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凛的脚步比平常轻快了不止一倍，他端着亲手做的菜肴向前走着，嘴角禁不住的上扬。
一整天过去，霍止也差不多要醒来了，不知道他看见他的第一眼，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一见钟情吗？
这个词有些过于美好了，让重凛忍不住低下头笑了一会，许久才收敛了表情，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这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重凛推开了眼前的屏障，入目的是已经穿戴整齐了的霍止，他的脚步微微一顿，传来的声响让霍止下意识地抬起了双眸，没想到就这样直直地对上了重凛的视线，空气中只剩下了静谧。
“……霍止。”许久，重凛低低地唤了一声。
紧张，尽管他不想承认。
霍止安静地看着他，重凛的手脚恍若定在了那里，短短几秒，他的脑海中已经划过了无数个不一样的结果，如果银渃骗了他，那个蛊虫根本没有让霍止失忆，他就必须再去寻找别的法子，无论如何，就算让霍止依然恨着他，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场沉默，直到霍止脸上的笑容。
“你一直站在门口干什么？”他说，“先进来吧，再站下去饭菜都凉了。”
刹那间，冰凉的血液都有了属于自己的温度，温暖而缓慢的流入重凛的四肢，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就可以让他卸下一切负重。
“今天怎么想到做饭了？”霍止问。
重凛说，“怕你睡了一天，醒来饿了。”
霍止一怔，“我睡了一天吗？难怪……起来的时候浑身都疼。”
说罢，他揉了揉额头，在面对重凛直勾勾的视线时，也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一丁点的不自然，倒是莫名地红了脸。
“你今天为何那么奇怪？”他轻声道，“我脸上有东西吗？你一直盯着。”
重凛没有说话，他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如何——霍止再次忘记了一切，并且爱上了他。这也许是他期盼了许久的画面，他看着霍止干净得不染纤尘的双眼，眼中的最后一丝戒备在慢慢瓦解，直到，变为了与从前并无二样的温柔。
——既然如此，这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霍止的记忆似乎出现了混乱，他发现自己的内里尽失，却没有表现出一点慌张，他发现这里不是鎏云居，却没有询问重凛一个字。有时，他会突然说出一句无头无尾的话，重凛听不懂，却依然微笑着附和。
霍止将一片菜叶夹进了重凛的碗里，语气熟稔，“怎么只做了蔬菜，一点肉沫都没有？”
“因为你喜欢，我便做了全素。”
“这样吗？”
霍止像是因为他的话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越过了这个话题，谈论起了别的。
重凛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的坐在霍止的对面，没有隔阂在中间名为“仇人”的鸿沟，没有那个被他冒名顶替的男人，有的只有他和霍止，和一段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崭新的记忆。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你想不想……去见一个人？”
“一个人？”
“你很快就会知道。”
霍止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分外依赖地点了点头，应声答道，“好。”
天气在逐渐转凉，出去时，霍止说什么也要让重凛多加一件外衣。重凛的身体本对温度的变化没有任何感觉，但他依然听了霍止的话，将一件玄色的披风系在了脖子上。
霍止的眉头蹙起，“怎么又是黑色？”
重凛低头看了一眼，“不好看吗？”
“没有，只是……从前不见你经常穿黑色的，”霍止摇了摇头，笑了，“你穿什么都很好看。”
本想询问的话因为霍止的最后一句而消失殆尽，重凛的脑中少有的空白了一会，也许是因为从前……霍止从来没有如此直白的夸赞过他，即使是在失忆的那段时候，也是从未有过。
“我明明记得我经常穿黑衣，”重凛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自然而然地握住了霍止的手，“要是想夸我了，不用拐弯抹角的。”
“你……你，”霍止的脸颊微红，还好在黑夜中看不出来，“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还那么无耻。”
重凛权当他是在夸自己。
“到了。”
“这是哪里？”霍止看着眼前的漆黑，有些犹豫地停下了脚步，“是要走进去吗？”
重凛点了点头。
“不用怕，”他悄悄的握紧了霍止的手，“有我在。”
眼前，就是曾经关押过莫深的地牢。
一瞬间，霍止的心下划过许多不安的猜想，他唯一可确定的是莫深此刻是安全的，那既然如此，重凛要给他看什么？
而他也很快就有了答案。
墙上的暗门从外面被打开，亮如白昼的屋子干净整洁，别有天地，重凛轻车熟路地走进了里面，而霍止已经一人怔在了原地，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进去的，又是什么时候看着重凛将上面的盒子打开，让他的心跳猛地一颤。
“这……”
重凛的手中躺着一条浑身黑色的小龙，比巴掌大一些，一双金色的束瞳与重凛如出一辙，此刻，他正在重凛的手臂上疯狂地摆着尾，眼巴巴地瞅着霍止，就差扑过去扒在他的身上了。
“这小家伙，见我从来没有那么热情过。”重凛无奈又好笑地把他放在了霍止的手背上，轻声道，“过去吧，我答应过你的。”
小黑龙嗷嗷了两声，在接触到的霍止手背的一刹那就飞快的向上爬，然后紧紧地缠上了手臂，满足的做窝，蹭蹭。
霍止的身体禁不住的僵硬，“这，这是……”
在看见这条小黑龙的第一眼，他就有了答案。
“系统，重凛没有服用龙胎？”
系统也愣了半天，“看起来……是他骗了你？”
霍止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也就是说，这小东西是我的孩子。”
“额……”
“不用说了。”
系统有些担心，因为他能感觉到宿主的心情在继续下沉。
也是，有哪一个正正常常的男人能接受自己的肚子里生出了一个孩子？即使是因为这个特殊的世界，也不足以成为一个够好的理由。
这所有的心情都没有从霍止的脸上泄露出一分，他依然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无措，像是完全摸不透这是什么样的情况。
“这，这是……”
“他是我们的孩子。”重凛没有任何的犹豫，手指逗着小龙，却被对方嫌弃地剥开。
“我们的……孩子？”
“你忘了很多从前的事情，”重凛又拿出与从前一样的说辞，安慰道，“那时你的身子太弱了，我也就独自抚养了这个小家伙一段时日，如今你早已好转，那从今往后他就由我们共同抚养，如何？”
霍止的记忆早已被那蛊虫模糊了太多，他只是犹豫了片刻时间后就接受了重凛的话，也许是因为小龙的模样确实完美融合了他们的优点，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他们的关系。
更何况，霍止从心底滋生出了对小龙的亲近，不出片刻，小黑龙就已经得到了爬到霍止肩头的许可，像是挑衅似的看着重凛，蹭了蹭霍止温暖的发丝。
重凛的面上笑着，心底却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惩罚这条和亲爹抢媳妇的小色龙。
“要不要给他取一个名字，”霍止兴致勃勃地问，“你觉得叫什么好？”
“听你的。”
“那不如就叫他莫熙吧，熙字寓意着光明与和乐，怎么样？”
小龙像是非常开心地叫了一声，显然已经愉悦地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
可是重凛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你再说一遍。”
霍止便重复了一遍，“莫熙，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
“还是说你希望他同我姓？”霍止笑了，“霍熙似乎也不错。”
重凛放在身旁的拳头不知何时紧紧攥起，他死死地盯着霍止，一字一句地问，“莫……熙？”
刚刚一点一点建造起来的喜悦与幸福，在这一刻倘若被一盆冰水从头浇灭了最后的希望，重凛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觉得也许是他想的太多，可是……那都只是他觉得。
霍止被重凛的模样吓到了，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趴在肩头的小龙立刻挺起了身子，对着面色阴沉的重凛发出了警告的“嘶嘶”声，摆出保护的姿态。
而这一次，重凛控制住了动手的欲望，他深吸了一口气，被压低的嗓音微不可闻地发着颤，“霍止，我是谁？”
沉默了许久。
“……莫深？”
一句夹杂着关心与担忧的话，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听见的名字。
重凛紧紧地捏住霍止的肩膀，即使被小龙重重地咬了一口，也像是根本感受不到疼，魔怔地凝视着霍止，“你再说一遍，我是谁？”
“莫深，你今天怎么那么的奇怪……”犹豫到底，霍止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声音关切至极，“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别叫我的名字！”
霍止被吼地怔在了原地，随之涌上来的是数不尽的委屈，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心中却是一阵又一阵的酸楚，就好像被重凛感染了一般，更像是遗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
最后，是重凛先松开了他的手。
“莫……”
“走吧。”他转过身，霍止看不清重凛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这一句被压抑到了极致的两个字，在房间里低低的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