多到了肩膀。

  坐下之后,老大爷先麻利扣好安全带。等飞机滑行出停机坪,老大爷从手提包里拿出来本书。

  看着书上断了两只手臂的雕像,戚霄碰了碰洛天。

  洛天扭头看他。

  戚霄朝着另一侧努嘴:“维纳斯。”

  “你还知道维纳斯?”白头发的老大爷听见这声,合上手里的书,“怎么?艺术生?去B市准备艺考?”

  艺考?这个词戚霄听说过,但具体什么时间、要怎么考他并不清楚。

  而且艺考是不是都要考美术、音乐什么的?戚霄之前是考虑过洛天可以走艺术道路,不过并没想过要去艺考。在戚霄的计划里,洛天可以凭借体育成绩被特招进大学,然后选个艺术专业。

  “我们不是去艺考的,我们才高二。”戚霄解释。

  “等高三就晚了。”老大爷面露不屑,“今年高三的上个月就考完了,不过也是,就你们S市这种穷地方,哪儿那么多艺术生?有个能认出来维纳斯的就不容易了。”

  戚霄没说话。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鄙视。只不过S市对比B市确实不富裕,艺术生多不多的戚霄也不清楚,更主要的是,他今天是跟洛天出来旅游的,他不想因为这么个不认识的老大爷破坏心情。

  装作没听见老大爷的话,戚霄扭头跟洛天畅想行程。

  听见戚霄提起博物馆,老大爷又插话:“就你们这样儿,还去博物馆呢?”

  “我们怎么就不能去博物馆了?”戚霄扭头看他。

  “你就算了。”老大爷没跟戚霄呛声,反而上上下下打量了洛天好一会儿,“他这样的,身上哪儿有点艺术气息?就这么个破烂裤子破烂鞋,你要说他是街上二流子偷个钱、抢个钱的我还信,说他去看艺术品?啧啧。”

  “他怎么就没有艺术气息了?”戚霄不愿意了,“再说你谁呀?凭什么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给人定性了?他是偷你钱、抢你钱了吗?”

  老大爷没回答,而是高举起手上的书,就差把书皮怼在戚霄脸上。

  “别离这么近。”戚霄推开书,“听过装皇亲国戚的,还头一次看见跟雕像攀亲戚。”

  “谁跟雕像装亲戚了?”老大爷愣了愣,想说什么。

  戚霄又继续怼:“而且你说你一好好的中国大爷,跟什么兵马俑、秦始皇陵啊攀个亲戚我都能理解,你非要跟外国攀。攀谁不好?偏偏还攀个断臂的。怎么?断了两只手就那么惹人羡慕?”

  “什么断了两只手?这是艺术,艺术懂不懂?”老大爷瞪圆眼睛,“你这样的小兔崽子根本不懂艺术,不配欣赏艺术。”

  “不配就不配呗。”戚霄撇撇嘴,并没继续掰扯。

  老大爷奇怪地看着他:“我都准备好词儿了,你怎么不说了?”

  戚霄不搭理他。

  “你真不说了?”老大爷嘀咕,“刚才不还一套套的吗?我都骂你小兔崽子,说你不懂艺术了,你怎么没声儿了?”

  戚霄还是没搭理他。

  想到什么,老大爷试探着问:“你旁边坐着的那个小兔崽子不懂艺术,不配欣赏艺术。”

  “就你懂艺术?就你配欣赏?艺术是什么?留长头发长指甲,戴着个佩雷帽,手上拎本书?那就叫艺术了?”戚霄瞬间被点燃战火,“谁跟你说艺术是这样的了?你这不叫懂艺术,你这叫污蔑艺术。艺术是什么?艺术的本质是比现实更具有典型性的社会意识形态,社会意识,什么叫社会意识?它首先要是社会的、是多样的、是广泛的、是包容的、是...”

  大爷乐了:“你挺护短啊。”

  “你才短呢。”戚霄哼哼。

  “不过你护着那个,第一次坐飞机吧?”老大爷乐呵呵打量洛天,“装的挺平静的,但这个身体动作骗不了人。我专门学过人体,他这样一看就是紧张。”

  又看了洛天两眼,老大爷继续:“还有局促。坐个飞机就紧张局促成这样,真够土包子的。你看着到一点不紧张,穿的也都是名牌。你俩这样的,怎么凑一堆儿的?”

  “管得着嘛你。”戚霄斜了老大爷一眼,转头看洛天。

  见洛天正看着自己,戚霄下意识露出个笑来:“人老了就是容易犯糊涂,咱俩别搭理他。”

  洛天没说什么。

  “你真紧张吗?”戚霄想了想,凑近洛天,“你要真紧张,我给你...”

  戚霄本来想说讲个故事,可是认真思考几秒钟,戚霄发现自己根本没点亮过讲故事技能点。不讲故事,还能干嘛?唱首跑掉的歌好像更不合适?

  “你给我什么?”看戚霄迟迟不往下说,洛天出声询问。

  “我给你...”努力又想了几秒钟,戚霄终于想到个合适的,“我给你背段《出师表》吧?就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那段?你不是还没背下来嘛,刚好记一记?”

  洛天:...

  “出师未捷身先死?”老大爷插话,“他本来就紧张,你还给他背这个?想吓死他吗?”

  “吓死你。”戚霄翻个白眼,但也觉得出行背着个不太合适,“那我换一个?《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想到青青子衿那段,戚霄轻轻抿了下嘴角。

  “几何?我还数学呢。”老大爷趁机插话。

  “这个我会了。”洛天也说。

  “老老实实看您的书不行吗?”戚霄先对着老大爷翻了个白眼,又看洛天。《出师表》不合适,《短歌行》已经会了,再换个什么?想了一小会儿后,戚霄碰碰洛天胳膊:“这样吧,你说想听什么?”

  “《鹊桥仙》。”洛天说,“这个我还没背。”

  “行。”戚霄调动诗词库,发现自己会背好几首《鹊桥仙》。

  “哪个《鹊桥仙》?”戚霄问。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那个。”洛天说。

  还没等戚霄点头,老大爷又插话:“我看你是想跟他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也不看看你俩一个泥里,一个云端,配得上吗?”

  戚霄:...

  戚霄忍不住了:“怎么哪儿哪儿都有您啊?安安静静欣赏您那断了胳膊的爱与美之神不行吗?”

  “你还知道维纳斯是爱与美之神?”老大爷明显被点燃兴趣,努力想跟戚霄接着往下聊,“那你还知道什么?胜利女神像知道吗?”

  “知道也不想跟你说啊。”戚霄往洛天旁边靠了靠,挨着洛天耳朵小声背起《鹊桥仙》。

  背到最后两句的时候,洛天不知道为什么偏了下头。于是那句“又岂在朝朝暮暮”,基本就是擦着洛天脸颊说出来的。

  “又岂在什么?”洛天没听清。

  戚霄舔了舔嘴唇,低着头哼唧:“朝朝暮暮。”

  “朝朝暮暮。”老大爷大声重复。重复完,他又补充解释:“他刚差点儿亲你脸上,害羞得说不出话了。”

  洛天挑眉:“你差点儿亲我?”

  戚霄:!

  戚霄忍无可忍瞪老大爷:“你到底为什么非要盯着我们?!”

  “我又没说错。”老大爷反驳,“你看你脸都红了,还不让说?”

  “我...”戚霄本来脸还没怎么红,被这么一起哄,真有要发烫趋势。可问题是老大爷又偏偏不是胡说,让他想反驳都没有落脚点。

  看着戚霄咬牙切齿不说话,洛天轻轻笑起来:“娇娇被揭了短也这样。”

  “你才像猫呢。”戚霄扭头瞪洛天。

  “好好好,我像。”洛天拍拍戚霄头顶,目光越过戚霄落在老大爷身上,“这个岁数了,坐飞机还紧张到跟小孩儿吵架缓解?说出去怕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吧?魏教授。”

  他这话一出来,戚霄和老大爷全都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