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人员离开后,淑玉掩盖不住的喜悦涌上双眸,怀揣着激动对着容潮与太叔奕便是一跪,以示对二位刚刚的出手搭救的谢意。

  容潮没有喜欢他人在他面前下跪的趣味,便让淑玉起身说话。

  “仙君怎么这般快便回到此处?”

  仙君?

  现下看来,这位淑玉能叫出“尤小郎君”,认识尤见怜一事已无须怀疑,只是尤见怜见他时必定是尚未飞升仙君。

  容潮对此未多加深想,毕竟凡人大多分不清妖魔仙神,错将尤见怜认作神仙也是极为正常的事。

  不过听其语气,淑玉应是与尤见怜达成了什么约定,尤见怜承诺会回此处。

  容潮顺势道:“本君领天命来此除邪祟。”

  淑玉道:“是吴王府闹鬼一事?”

  容潮浅笑,算作回应,道:“本君与这位神君……”说着容潮看向太叔奕,这才察觉他清贵的目光中透露着一股往昔少见的味道,怎么感觉是幽怨?

  淑玉闻言连忙行礼,道:“淑玉见过神君!”

  见太叔奕收敛起目光,容潮继而道:“赵嘉檀生前是你的常客,你可记得他死前是否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有过异常?”

  淑玉闻言仔细回想起来,片刻后才试着答道:“自从吴王府闹鬼后赵世子便日渐憔悴,没有精气神。听闻赵世子也找了不少名医,但却仍旧毫无好转。”

  容潮道:“赵嘉檀死前的状态与刚刚那两位小郎君相比如何?”

  闻言淑玉这才恍然,连忙道:“这!简直一模一样!”

  容潮想起初见赵嘉笉时其面容以及昨夜见到的赵嘉枫的状态。

  这都是灵气渐失的表现。

  看来,邪祟并非仅在吴王府行动。

  容潮又道:“吴王府的三位小主子你了解多少?”

  淑玉面上闪过一丝挣扎,片刻后道:“回仙君,赵世子与赵郡主兄妹并不待见赵二公子。”

  容潮见他话有所保留,直言道:“前日,赵嘉枫来不夜馆这事你可知道?”

  话落,淑玉噗通下跪,自知瞒不住,眼含秋波,十分惹人怜。

  容潮自然知道淑玉在用什么计,一边用余光去瞥太叔奕一边顺着淑玉配合着演戏,缓缓伸手示意其起身,面色带着怜爱,笑着安慰对方。

  淑玉为此感动不已。

  淑玉:“这事还要从三年前说起,那时赵世子初来不夜馆,赵世子虽然看似面冷,但实则对身边人都很平易近人,平日里打赏之类的从不吝啬。久而久之,奴才得知赵世子并非是因为一时兴趣才来此。

  “没过多久,奴陪赵世子外出时不巧被赵二公子撞见。吴王府毕竟是皇亲国戚,赵世子的生母赵王妃母家又是朝中重臣,自然不能流传出赵世子出入不夜馆这等逸闻轶事。赵世子本就介怀赵二公子的身份与他母亲的死,随即以为赵二公子是刻意跟踪他,有意为之,当场变了脸色。

  “当夜……当夜,奴在房中时无意中看见两名王府侍卫抬着一麻袋往隔壁去,一时好奇,奴便跟了出去。正巧薛小郎君在廊上,看见奴后便和雅间里赵世子说起奴,奴只好入内拜见赵世子。

  “入内后,才得知麻袋里的是赵二公子,十四岁的小郎君面黄肌瘦,脸上有几处伤,垂着眸子。雅间内还有几位初来不夜馆的侍客小郎君,奴提言回去,赵世子却让奴留下,冷笑说有好戏可看,钱小郎君与薛小郎君皆附和着。

  “随后,赵世子命小厮关上门,松开赵二公子身上的绳索。在众人的围观下,几位侍客小郎君奉命侍客……那一夜奴见赵二公子一声未吭,奴心生同情,事后打听得知赵二公子大病一场,吴王府却不曾有人过问此事,听闻吴王带着赵世子与宜伦郡主外出打猎,便私下买通吴王府小厮送了些伤药给赵二公子。

  “后来赵世子再来奴这儿,往昔的喜色不见,连话都少许多。一日,赵世子突然提出要赎奴出去,跟他回吴王府。奴自知身份有别,不想辜负赵世子的心意,便言明拒绝了他。本以为赵世子不会再来奴这儿,过了半年,谁知奴却又见赵世子出现,不过他再未提起旧事。此后赵世子与奴的相处又恢复往昔品酒游乐时般轻松。”

  本以为日子会这么一直过下去,不曾想半年前吴王府出了闹鬼的消息。赵嘉檀肉眼可见的日渐失去气韵,不久便暴毙。

  淑玉落得一个“晦气”的名声,在不夜馆处境一落千丈,越发堪忧。

  不日前,赵嘉枫不知从何处得知三年前的事,女扮男装来到不夜馆找淑玉证实传闻。当夜,赵嘉枫又命府卫将赵嘉笉带来。这对兄妹在雅间说了什么,淑玉不得而知。

  淑玉道:“赵二公子与赵郡主在雅间待的时间不长,莫约……一刻钟,赵二公子出来时,当夜楼外已经响起宵禁声,奴上前提言可为赵二公子另开一间雅间,待宵禁解除后再离开,可赵二公子却坚持离开。奴自知赵二公子对此地心有芥蒂,便未再劝。不过,赵郡主却是次日宵禁过后才离开的这里。”

  容潮听完淑玉所言,沉默不语。

  雅间内有一股说不出的沉闷,混着深秋悲意,令人越发伤怀。

  容潮沉思片刻后,将身上余下的财物给了淑玉,道:“你且出去吧。”

  淑玉欲言又止,终是收下银钱,行了谢恩礼,退出门去。

  容潮见太叔奕立于窗前,沉静孤落,起身走去,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

  远处是波浪不止、风雨无歇的钱塘江。

  上一次二人一同看钱塘江还是容潮收太叔奕为徒后来此刷劫,那时正巧遇上一年一度的钱塘江大潮。

  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

  场面不可不谓之壮阔。

  夜间,容潮与太叔奕二人和衣而眠。

  但不夜馆乃莺歌燕语之所,隔音又差,容潮本就浅眠,屋外时不时便传来各种声音,这下根本睡不着。

  借着微弱的烛光,容潮侧过身,望着太叔奕,太叔奕感受到容潮的注视,掀开眼睫,侧过脸,漆黑的双眸中顿时满是容潮。

  太叔奕思量须臾,也动作轻微缓缓侧过身,二人就这样面对面望着彼此。谁也没有再多的举止。

  如今虽仍不能确定到底是鬼是魔在作祟,但从目前各处得到的线索来看,可知吴王府闹鬼与赵嘉笉有关。

  若是鬼,那吴王府的流言倒是极有可能是真的,二夫人化作厉鬼回到儿子身边,为其复仇,保护其子。至于春见园也曾闹鬼,欲盖弥彰便是很好的解释。但有一点无法说得通,容潮与太叔奕今夜看清薛小郎君与钱小郎君后,皆可确定他们正在步赵嘉檀的路,可是杭州城却没有钱知府与薛家闹鬼的言论。

  若是魔,那么便最有可能是赵嘉笉,因为厉鬼无法修魔道。赵嘉檀、薛小郎君及钱小郎君那般侮辱他,而赵嘉枫多年来也待其蛮横无理,都是他极为憎恨之人,赵嘉笉步魔道复仇不无可能,至于闹鬼一说不过掩人耳目。但也有一个问题,尚不清楚,普通凡人怎么会得魔道?

  容潮将猜测一一道出,见太叔奕也认同,便道:“太叔奕,要不我们打一个赌吧。你我分别猜一个结果,我若赢了,你便要再陪我看一次钱塘江潮。你若赢了,我便陪你再看一次钱塘江潮。”

  太叔奕:……

  容潮嘻嘻笑道:“我选第二种可能。”

  太叔奕:“师父……”我还有的选吗?

  容潮道:“那你就选第一种可能吧!”

  太叔奕:……

  容潮璀然一笑后又转而沉吟道:“修魔道者无回头路可走,普通凡人毫无修为根基堕入魔道,最终的结果大多都是沦为一具傀儡,供魔族肆意使用罢了。”

  太叔奕忆起往事,问道:“所以,当初师父阻止我入魔道也是此因?”

  容潮念起往事,道:“非也。你本已有灵力修为,改修魔道倒不至于一定落得傀儡的下场。彼时朝穆身为魔尊,他若想引你入魔界,自然是因为你天赋非凡,他倒是真的因为惜才而想将你收入魔界。你若是与九重天为敌,九重天必定头疼不已。”

  容潮脑海中浮现出衣衫浸血,失魂落魄的少年模样,苦笑道:“我彼时阻止你入魔道,不过是私心,我不想有朝一日,你我会成为敌人。”

  太叔奕眉宇间挂着浅笑,轻声道:“师父,我是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的。”

  容潮听见徒儿的承诺,会心而笑。

  不入魔道是容潮的原则。但并不代表他不认同他人不可入魔道。若是有一日,太叔奕认定入魔道,他也不会再阻拦。

  容潮想起几件事,没有睡意,索性一一问道:“北漠不告而别后,你去了哪儿?”

  沉默,无尽的沉默。

  太叔奕对于不想说的话,向来以乖巧的沉默以回应。好在容潮在不违背原则的事上也不是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

  跳过这个问题,容潮又道:“千年来,你还……好吗?”

  容潮不是一个矫情的人,每每正经关心起他人时便觉得万般别扭。

  所幸太叔奕轻声“嗯”了声,问题跳过。

  容潮问起最后一个问题:“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容潮在沙漠时趁太叔奕昏迷时曾探过,太叔奕身上的伤是久伤不愈,灵力虚弱至少已持续数千年之久。

  沉默,又是无尽的沉默。

  容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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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容潮表示问问题问了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