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掉这场比赛是预料中的事, 全队尽力了,便坦然接受这个结果。
莫辰没太放在心上。
他们的主C位现在是主教练杨刚顶的,本来这届金翅杯他就没报太大希望, 输在Star手下,无话可说。
所以打完之后,莫辰和队友简短聊了几句, 就迅速走出隔音房,准备公事公办地和对面Star战队进行最后的握手环节。
这环节莫辰经历过太多次了, 握住星落的手时甚至思绪都完全不在对面那漂亮的雌虫身上。
所以星落手臂用力将他拉到自己对面时,莫辰毫无防备就被对方揽住肩膀了。
待到星落的低语声在耳边响起,莫辰才回神。
星落唇角翘成个弯弯的月牙形状,低声说:“Mo, 跟我搭档吧, 星辰组合,听起来是不是很带感?你是上盾选手里唯一的辅助位,连杨刚你都愿意保,真的不想试试我吗?”
莫辰淡淡回一句:“你明知道不可能。”
星落转过头,很近距离地看着莫辰的侧脸,“为什么?”
又用有些孩子气的语气说:“试试我吧, 莫神。”
想找莫辰搭档, 想组成星辰组合, 想创造DOL历史上最强的组合,这样的话,莫辰不是第一次从星落口中听到了。
星落是个电竞奇才,可除了电竞之外, 其他事上, 他又表现得异常天真。
DOL联盟为了防止最顶尖的职业选手扎堆在同一个战队, 导致实力碾压其他战队,使得比赛不再具备可看性,指定了工资帽的规定。
工资帽规定,所有联盟注册的正式战队,其队内所有队员一个赛季的薪资总额加起来,不能超过两亿。
联盟注册的职业选手,其一个赛季的顶薪不能超过一亿。
莫辰和星落作为现役仅有的两个上盾选手,自然拿的都是联盟工资帽规定的顶薪,也就是说,他们俩的年薪,都是一亿。
如果按照现有合约里的薪资来,那莫辰和星落如果真在一个战队,那单单他们两个的薪资加起来就两亿了,直接达到工资帽规定的战队薪资上限,那其他三个队员就一分钱拿不到,只能做义工了。
这当然不现实。
这也是为什么主持提起工资帽的时候,星落会说出他可以放弃工资帽顶薪,只要能和莫神搭档这样的话。
星落显然不缺钱更不在乎钱,他现在只追求比赛好玩刺激,所以哪怕一分钱不拿,他也想要试试星辰组合。
可莫辰不同,莫辰除了自己以外,他背后还有一整个战队和俱乐部要操心,他做事不可能只图开心只图刺激。
哪怕星落不要顶薪,哪怕工资帽的问题解决了,可AGo几乎是围绕着莫辰建立起来的,Star也几乎是为星落而建,他们两个联手,势必要拆散现在的两个战队,重新组合出新战队。
莫辰不会做有损AGo战队的发展的决定。
更何况,抛开这一切不谈,星落也根本不是他心里最想合作的那只虫。
所以,莫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回说:
“星落,你很完美,是我遇到过现役职业选手里最厉害的主C。
“可是,你不是River。”
听到这个回答,星落眼睛逐渐眯缝起来,上挑的双眸看起来愈发凌厉。
“什么意思?”
因为他不是River,所以不愿意和他搭档?
星落声音冷下来,笑容虽然僵硬,却依然保持在脸上,“怎么,你是非River莫属了?”
莫辰淡笑点头,不待星落再问下一个问题,已经自行朝后退了一步,和对方拉开距离。
那之后,莫辰回到后台,就看到直播采访视频里,星落讲出的那些话?
莫辰满不在乎地轻笑摇头。
星落真的很幼稚,因为被拒绝,就要在采访中故意讲出那种满是烟雾弹的话来,像是输了一局游戏的小孩,一定要在其他游戏里扳回一局才甘心。
莫辰完全没有将星落的话放在心里,可他笑到一半,转念一想,笑容便倏然收敛。
小川……现在会不会也刚好在看直播?
如果他在看的话,作为完全不知内情的小虫,听到星落的那些话……
想到这里,莫辰赶紧将他们的聊天框调出来,下一刻,就收到了对面小虫质问的话。
再下一刻,小虫又把消息撤回了。
莫辰原本紧绷的脸上重新绽放笑容,将自己的回答如实回过去。
另一边,江小川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环,眼睛盯着莫辰发过来的消息里“你不是River”那几个字,唇角就一点一点勾起来。
*
晚上十点,虫母大道路边的一家小酒馆里,昏暗的灯光下,靠窗的一张木制双虫桌边,相对坐着两只虫。
吴乐的面前摆着一杯冰镇柠檬汁,他的对面,这次相亲的雌虫,穿着看起来有些廉价的统一的工作西服套装,看来是忙了一天工作,此时发胶都有些脱落,刘海凌乱地耷在额头上。
他甚至比吴乐更拘谨,一手紧紧攥着啤酒杯的手柄,另一只手握成拳头规规矩矩放在身侧,低垂着头,盯着啤酒杯里漂浮的白色泡沫,嘴里不停地用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叙述着自己的情况。
像个没有感情的念简历的语音插件。
吴乐已经听他讲了快一个小时了。
这么长的自我介绍,应该是准备了很久的吧,吴乐在心中想。
中间有几次,吴乐试着开口打断他,可是没能成功。
倒不是吴乐中途失去耐心了,吴乐脾气很好,生活中都很少有失去耐心的时候,更不用说相亲的时候了。他想打断对方,是想先善意地提醒对方他的精神力缺陷的问题,免得浪费了对方准备这么久的“演讲稿”。
可对面开了个头,就再也停不下来了,中间吴乐试着插话,对面就会抬手冷冷说:“先听我说完。”然后自顾自继续讲下去,像个背诵全文的孩子,一旦被打断就会记不住后面的部分似的。
就这样,这顿宵夜尴尬地持续了一个小时,终于等到对面讲完,然后那雌虫长长舒一口气,看向吴乐,郑重道:“我的情况就是这样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吴乐便坐直了小身板,小心翼翼举起手,“有一个问题。”
对面雌虫点头,“您请说。”
吴乐朝他笑一下,“是这样,先生,我的情况您在相亲网站上应该也看到了吧,就是,我……我没有精神力……”
“没有精神力?”听到这里,对面雌虫面色立马沉下去,眉头皱成个深深的川字,“什么意思?”
“就是,我有腺体缺陷,精神力天然缺失。”
吴乐平静地向他解释,讲过太多次,他都有些麻木了,只是讲出病症已经不会让他内心产生太大波澜。
“缺失……是怎么个缺失方式?”对面雌虫还在挣扎,“精神力比较稀薄,还是……完全没有?”
“完全没有。”吴乐如实回。
对面雌虫的脸色彻底绷不住了,腾的一下站起来,连带着桌上的玻璃杯都被震得咣当响,响声引得周遭的虫子们都看过来,甚至外头露天的圆桌边一直在吵吵闹闹的几只雌虫闻声也安静了一瞬,隔着窗户朝吴乐他们这一桌看过来。
吴乐见状慌张向对面道歉:“对不起,您别生气。”
虽然这事他没有任何错,可他习惯了道歉。
对面的雌虫抬起手,将领带松开些,然后干笑两声,“抱歉,打扰了你这么久,不过我只找有精神力的雄主。”
说着,他拿起公文包,抬腿准备走,离开前又从包里抽出两张纸币放在桌上,“这餐相亲的费用,算在我头上吧,再见。”
吴乐拿起钱想追上去说不用,可对面只把他当做什么可怕的瘟疫似的,快速逃离了现场。
吴乐叹口气,认命地将纸币推到桌子中间,喊服务生买单,然后走出门去。
而此时,坐在外头露天的圆桌边一直吵吵嚷嚷的虫子里,有只雌虫,在听到动静后,视线就始终死死盯住窗边那桌。
“贾鑫,你干什么呢?”同伴喝得醉醺醺地,抬手在贾鑫面前晃,“直勾勾盯着那桌看半天了,那虫子你认识?”
“认识,”贾鑫也是喝得烂醉,从脸到脖子都是通红一片,他咬牙切齿说,“老熟了!化成灰我都认识!”
说罢,见吴乐结了帐离开,贾鑫甩下餐布,也不管几个同伴在身后的叫喊,径直尾随吴乐而去。
他不远不近地跟了吴乐一路,直跟到虫母大道西雄虫保障房边上去。
他在等吴乐走到路边监控拍不到的死角,准备趁机将吴乐拖到角落去。
拖过去之后要做什么……质问?辱骂?甚至实施暴力?
贾鑫被酒精熏得精神恍惚,暂时思考不了这么多,他现在彻底被情绪支配着,原本平时混蛋事就没少做,现在越发鲁莽和不计后果。
吴乐很小心,始终沿着大路在走,眼看着已经走到雄虫保障房附近,就在贾鑫以为自己这次跟踪尾随的行为要失败的时候,就见吴乐拐进了一处昏暗的小巷子里。
贾鑫歪着嘴角,笑得阴狠,一双眼死死盯住吴乐消失在巷口的背影。
吴乐并不知道自己身后发生的事,他像往常一样经历了一次失败的相亲,拖着疲惫的脚步沿着虫母大道一路往西走,准备回保障房去。
走到半途,他看到一处幽深的小巷子里,拐了进去。
今天白天出门的时候,吴乐去浴室的储物格里看过,上次他给小川的那个持久款的阻隔贴,小川已经用的只剩两片了,还没买新的。
吴乐知道小川最近一直忙着训练和打比赛,每天都要到半夜才回来,很辛苦,所以明白小川根本没时间去药店补充新款的阻隔贴。
那处幽深的小巷子里有家可以刷医保的药店,能买到持久款的阻隔贴。
他可以帮到小川的地方也不多,此时没多想,走进巷子里,抬脚进药店去,报了自己的账号,顺手买了几盒阻隔贴。
刚走出药店,一个魁梧的身影就挡在了他面前,吓得吴乐慌张抱着药盒往后退一步。
吴乐下意识先认错:“抱歉,先——”
这次,话说到一半,看清那雌虫是谁,吴乐面色刷一下变得惨白,“……贾鑫?”
贾鑫眯缝着眼,满脸赤红,“哼,还记得我?”
“记得我就好。”贾鑫一边说,一边朝吴乐逼近一步。
吴乐闻到贾鑫满身的酒气,熏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屏住呼吸想要绕开贾鑫往外走。
贾鑫这时却抬手,扯住吴乐手腕,将他用力拽回来,“怎么?跑什么?你知道我被你害得有多惨?发完公告之后,我接连被好几只雄虫投诉,最后被雄保协会制裁,罚到裤衩都不剩!”
吴乐眉头拧住,试图将手臂挣脱出来,没成功,“那是你自作自受,跟我没关系。”
“怎么跟你没关系!不是你跟你那相亲对象一起联合起来坑害我?”
说到这里,贾鑫哼笑一声,“怎么,那虫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跟你玩过了,发现你没有精神力,所以又把你甩了?”
“你别胡说!”
吴乐抬手想将贾鑫推开,根本推不动。
“我胡说?不是他玩完了把你甩了,你今晚怎么又跑出去相亲?你怎么还住在保障房里?啊?”
贾鑫越说音量越高。
吴乐不想跟这耍酒疯的虫子继续理论,可他没有精神力,身为雄虫,力量远远比不上雌虫,完全挣脱不开对方的束缚。
“你到底要干什么?”吴乐质问。
贾鑫满身酒气喷在吴乐脸上,“我干什么?应该是我问你到底想干什么吧?我现在被雄保协会盯着,半点自由没有,你满意了吗?”
吴乐:“都说了这事和我没有关系——”
“——跟你没关系?”贾鑫声音更大了,手上力道很重,攥得吴乐手腕疼,“你现在去跟雄保协会解释清楚!跟他们说,我没骗你,问题不在我身上,问题都在你身上!”
吴乐发现对面的虫真的是一点道理也不讲,急道:“你再不放开,我要找雄保协会投诉了!”
说着,吴乐已经抬起手腕,从光脑里把雄保协会的紧急联系方式调出来,想打电话过去。
贾鑫听到这里,神情越发凶狠了,“雄保协会!雄保协会!艹!你除了这一招还会什么!啊!”
眼见着吴乐的电话要拨出去,贾鑫牙关咬得咯吱想,抬起手直接用力揪住吴乐头顶的头发,将他往幽暗的巷角拖去。
“啊!”头发连带着虫族最敏感脆弱的触角被用力揪住,吴乐立即眼前一黑,疼到生理性泪水都出来,他慌张抬手,想要护住自己的触角和头发,嘴里开始求饶,“疼!贾鑫,你放开,求你了,疼!”
可贾鑫根本不理他,一味拖着他往前。
吴乐心里越来越慌,带着哭腔喊他,“你是不是疯了!贾鑫——”
“——放开他!”
这时,熟悉的声音从路边响起。
贾鑫还没来得及转头,就先被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压迫到软了手脚,扑通一声跪下去。
又是这熟悉的精神力压制……
“小川!”
吴乐见贾鑫松了手,慌张挣脱出来,绕到江小川身后去。
贾鑫跪在路边,酒精的作用强过精神力压迫带来的恐惧,他冷笑,“怎么,不是玩烂了不要了?现在看到我要玩,又后悔了——艹!”
贾鑫话说到一半,被江小川的精神力直接掼在地上,咬牙切齿骂出声来。
他双眼赤红,艰难地抬起头,看到江小川的脸,愣了一下。
虽然染了白发换了红色瞳仁,可长相还是那么让他恶心,不过……“果然是你?!”
江小川没理会他这问题里的另一层意思,只抬起手环,冷道:“我已经通知雄保协会了,不想被制裁,现在就滚!”
贾鑫现在职业生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是真的怕再被雄保协会制裁,听江小川这么说,吓得连滚带爬逃出巷子。
江小川冷着脸看贾鑫抱头鼠窜的背影,这次,对方做得太过,酒后闹事,暴力伤害他的朋友,严重突破他的底线,他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了。
之所以没有当面算账,因为他伪装雌虫的身份不方便直接暴露给雄保协会。
但从刚才他看到贾鑫揪住吴乐的头发和触角将他往巷子里拖开始,江小川就全程录像了。
见贾鑫逃远,江小川这才将录像和检举信一并发给雄保协会。
恶意伤害雄虫,后果很严重。
雄保协会的回应很快,承诺一定会严肃处理这起案件。
江小川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
可没想到,冤家路窄。
第二天晚上,他们淘汰赛的第一场比赛,对战的战队成员里,竟然看到了贾鑫的身影。
从视频里看起来,贾鑫的四个队友在自己的训练基地里,而贾鑫被单独隔离在一间房间里。
虽然将队服拉链拉到最高,可江小川还是隐约看到,贾鑫的脖颈上套着个狗项圈一样的东西。
雄保协会规定,恶意伤害雄虫的雌虫,情节严重的,会被要求终身佩戴定位项圈,今后只要他靠近雄虫,就会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辅以电击作为惩罚。
看起来,雄保协会兑现了承诺,让贾鑫付出了代价。
“River!”
这时,透过视频,贾鑫死死盯住江小川,咬牙切齿喊出他的名字,然后说:“艹你大爷,老子今天一定把你杀穿!杀到你口口爆炸!杀到你口口口口!”
伴随着裁判的警告声,江小川神情平静地回望着贾鑫。
“哦,”江小川淡淡说,“被杀穿的那个,到底是谁,你可以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