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怔怔回望着莫辰。
江小川从来也没想过做那些改变历史开创新时代的事, 这样庞大繁复的社会制度，是经年累月形成的，不可能靠他一只小虫去改变, 更不可能由他去创造全新的时代。
江小川当然是希望现在这样不公正的制度可以被彻底革除，可这样的变革肯定不是他一个打职业 DOL 的小虫可以做到的。
他能做的，只是竭尽自己所能, 打好每一场比赛，用自己的方式, 不断抗争，保持本心，不妥协，坚持到最后一刻。
只是这种方式, 如果能为大家带来反思, 江小川已经很满足了，改变历史这种事，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江小川现在看着莫辰，却从他眼中看到了不同的想法。
莫辰此时一双漆黑的眼眸因为更衣室里昏黄的灯光而染上一些金色，但看起来依旧是清澈的。
江小川能看出来, 莫辰讲出的这些天马行空的话, 不是随便说说的, 他是真的觉得江小川能开创一个新时代。
江小川笑起来，笑容里有几分被自己喜欢的虫信任赏识的得意，又有几分无奈。
“阿言，”江小川低声说, “你是不是, 男友滤镜有点太深了。”
“是吗？”莫辰不以为意, 俯身轻轻亲吻江小川耳垂，“是我的男友滤镜，还是事实就是如此，以后，时间会证明的。”
这时，休息室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喂，你们等一下，这里是战队的后台休息室，不能随意进出的！”
小助理的声音传过来，语气听起来有些急切。
“抱歉，”一只陌生的雌虫的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们接到上级和有关部门的指示，过来找你们战队的一名选手，麻烦请他出来，我们带他离开就好，不会进到你们的休息室去。”
听到这样的对话，江小川警觉地盯着门口的方向，浑身都不自觉紧绷起来，眼神变得充满戒备。
莫辰这时抬手，握住江小川攥成拳头的手，低声说：“没事，跟我一起出去吧。”
江小川就那么被莫辰拉着，走出更衣室。
刚打开门，立即看到围堵在休息室门外的一排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的身材高大的雌虫，那群雌虫里为首的一个正在和小助理领队还有教练据理力争。
听到更衣室这边的动静，为首的穿制服的雌虫抬起头，看到莫辰的那一刻，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公事公办地说：“Mo，麻烦和我们走一趟。”
江小川仍旧和莫辰牵着手，听到那雌虫的话，越发困惑地转过头，看向莫辰。
对方，竟然不是来抓江小川，而是来带莫辰走的？
莫辰捏了捏江小川的手，示意他不要担心，然后拉着江小川走上前，先对那为首的穿制服的雌虫回礼，“我可以带上 River 一起吗？”
那为首的雌虫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江小川。
莫辰又解释：“我需要确保 River 的安全。”
为首的雌虫犹豫片刻，然后点点头，一边抬起手环调出加密的通话程序，一边说：“我和上级请示一下，稍等。”
莫辰应了一声，然后趁着对方打电话的间隙，转头嘱咐小助理：“告诉赵卓，向主办方申请，延后下一局比赛。”
小助理点头应了一声，身后其他几个战队成员还想再开口问现在是什么情况，这时，那为首的穿制服的雌虫已经挂断电话，侧身将路口让出来，然后抬起手臂，示意莫辰和江小川一起和他走，“Mo，River，请跟我们走一趟。”
江小川和莫辰就这样被那一行雌虫带离了 AGo 战队的休息室。
从休息室出来的这一路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身穿统一的黑色制服的雌虫，这些雌虫等间隔地站立在走廊两侧，个个站得身姿笔挺。
江小川将这些雌虫上下打量一遍——和小助理说的一样，这些雌虫身穿的黑色制服应该是内部定制的，上面没有任何徽章或者 logo，看不出是哪个机构或者组织的虫。
趁着前面领路的雌虫绕过一处转角的时候，江小川朝莫辰靠近了些，低声问：“这些虫，是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莫辰轻轻摇头。
江小川不确定莫辰是说他自己不知道，还是说现在不方便告诉江小川，总之江小川没再继续追问。
他们最终被领到了一处电梯口，专属电梯直通小虫蛋体育馆的最顶层。
虽然来过小虫蛋体育馆挺多次了，可江小川还是第一次上到这座椭球形体育馆的顶层，这里平时都是不对外开放的。
体育馆的顶层是个大平层，全玻璃的穹顶和玻璃幕墙完美衔接起来，站在里面，抬头可以直接看到夜晚的星空。
走出电梯后，映入眼帘的，先是一道玄关，玄关处也站着一排看守的雌虫。
领他们过来的那为首的雌虫和玄关口处站岗的雌虫低声交代了几句话，然后又领着莫辰和江小川继续往前走去。
穿过外面的一间宽敞的圆桌会议室，他们最终停在了一间套房门前。
那为首的雌虫要求江小川留在套房外面的会客厅，只让莫辰单独进到最里面那间房间里去。
“大老板在里面等你。”
为首的雌虫低声告诉莫辰。
莫辰转头看向江小川，似乎仍旧不放心把他的小虫单独留在外面会客厅。
为首的雌虫这时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表情，那是一个冷笑，很短暂的冷笑之后，他说：“River 在这里很安全，不可能有任何机构或者组织有胆量在这里把他带走的。”
莫辰也知道自己多虑了，没再坚持，只是压低声音在江小川耳边嘱咐：“有任何问题，随时……”他想说随时给他发消息，又想到里面那间房间应该是屏蔽所有信号的，便只好又改口：“直接敲门进去找我。”
江小川点点头。
莫辰这才转身，和那只领他们过来的雌虫一起进到最里面的房间，然后反手将门锁上了。
江小川坐在外面会客厅的沙发里，调出微虫账号，很多队内群发过来的消息一起跳出来。
江小川不确定这里的情况是否能直接对外公开，实际上他自己现在也有点搞不清状况，他也不知道那雌虫口中的“大老板”，说的是这次金翅杯主办方的领导，还是联盟的管理层，又或是雄保协会的虫，再或者……是其他江小川不知道的组织机构。
所以，江小川最终只回了一句他和莫辰都挺好的，看起来没什么事。
看到江小川还可以回消息，群里立即兴奋起来，围着江小川不停地问各种问题。
江小川可以提供的有效信息实在有限，但想着反正坐在这里也没事做，便还是硬着头皮和大家聊着。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处传来一阵骚动。
江小川收起微虫账号，抬头，越过沙发，朝门口方向看过去。
隐约能听到玄关处有虫子们快速的交谈声，过了一阵，那交谈声非但没有消下去，反倒变得越来越嘈杂，简直像是要吵起来似的。
正困惑着，这时，里面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刚才领江小川和莫辰过来的那只为首的穿制服的雌虫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面色看起来更冷了，径直朝玄关处走去，路过江小川身边时，很短暂地欠了欠身。
江小川怔了一下，也朝对方点头回礼。
那雌虫便一言不发，继续抬脚走出会客厅，又随手将门关上，将嘈杂声锁在了门后。
嗞嗞。
这时，手环上传来振动声。
赵卓发了消息过来。
[卓：小川，你和莫辰在一起吗，能联系上他吗，告诉他一下，有很紧急的事，让他尽快联系我，十万火急]
江小川看着赵卓发过来的消息，抬头环视一圈此时空无一虫的会客厅，最终视线锁定在了莫辰所在的那间房间门口。
赵卓催促的消息又接连发了几条过来。
江小川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朝那房间门口走去。
站在门外，江小川抬手刚想敲门，发现门竟然是虚掩着的，他正想继续敲门的时候，莫辰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对，这是我最后一场比赛，今晚结束，我会正式宣布离开赛场。”
这噩耗如晴空霹雳，打得江小川整只虫定在原地，维持着敲门的姿势，忘了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莫辰要退役？他要离开赛场？在江小川好不容易走到现在这一步，好不容易可以和他继续并肩打比赛的时候，莫辰却要离开？
江小川觉得自己的心瞬间被揪住，难过到喘不过气来，可紧接着，莫辰的话，让他觉得，自己的心直接被碾得粉碎。
“对，这是 River 的全部情况了……
“我保证这些信息都没有问题……
“这些条款我都看过了，我没什么意见，但是有一条，River 很优秀，非常优秀，你也看到了，他不止这个价位。
“对，我要提价……
“我相信您能付得起……”
江小川手脚冰凉，定定立在门外。
他像只搁浅的鱼，想要张开嘴努力呼吸，却越来越窒息。
“你在这做什么？！”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小川转头，看到刚才离开的那只穿制服的雌虫，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
“这房间你不能进去。”
那雌虫冷着脸对江小川说。
而这时，江小川面前的房门，被用力拉开了。
莫辰站在门后，定定望着江小川，“你……”
莫辰刚开口讲出一个字，便再也讲不下去了，他发现他的小虫此时站在门外，一张脸苍白到不剩一丝血色，眼眶泛着红，里面噙满泪水。
只那一眼，莫辰便心疼得厉害，“宝贝……”
江小川视线已经模糊了，但仍旧努力和莫辰对视，然后问：“你要退役？”
莫辰愣怔片刻，然后点头，他没办法骗自己的小虫，尤其在小虫现在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
“就在今晚金翅杯结束之后？”江小川又问。
莫辰再次点头，喉咙已经有些发紧，但还是说：“是。”
江小川努力调整着呼吸，然后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你……你要……卖了我？”
江小川讲出的最后那几个字，带着明显的颤抖。
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在上个世界经历的事情，在这里，他会再经历一次。
这一次，这问题问出来，比上次还要让他心痛千万倍。
因为这次，站在对面的，不止是他最信任的，也是他最爱的，想要一起执手走完后半生的，那只雌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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