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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秋野还是不能从这种痛苦里走出来。
太沉重,太突然,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至今,秋野做什么都是恍恍惚惚的,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土地都荒芜死去了,那几个微乎其微的咬痕,就像平地惊雷,奔腾的雷光还是夺去了前辈的年仅二十七岁的生命。
听说是在夜里无声无息逝世的。
没有腐烂的味道,时间太短。
秋野哭了,什么凉凉的东西不停掉下来砸在地上。
那个穿了黑色大衣的人跪在地上,抱着穆风的遗体。
他的情绪太过激动,说是穆风答应过他,无论如何都要让他把自己的遗体带走。
会长和医护人员泣不成声,没有劝阻。
这两周敌方不知为何提出了休战。GT组织临时联络部内,秋野接到很多打过来的通讯,多半是来自总部成员的慰问。
而剩下的那些,都来自管云舒。
因为秋野闻到,小小的蓝色火焰正散发着好闻的草木香,判断那一定是他。
秋野没接,他实在没有精力去陪对方玩幼稚的对话游戏。
正是穆风前辈逝世的一周后,火焰被他掐灭又重新燃烧起来,就这样断断续续跳动了半个时辰。
快要神经衰落了。
秋野点开那团火,只听得见对面的呼吸声,以及杯子碰到桌上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点慌乱。
秋野关掉程序:“管云舒,我很累了。你什么事?”
“哥哥,”对面深吸一口气,“我听说了。虽然我记不得以前和前辈相处的时候了,但他绝对是个好人,灵魂一定能永生的。你……别太难过,对身体不好。”
秋野红着眼睛喃喃:“别说了……”
对面立马沉默下来。
“我不想和你说这些。”
对面小心翼翼:“对不起,我不知道。”
秋野喉咙里堵着什么酸涩的一块,孤独的感觉好像他在炎星市喝下的地狱龙舌兰,心肺的灼热感快要刺穿自己。
失去至亲之人的感觉……是这样难受。
穆风前辈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在秋野最脆弱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家人一样,嘴硬心软。如果他还在,看见自己这副样子,会怎么想呢。
对面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该和你说这些,我只是想安慰你。”
“那哥哥,你记得早点休息啊,记得好好吃饭。”
秋野轻声嗯了一声,随后踌躇道:“谢谢。”
哐当。
对面忽地打翻了什么东西,秋野听到一个响亮清脆的声音碎开。
秋野脑子正昏沉,犹豫着继续:“以后……还是少联系吧。”
这并非秋野的突发奇想,其实他已经认真思考了很久。
对面没有说话。
秋野正欲挂断,对方的声音却猝不及防响起:“你是要和我分手吗?”
秋野被这句话噎住了。
自己……是这个意思吗?
对面声音发抖:“信用是你们术法界最讲究的东西。你不讲信用。不是已经签了合同,你宁可毁约,也要和我分手吗?”
“不是,”秋野疲倦,皱眉,“你好好说话,可以吗,我现在脑子很乱。”
对面很认真:“哥哥,我有时候希望你能再多依靠我一点,真的,你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你有我呢。”
依靠……?
一个人独自在湾流中的小船漂荡许久,寻找前进和探索过程中的自我价值,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他一直以来只能依靠自己,可是为什么呢?现在同舟共济的那个人明明出现了。
秋野的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情绪,一种从未有过的,独自漂泊的旅人所体会不到的那种感觉。
鬼使神差地,秋野脱口而出:
“那你现在方便过来吗?”
对方呆滞:“你愿意我过来吗?”
“嗯。”秋野坐在高脚凳上,被程序的蓝光迷了眼,“用传送术,还做得到吗?”
雪本该是很温柔的。可是究竟经历了什么,穆风不在的日子里,连雪都变得残忍起来,在窗子上不停敲打。
敲打他的心,他身体的每一寸地方,都格外疼。
“可是我现在抽不开身,”对方听起来竟有些慌乱,“我晚上来找你。可以吗,哥哥?”
秋野沉默许久。
空气都快滞住了。
“哥哥?”对方似乎很紧张。
秋野把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随你。”
说完他便烧掉了通讯符,看着地上的灰尘,秋野蹲下去用纸包起来扔进垃圾桶里。
可是他突然发现,蹲下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变小了,他看见这间单人房的地板上反射出凄冷的白光,光影都支离破碎。
秋野蹲下来把头埋进臂弯里,抵在膝盖上。
他平时是很享受独处的,管云舒跟他黏乎乎待久了,他自己一个人有时候反而不太习惯。
好安静。
穆风前辈还在世的话……肯定看不惯他这副鬼样子。
正发呆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从背后抱住他,把他揽过来紧紧圈在怀里,草木香夹杂着薄荷,有安神的效果。
秋野鼻子一酸:“你不是很忙么。”
“对不起,对不起。”
那个少年就这么抱着他,扣着他的双手,没再多说一句话。
过了许久,秋野腿有些麻了,但没有说话。管云舒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把他从地上横抱起来:“地上凉,不要感冒了。”
管云舒自然地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把他整个人很小心放在床上。秋野很疲倦,非常信任地闭上了眼睛。
“给你揉揉腿。”
按摩的力道娴熟到位,秋野坐起来,垂眼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揉捏,安安静静。
管云舒却突然扣住他的后脑勺,俯身去亲他。
秋野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用力拽他的胳膊。
一个草木气息的吻落在额前,温柔又缱绻,很舒服。秋野的身心都放松下来,下意识搂上他的脖子。
管云舒的手抚上他的背,而秋野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轻轻喘息。
“穆风前辈……”他开始哭,“穆风前辈不在了……”
管云舒小心翼翼,用指腹抹去他的眼泪:“哭吧。”
他从来没有一次哭得这样撕心裂肺,眼泪像决堤大坝上的洪水倾泻而下,弄湿了管云舒身前的一大片衣衫,透过布料,凉意逼人。
“都是我……是我间接害死了他……”
管云舒心疼,抱住他:“哥哥说什么傻话。”
“他来找我,才会被鬼怪……咬,都是我,都是我……”
“不是你。”
“我,对不起……呜……”
管云舒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背:“意外谁也想不到,愿前辈安息。”
秋野开始无声呜咽起来,浅红的眼角还泛着水光。
不知道哭了多久,安静了一会儿后,秋野抱着身边人似乎已经入睡。
浅浅均匀的呼吸喷在耳侧,管云舒仍听见他的呢喃。
“前辈……”
那对黑曜石般的眼睛,他的主人也怔松了一下,一眨不眨地打量着说话的美人儿。眼睛里面有一汪泉就快要干涸。
人死不能复生,希望你明白。
管云舒帮他掖了掖被角,动作很轻,忍着剧痛点开一张淡黄色的符,走了。
茫茫夜晚太长。可是生命太短,其实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