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剑痴拿了冲喜剧本后(穿越)>第19章 (三合一)

  殷离的心脏快要蹦出胸腔, 瞥一眼满桌的暗器,还有落在萧沐脚边的面具,思维飞速运转起来:身上的衣裳可以解释成他喜欢穿男装,反正他的人设向来是擅长骑射的公主, 偶尔穿男装不奇怪。

  暗器也可以解释, 这里是猎场, 多带些武器防身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萧沐脚下的那片面具, 只消萧沐一垂眼,就能看见那张他假扮刺客的脸!

  想到这里,他急中生智, 一个箭步来到萧沐面前,同时挂起一张笑脸:“世子,你怎么来了?”

  他说时, 一脚踩在那张面具上。

  因为那面具就在萧沐脚边,为了能自然地够着面具,他与萧沐的距离靠得极近, 近到二人的鼻息都交错了。

  萧沐愣了一下,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见公主的脸。

  对方的皮肤在阳光照耀下泛着一点点微光, 肤质细腻像是剥壳的鸡蛋,伴着那稠丽的面容,一缕浅淡清香随着公主的呼吸拂至鼻尖,令人无端想到雪地里的红梅,清冽而妖冶,遗世独立却又倾国倾城,微妙地和谐。

  萧沐愣怔片刻后连忙退了半步拉开距离道:“这是公主的帐子?抱歉, 我好像又走错了。”

  殷离仍挂着那副笑容, 已经顾不上这家伙怎么会又走错, 嘴上说着:“不碍事,回来取东西?”脚下却按住面具往后小心翼翼,一点点地挪。

  萧沐点点头,“我把剑油忘了。”他说时,抱歉地给殷离作了一揖,转身走出帐外。

  看着萧沐转身,似乎完全没看注意到那些破绽,殷离吐出口气,心道了句这个呆子,同时闪电般捡起人皮面具往衣襟里一塞,然后风卷残云似地将桌案上的暗器全部扫进箱子里,又抓起衣架上一件白狐裘领的暗红斗篷披在身上,将底下的劲装悉数遮掩。

  几个动作速度之快,前后不过几息。

  此时萧沐又在帐子外回了头,“公主。”

  殷离披斗篷的动作一顿,再次扬起笑:“怎么?”

  萧沐指了指账顶,“我记得公主昨日说过我的帐子是黄色风向标?”

  殷离闻言疑惑走来,走前还又偷瞄了一眼账内,确定没有遗漏后,才彻底松下紧张的神经。

  萧沐见方才还着一身黑的公主此时披上了一袭红色斗篷,白色的狐裘绒毛随着殷离的走动不断摇摆,扫过皙白的下颚皮肤。

  看着有点痒。

  殷离来到帐外,顺着萧沐所指抬头看去,风向标黄色一面正对着自己,他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却在此时,一阵逆风吹来,风向标吱呀一转,露出背后的一点红来。

  殷离看明白了,他皱眉揉了揉睛明穴,心道了一声失策。

  没想到风向标的两面的涂色竟然是不一样的!

  萧沐也看懂了,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实在抱歉,我这就给帐子上做个记号,以免再唐突了公主。”

  殷离有些无力地点点头,却又不放心地再次看向萧沐。

  这病秧子明察秋毫,方才那么多破绽真的发现吗?就没有想问他的?

  萧沐见殷离如此看着自己,有些疑惑,公主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好像是在等他开口似的。

  他该说什么吗?

  道歉的话他已经说过了。

  他思来想去,又瞥了一眼殷离披在身上的斗篷,恍然大悟。

  公主一向穿红色,方才似乎是穿了件黑色,大概是不满意自己的着装又被他撞见,这才急急地披了件斗篷遮掩吧?

  于是他想了想,认真地道:“公主穿黑色也好看。”

  殷离一愣:?

  见殷离没反应,萧沐又道:“公主天生丽质,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对他来说,衣衫只有红黄蓝绿黑白灰等颜色上的区别,款式绣工纹样什么的,都可以忽略不计。

  殷离面上不显,心脏却莫名地砰砰跳。

  这病秧子哪里学来的这些嘴上功夫?

  还……挺顺耳的。

  他忽然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扭头从侍从手中牵过马匹,一跃而上马背道:“若世子没别的事,我先走一步。”说完也不等萧沐回答,便强作镇定地策马而去。

  萧沐眨眨眼,遥遥对殷离的背影挥手后,便往自己的帐子去了。

  *

  萧沐取了剑油,与队伍回合,他避开地图上标记的释放虎王的区域,率领一行人寻找猎物,越走越远,至傍晚时行进到了山林深处。

  一路上他依靠超高的箭术猎得了许多飞禽走兽,但一直没有发现大型动物踪迹。

  入夜之前,他们发现了一处废弃洞穴,此时天色已晚,萧沐决定原地休整,便命令队伍停了下来。

  茗瑞带人打扫了洞穴,生了篝火,用木柴草堆铺成一张临时睡榻,又在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毡毯子,这才让萧沐坐下。

  萧沐从茗瑞手中接过药丸,就着水咽下,诧异地发现这药丸不仅不苦,外头包着的糖衣还带着丝丝甜意。

  他脑子里忽然浮现殷离喝药时皱眉的模样,于是道:“这蜜丸好,以后把药都制成丸子。”

  公主以后要是再喝药就不必喝苦汤了。他想着。

  茗瑞笑了笑,“爷,咱们这是在外头不方便才制成蜜丸的,想要见效快,还得是汤剂。”

  二人聊着,忽然听见一声破空声,随后是微弱的爆裂声响。

  人们抬头望去,见空中炸出了一串烟花的形状。

  “这是谁找着猎物了给队伍传信吧?看起来离咱们特别近,不出两里路。”

  茗瑞眼光发亮,对萧沐道:“爷,看着的响箭距离,那猎物应该就在附近,不如咱们去抢了……”

  萧沐果断摇头,“人家先找着的猎物踪迹,我们抢来胜之不武。而且那响箭方圆百里都能看见,怕是行宫看台上的人都瞧见了,若是明抢,难免落人口实。”

  茗瑞有些不甘心地挠挠头,嘀咕了一句,“爷还真是光明磊落。”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自我开解了:“那猎物这么近,可咱们却都没发现,可见不是什么大型猎物,世子爷看不上,不打也罢。”

  此时距离洞穴不过百丈开外的一座小山头峰顶,殷离皱着眉从袖间掏出一块帕子,颇为嫌弃地沿着一根一根的白皙手指擦拭血迹。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胸前一道剑伤,正扭曲地躺在地上。

  身边一名影卫懊恼地嗨了一声:“没想到这探子有响箭藏在袖中,临死前还给放出去了。”他说完又冲殷离躬身请罪,“没能阻止,是属下无能。”

  殷离摆摆手,“算了。”

  想必此时殷嗣已经获得了萧沐的方位,正派人过来了。

  方才他一路跟着萧沐到此,发现了这名探子,他料定是殷嗣的人,果断出手,没想到这探子还是个死士,拼了一条命也要给主子传信。

  殷离看着山脚下营地升起的篝火,道:“十四,派人告诉阿七,率我的狩猎队伍往南边走,顺道查查萧沐那幅地图上标记的地方到底藏着什么蹊跷。”

  殷离在与萧沐分开后,半道让阿七易容成他的模样,率他的队伍正常狩猎去了。

  此举一是为了掩人耳目,营造五公主正在狩猎的假象,二是为了查查殷嗣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

  说完他还不放心,又道:“另外,派人查一下张栋之。”

  待十四离开。殷离向前走出几步,半蹲下来,一只手肘搭在膝盖上。他垂眼看向山脚,那里有不断有扈从来往进出洞穴。

  他张弓搭箭,眯起一只眼睛对准了洞口的草地,随后便听嗖地一声,箭矢破空而去,眨眼间,箭簇入地三分。

  侍卫们紧张地拔剑而出,萧沐却在看见那箭翎后会心一笑。

  来了。

  萧沐摆手示意侍卫退开,随后信步上前打开箭簇上的字条,上书:你的行踪已暴露,有危险,速速转移。

  还是那熟悉的字迹。

  萧沐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对方不是太子的刺客吗,为何要提醒他?直接出来见他不就好了?他都好久没打架了。

  难道……这回太子要派别人来?

  萧沐恍然,刺杀失败太多次,太子会换人也属正常。

  不过……

  他没有半分身为刺杀目标的自觉,反而目露期待,不知道这次派来的人怎么样?希望不比之前那些刺客差。

  其实他对那些刺客挺满意的,特别是为首的那个,是个可塑之才。

  他正陷入跃跃欲试的期待中,此时不远处的峰顶,殷离居高临下,目光沉沉地看着站在洞口的萧沐。

  虽然距离遥远看不清表情,但这病秧子……

  好像很兴奋是怎么回事?

  须臾,殷离皱起了眉,心道自己失策,一个上赶子找刺客刺杀自己的人,又怎么会被他三言两语劝走呢?

  既然吓不走,那他只好勉为其难,再多帮这病秧子看顾一下吧。

  *

  猎场的另一边。

  殷嗣骑在马背上,遥遥望见在空中炸响的烟花,不由皱紧了眉。

  “这病秧子怎么在那?”

  明明都拿到了地图,为什么不按地图标记的区域走?

  他竟不想要虎王吗?

  又或许……殷嗣心头一沉,面露不甘,这萧沐居然多疑至此?连张栋之的话都不信?那不是萧沐自己利用军饷案施恩招揽的人吗?

  看来想要骗过这家伙不那么容易。

  可如此一来,他事先布置下的陷阱岂非全白费了?

  见他面露不快,身旁有人揣测了上意,心思一动道:“殿下,陷阱用不上,咱还有别的办法。”

  殷嗣侧目看他,“说。”

  那人谄媚一笑,“您忘了,咱们除了陷阱,还在猎场里放了些东西,若是全聚集起来,就萧沐带的那点人,恐怕还不够它们塞牙缝。”

  听见这句,殷嗣的双眼微微眯起,“倒是个主意,反正都是用来猎杀的,不如让它们更有价值些。”

  “不过,当时投放时就着意分散了,怎么把他们聚集到萧沐那去?”

  “都是些嗜血的畜生,属下有法子,把它们引过去便是了。这些畜生都饿了好些天了,只消引到萧沐营地附近,保准……”那人说时,做了个手刀的动作。

  殷嗣轻笑一声,挥挥手,“去安排吧。”

  那人应声称是,转身带了几个人便快马而去。

  *

  直至深夜,王府的扈从们或靠在墙根,或就地打了个地铺,都睡着了,侍卫们轮流在洞穴外守夜。

  萧沐悄悄提着剑,无声无息地走出了洞穴,来到一处僻静地,并故意留下自己的踪迹,等待刺客上门。

  偶有夜枭的声音响彻夜空,他抱剑背靠一棵大树,仰头望天,透过林间间隙,看见漫天星河。

  不消多久,耳边传来踩踏落叶的沙沙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

  萧沐耳根一动,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剑鞘。

  来者只有一人,且并无杀意,在他身后数步开外停下了。

  认清来人气息,他垂首轻笑了一下,正欲开口,便听见那人道:“我知道你孤身一人离开营地是想把刺客引开,但你痕迹留得这么明显,未免太刻意了。”

  萧沐勾唇一笑,转身看见夜色中一个黑色的影子,道:“我等你好久了。”

  那人影微微一顿,从黑暗中走近了些,借着月色,萧沐看清了那张脸。

  男人一幅平平无奇的面容的面容上生着一双极漂亮的,勾魂摄魄般的眼睛,并带着强烈的违和感,仿佛这双眼睛不该生在这样一幅面容上。

  迟滞片刻,男人才道:“太子未必会放过你的人,就算你试图把刺客引开,营地恐怕还是会遭伏击。”

  萧沐疑惑歪了歪脑袋:“你为什么要提醒我?你不该是太子的人吗?”

  不等殷离答话,萧沐又道:“我知道,你失败数次,太子对你没耐心了?”

  殷离:……

  虽然听着不爽,但是无从反驳。

  萧沐忽然话锋一转:“你要不要来王府?”

  殷离意外地瞪大眼:几个意思?

  这病秧子莫不是在招揽他?

  活到这么大,他第一次见到被刺对象招募敌对刺客的。

  该说萧沐是心大,还是自信过头?

  殷离看见萧沐的眼睛在月色下亮晶晶的,十足的认真,还很期待。

  他忽地一怔,这幅神情,他以公主的身份从来没有看见过。

  好像萧沐对公主总是神色淡淡,反而对他这位刺客常常露出欣喜的目光。

  他嗫嚅了一下,有些不是滋味地道:“不了。”

  萧沐略显失望,“也对,你是死士,太子恐怕不会放你走。”

  他很快就放弃了说服,并提剑指向对方,“上回我教你的招式练得如何?咱们练练。”

  殷离看萧沐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叹了口气,“你想打架,等出了猎场,我陪你打,现在不是时候。”

  萧沐讪讪收回剑,“那我们以后可以约定一个固定时间见面吗?我不想一等就是半个月。”

  殷离:……

  身为被刺者竟然约刺客刺杀自己的时间。不愧是萧沐。

  虽然这么想着,可殷离在听见那句“不想再等你半个月”的话,唇线还是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固定见面时间吗?也不是不可以,那就……

  他正欲张口,却在此时,夜空中传来一声狼嚎。

  二人都是神色一顿。

  一声狼嚎响过后,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响起,并且距离越来越近。

  二人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营地。”

  话落,两道身影同时向营地的方向疾驰。

  待到了洞口,萧沐见侍卫们已经都醒了,纷纷举着火把警惕地望着面前的林子。

  密林深处,黑暗之中,出现数十双绿光莹莹的眼睛围绕洞穴,并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世子爷!”侍卫长见了来人,立即上前将萧沐护在身后,紧张地沉声道:“是狼群。”

  狼嚎声充斥耳际,幽幽绿光越来越密集,已经将营地团团围住,在黑暗的森林中伴随着狼嚎声显得异常可怖。

  有扈从见了黑夜中的狼群数量,举着火把的手都在不住地颤抖,他们拢共不过二十多人,可面前的狼群数量,已经快要数不清了。

  狼群缓缓靠近,在火光的照耀下,它们龇牙咧嘴,从齿缝间溢出些许涎液,并发出呼哧呼哧的低吼声,目光贪婪而血腥。

  侍卫们挥舞火把,试图驱赶,可在绝对数量的压制下,狼群并不畏惧,反而将包围圈越缩越小。

  众人的身后是洞穴与峭壁,身前是以扇形攻势包围了他们的狼群。

  殷离握紧了剑柄,心头一沉,此时是春季,野外食物并不匮乏,正常情况不应该聚集数量如此庞大的狼群。

  并且这些狼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刺激了,看起来攻击性十足,对火焰毫不畏惧。看起来很不正常。

  他警惕地看着狼群,缓缓拔剑出鞘。

  侍卫们挥舞着火把,却驱不退狼群,他们背靠着背形成一圈,将萧沐护在身后。

  侍卫长道:“世子爷,狼群数量太大,我们人手不足敌不过的。您躲进洞穴里,我等誓死守住洞口。”

  茗瑞早已紧张得瑟瑟发抖,拉着萧沐的衣摆,发出哭腔:“世子爷,咱们快走吧。”

  萧沐按下茗瑞紧张的手,将对方退至身后,面不改色道:“别怕,死不了。”

  便在此时,似乎是察觉到了人们的恐惧,数头狼瞬间一跃而上。

  有扈从发出了惊呼声,侍卫们只觉身后一道阵风拂过,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几道剑光划破夜空。

  伴随几声呜咽惨叫,数头狼砰然倒地,温热的鲜血瓢泼而下。

  头排狼群几乎是眨眼之间悉数倒地。

  萧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众人身前,手中持剑,微微侧脸对身后众人道:“你们退后些。”话落,一道旋风自他脚下平底而起,令周遭温度骤降。

  狼群仿佛被这气场震慑,停住了前进的步伐,只是那低吼声更加明显了。

  众人亦震惊得呆愣原地。

  殷离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斩杀数狼,手中剑的剑锋上流淌着狼血,见众人不动,他高声道:“别愣着!扈从退至洞口点燃大量火把投掷狼群,侍卫掩护萧沐与我。”

  众人被这一声唤回神来,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个身手惊人的家伙竟有着一张陌生的面孔。

  见侍卫面露疑惑,萧沐沉声道:“听他的。”

  世子发话,众人不疑有他,立即行动起来。

  便在此时,头狼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原本被二人杀得不住退缩的狼群又躁动了起来,纷纷跃起直冲而来。数量之大,几乎是如潮般涌来。密密匝匝的狼群顷刻将众人淹没。

  茗瑞缩瑟在人群后面瑟瑟发抖,却见在前方,两道身影背对着背,分别应对一个方向的进攻,伴随着剑光闪烁,在他们身前,不断有狼倒下。

  几乎仅靠两人就形成一道防御屏障,有如天神一般。

  只见火光之中,萧沐一人一剑,扬起的剑风呼啸,如秋风扫落叶,轻飘飘将跃起的狼群斩落。

  茗瑞一愣,世子爷,好强啊。

  还有另一个影子是谁?竟然能与世子爷站在一起。

  耳边传来狼嚎,他回过神来,连忙加入扈从,将点燃的火把向四周掷去,将隐秘的夜间深林彻底照亮,令群狼无所遁形。

  森林狼死伤无数,头狼见势不妙,发出撤退信号后掉头便跑。

  殷离见状,抬臂释放一支袖箭,只听嗖地一声破空声响,头狼后颈中箭,栽倒在地。

  萧沐配合默契,立即对挣扎欲起的头狼一剑挥去,剑气势如破竹,竟如一道刀锋般飞驰数丈开外击中头狼,一击毙命。

  失去了头狼的指挥,狼群瞬间大乱,四散奔逃。

  殷离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响彻深夜中的山林。

  围绕洞穴的几个小山包上,出现了数道黑影,影卫们张弓搭箭,在火光的照耀下,对准了狼群狙击。

  顷刻之间,大量箭矢如雨点般落下。

  四散逃窜的狼群不断中箭,或栽倒在地,或重伤奔逃,不断发出痛苦的呜咽与哀鸣声。

  至此,人们对狼群的反向猎杀开始了。

  洞穴前火光冲天,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这场围剿直到晨光熹微方才止歇。

  晨光照亮四方,目之所及,弥漫着大火后的烟尘,狼群尸横遍野,直至密林深处。彻底结束战斗后,人们见此情形都愣住了。

  “这……么多?”

  “乖乖,咱们世子爷要拔得头筹了吧?”

  侍卫长拭去额汗与脸上沾染的狼血,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路铺到密林深处的狼群尸体,简直不敢相信这竟是他们的战果。

  当然,光看这些狼身上的伤势就能判断大部分拜谁所赐,不少狼是被锋锐的剑气所伤,一击毙命,还有许多身上遍布刀痕与箭矢。

  萧沐长出口气,后退几步找到一块岩石坐下休息,奋战一夜,他早已精疲力尽,喉咙间痒意袭来,不由闷咳了两声。

  茗瑞连忙取了药给他送服,另一边的侍卫们则开始清扫战场。

  殷离顺着狼群来时的路线一路找寻,终于在平地与密林的交界处,发现了大量动物血迹。

  十四站在他身侧,用剑尖扒拉了一下地面的血迹与动物残肢,“是有人故意布置在此,用血腥味将引狼来。”

  殷离半蹲下来,扒拉开一头狼的口腔与皮毛查看,片刻后眯起眼,“这些狼的牙齿与皮毛的磨损程度都与野狼不同,应该是被圈养的,并且有专人训练过。”

  是谁投放进猎场,又如何引过来的不言而喻。

  不远处的峰顶,几个人影遥遥见到下方的场面,交头接耳说了点什么后,便纷纷掉头钻入了密林中。

  茗瑞指挥扈从们将狼堆放在马背上,一边数数一边心惊不已。

  侍从们随着报数发出阵阵哗然,最后报数声连成一片,“七十一……七十三……”最后数字定格在了:“七十六!”

  “世子爷!”茗瑞兴奋地扭头冲还在休息的萧沐呼喊:“这么多狼,咱们的马匹载不下啊。”

  萧沐没有捕猎经验,有些发愁这么多狼该怎么处置时,见殷离迎面走来:“猎场有巡逻的护卫队,他们会替参赛者将猎物送回行宫。”

  殷离说时,在萧沐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看着对方,“我的属下已经去寻他们了,你在狼身插上带白翎的箭矢交给护卫队,再派几个人跟着送去便是。”

  萧沐奋战一晚,已然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刚服下了药正微微地喘气,听见殷离的话,他仰头看过来,晨曦微光如星点半落在他漆黑的眸子里。

  他无力地笑了笑,“谢谢,算我欠你个人情,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殷离看着萧沐白到略显脆弱的肤色,以及被薄汗浸湿而贴在鬓边的几缕额发,他背在身后的指尖揉捏了一下,忍下给对方擦拭的冲动,喉结一滚,扭头望向从地平线升起的晨光,道:“我叫……阿黎。”

  “阿离?”萧沐一愣,跟公主同名?

  “黎明的黎。”殷离又补了一句。

  萧沐哦了一声,低低地道:“真巧。”

  他太累了,体质太差熬不得夜,又因刚刚服下的药物起了效,刚说完这句,便昏昏欲睡地垂下眼睑。

  纤长的睫毛微微地抖,随后萧沐身型一晃,上半身向前倒去。

  殷离眼看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朝自己栽过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扶。

  下一瞬,萧沐便落入了一个怀里。

  那怀抱充满了狼血的血腥气,却依然遮掩不去从对方身体里散溢出的一点清香。

  好熟悉的味道。

  萧沐模模糊糊地想着,好像在哪里闻见过。

  可他太累了,思绪很快断片,脑海陷入一片混沌,下意识地在殷离怀里蹭了蹭,找到个舒服的姿势便沉沉睡去。

  怀里的人像猫儿似地蹭得殷离心尖都在痒。

  他身体微僵,一动都不敢动,片刻后,带怀中人睡沉了,他才强压下纷乱的心跳,将人打横抱起,往洞穴走去。走时扭头对众人道:“打扫营地,原地休整,还有战斗力的轮流戒备,不得懈怠。”

  影卫们得了令纷纷行动起来,茗瑞疑惑挠着后脑勺,这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到底是谁啊?怎么对他们王府的人发号施令起来了,还喊得那么顺口。

  不过,见识了此人的实力,昨晚又得到萧沐听从此人的命令,众侍卫也不敢懈怠。

  侍卫长扯了扯还在蒙圈中的茗瑞,压低声音道:“这还看不出来吗?你看他们的身手,还跟世子爷配合那么默契,明显是一起练过的,肯定是咱们爷悄悄养的暗卫啊。”

  茗瑞恍然大悟,拳落掌心,“不愧是咱们世子爷,早就未雨绸缪,派了暗卫一路保护咱们呢。”

  茗瑞看着从被殷离的后背遮挡,从臂弯里露出小半个脑袋的萧沐,目光亮晶晶,他可太崇拜他们家世子爷了!

  *

  春猎为期不短,时不时会有参赛队伍为了轻装简行,派扈从或猎场卫队提前将捕到的猎物送出,待收围时再一并计算猎物数量。

  不过这才第二天,照例就算有猎物送出,也都是些易于捕获的小型猎物。

  所以此时的行宫看台处,观看者寥寥。

  时至黄昏,一条浩浩荡荡的队伍出现时,还没多少人注意到。

  直到那满载着猎物的马匹队伍出现在猎场出口,行进至行宫范围了,才有人讶道:“那是什么?马背都堆成山了。”

  “好像是狼!”

  因为数量太多,每匹马背上都挂着足有三四头狼,行进缓慢。

  人们因为好奇,纷纷伸长了脖颈张望,原本寥寥的看台人群越聚越多。

  看着驮着猎物的马匹队伍几乎连绵不绝,有人惊呼:“嚯!这到底猎了多少头狼啊!”

  此时的帝后本在主帐里,听见外头的喧哗声,亦来到看台前。

  云皇后在看台上居高临下地望见堆满了马背的狼尸,不由面露得意。

  这定是嗣儿之前驯养的那批狼了。

  那些是狩猎之前就放进了林子里的,就等着殷嗣当众将这些狼猎来,再加上已经是囊中之物的虎王,定能力压群雄,稳稳地夺得头筹。

  既然这么早就猎了狼,看来嗣儿进行得很顺利,想到这里,云皇后心头畅快,不等计数官禀报,已面露十足的欣喜,对隆景帝道:“也不知是哪家的队伍,猎到如此多的狼,当真英武过人。”

  亦有官员附和:“这么多狼,怕是少说也有半百,这才狩猎第二日呢。不得了,便是当年萧老王爷也不曾有如此战绩。”

  “是啊。”隆景帝半是调笑地指着这些大臣道:“可惜皇家子嗣凋敝,若非嗣儿与离儿猎得,今年这张金弓怕是要便宜你们这些老家伙了。”

  官员们发出笑声,立即有官员道:“陛下正值壮年,亦有十六皇子尚在襁褓之中,怎能说是子嗣凋敝。我大渝必定能枝繁叶茂。”

  隆景帝浅笑了笑,只瞥了皇后一眼并不答话。

  云皇后见状,勾了下唇,亦附和道:“是啊,陛下如何说出这种话来,要论子嗣凋敝,那还得是萧家。”

  此言一出,场面立刻安静下来。

  人们纷纷垂首不语,面色复杂,唯云皇后脸上挂着得胜般的笑意。

  未久,计数官举着一直白羽箭快步而来,“报!共计七十六头森林狼。”

  话落,场面一片哗然。

  “七十六只!这怕不是要赢了吧?”

  “到底是谁家的!”

  议论声热络起来,众人都在好奇是到底是谁竟然能一夜之间猎得数量如此庞大的狼群。

  云皇后脸上的笑意收敛不住,已经能够想象自己儿子夺得金弓时的场面了。

  隆景帝亦赞许的点点头,“谁猎得的?”

  计数官道:“是萧王府。”

  话落,场面一静,旋即爆发出更热烈的议论声。

  “萧沐!”

  “那个病……呸,萧世子?怎么可能?”

  隆景帝亦挑起眉,颇有些意外。

  而此时,云皇后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紧盯着那箭矢,厉声道:“你没有搞错?这怎么可能?”

  计数官垂首跪地,举箭过头顶,“所有箭矢都是白翎,不会错。”

  云皇后面色铁青,袍袖下拳头捏得死紧,明明是给嗣儿准备的狼群,怎么成那个病秧子的猎物了?!

  隆景帝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后,瞥见皇后的面色,有些畅快地轻笑两声,“这位萧世子自从娶了离儿之后,还真是屡屡出人意料啊。”

  “皇后,你说是吗?”

  云皇后深吸口气,“是啊,阿离还真是萧家的福星。”

  隆景帝意味深长道:“那萧家可真是要好好谢谢皇后,毕竟皇后可是为这桩婚事出力不少。”

  云皇后眼角一抽,强颜笑颜地点点头,“确是如此。”

  *

  另一边,殷嗣一行人正将一只足有丈余高的虎王围困在陷阱中,他们困了整整一夜,而虎王却未不见疲累,仍红着眼发出阵阵震耳欲聋的虎啸声,并意图挣脱束缚。

  眼见老虎越发恼怒,几乎就要挣脱绳索,一名侍卫举了枪咬牙正欲刺去,却听见殷嗣怒斥道:“不准伤了虎皮!给孤对准了,只许从嘴里或眼睛刺进脑子里去。”

  那侍卫便又退了回来,这要求实在是为难人,众人不着痕迹地互望一眼,纷纷犹豫着不敢再上前。

  此时几名黑衣人赶了回来,噗通一声跪地,“殿下!”

  殷嗣本是因为熬了一宿正烦躁不已,看见来人,心情也好了些许,“得手了?”

  来人头都不敢抬,好一会儿后,才道:“狼群……狼群全都……”

  见对方支支吾吾,殷嗣察觉不对,厉声道:“说话!”

  黑衣人把心一横,咬牙道:“狼群被绞杀了。”

  “怎么可能?!”殷嗣不可置信,“那么多狼,全死了?萧沐呢?”

  “萧沐把狼尸缴获,送回行宫了。”

  殷嗣瞪大了眼,扭头看向那位给他出主意的属下,怒火中烧,“看你出的好主意!萧沐没死,反倒把孤的狼全都送给了他!”

  对方早已滑跪在地,“属下也不知那萧沐竟然能一夜之间斩杀七十多头森林狼,这绝无可能!他一定,一定有蹊跷……”

  “一定个屁!”接连受挫令殷嗣被气出句脏话来,“狼是你引的,能有什么蹊跷!”

  说到这他自知大势已去,咬着牙一脚踹上对方肩头,将那人踹翻在地,连踹几下后还不解气,又抽出鞭子狠狠地抽在那人背上。

  对方抱头躬身,分毫不敢躲,只发出呜呜的哀嚎声。

  待狠狠出了气,殷嗣再次扭头看向被困的虎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狼群没了,要夺得魁首光靠虎王不够,他得速战速决,再去猎一些大型猎物。

  于是他恶狠狠下令道:“今日之内,必须给孤拿下它!”

  *

  萧沐醒来时,殷离正在抱剑斜倚在洞口岩壁上,静静地看着洞外,光线从外照耀过来,勾勒出殷离俊秀挺拔的身姿。

  “阿黎。”

  殷离闻言,扭过头来看他,“醒了?”

  萧沐点点头,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又捂嘴咳嗽一声,哑着声音道:“我睡了多久?”

  “不太久,半日功夫。”

  “今日谢谢你。”萧沐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没能找到什么合适的谢礼,最后看到躺在身旁的追光,视线落在那串猫眼石剑穗上。

  他犹豫片刻,将剑穗取下,递给殷离,“眼下我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剑穗且当做信物,今后有任何需要,只管来找我。”

  殷离垂眼看着那剑穗。

  那分明是他的追光剑,这病秧子分明天天抱着他的剑睹物思人,眼下倒是随手把剑穗送人了?

  他忽感不忿,瞥一眼萧沐手中的追光,扬了扬下巴,“我看你有值钱的东西。就它吧。”

  萧沐顺着殷离的视线看向追光,忽然抱紧了剑,脱口而出:“不行!”

  见他紧张的模样,殷离方才还堵心口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故作好奇地道:“哦?这么宝贝你的剑?”

  “除了它,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殷离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勾了勾唇,明知故问:“它有什么特殊吗?”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听萧沐说出这是他心爱之人的剑,等等诸如此之类的话。

  却听见萧沐抱紧剑低低地道:“老婆绝对不能让。”

  萧沐心道他的老婆太好了,人人都想要,情敌太多可怎么办?以后没必要还是少让人瞧见追光吧。

  殷离闻言皱了皱眉,这话听着怎么好像不大对劲。

  虽然这是确实你老婆的剑,可也不至于让了你的剑就等于让出老婆了吧?

  此时影卫们来报,“主子!晌午时猎户在附近发现了几头野鹿踪迹,侍卫长跟十四已经把它们猎来了。”

  洞穴外不断传来雀跃的惊呼声,茗瑞喜笑颜开地跑了来,“世子爷!快来看,咱们今日大丰收啊!”

  萧沐循声而出,见已经被搬运过来放在平地上的几头野鹿尸首,点点头,赞许道:“不错。”

  “这些,加上昨日的猎物还有那些狼,够咱们拿个第二名么?”

  萧沐本能地认为自己该悠着点,要是一直这么好运气地猎下去,没准就要拿第一了,那可不行!

  殷离轻笑一声:“有那些狼,怕是头筹也够了。”

  萧沐一听,大惊失色,“不行不行。”他立即指挥茗瑞,“把这些鹿还有剩下的猎物交给护卫队,换成红色箭羽,就说是五公主猎得的。”

  殷离闻言,心情忽而明媚许多。

  没想到这呆子这时候还念着自己,虽然他不需要帮忙,不过……

  就姑且领了你的心意吧,他想着。

  殷离压下几乎要翘起来的唇角,故作不解地道:“还有人到手的头筹不要?”

  他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想听听萧沐还能说些什么话让他高兴,例如公主比名次更重要,诸如此类,他都给萧沐想好了。

  却听萧沐道:“我不想要弓,我只想要止水剑。”

  嗯?殷离挑眉,这回答跟想象的不太一样。

  “为何?”他说时瞥一眼对方抱着的追光,“就这么喜欢剑?”可止水剑又不是公主的,不至于也喜欢成这样吧?

  只见萧沐认真点头,“剑是老婆。”

  殷离一愣,一直埋藏在潜意识中的,某个被他刻意忽略了的疑问被这一句点醒,不受控制地跳进脑海中,并飞快闪过方才萧沐的那句:老婆绝对不能让。

  一个震碎三观的猜测隐约升起。

  “什么意思?”殷离不可思议看向萧沐。

  见殷离惊疑的表情,萧沐了然,大概是老婆这个词不常见,对方没听明白。于是他换了一个词汇,着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强调道:“剑乃吾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