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鸢和莫寒苼坐在玉林楼大堂正中间, 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
三天了,已经整整三天了。
从虞阙进去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天了。
没有任何人从那个房间里出来。
原本, 盛鸢肯让自家小师妹单枪匹马进结界, 就是因为晏行舟也在里面。
她可以不相信她这个小师弟的为人, 但她对小师弟的实力深信不疑。
在她看来,既然晏行舟也在里面,那她就没必要去担心他们的安危,有晏行舟在, 他们要出来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然后她就等了三天。
第一天,她气定神闲。
第二天, 她眉头紧皱。
第三天, 她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直到现在, 看到那个仍旧没有动静的房间, 盛鸢这才明白了一个问题。
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哪怕小师弟也一样。
她想起了小师妹曾对她说过的话。
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十分的有道理。
她从一开始, 就不该把小师妹的安危寄托在那几个没用的男人身上!
否则的话,她也不至于现在才开始费尽心思的思考着, 她到底该调过来多少妖兽,才能把这整个玉林楼给埋了。
两千?五千?还是说先调它个两万以备不时之需?
盛鸢眉头紧皱,思索着两万妖兽把那个结界之灵逼出来可行性。
而莫寒苼也不逞多让。
可能是和七念宗的人待久了,她现在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原本碰见这样的事, 她想的是如何在确保其他人安全的情况下先礼后兵。
而现在, 她已经在数着手里杀伤性最大的武器, 认真思考炸了整个玉林楼之后把阙儿炸出来的可行性。
玉林楼里灯火暧昧。
两个女修因为出色的容貌和那得以见三个花魁的幸运儿亲属的身份, 得到了所有修士的注视。
没人知道他们平静的表情之下, 到底在思考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们在这里等了三天,其他期盼着一睹花魁芳容的客人们也等了三天。
其中,有擂台之上想争佛子的女尼,有被虞阙一二胡扔下去的体修,还有清醒之后身体还没恢复好就挣扎着要等师兄的虞珏。
玉林楼里日日客满。
第一天的时候,他们眼看着虞阙进了三个花魁的房间,一整天没有出来,尚且还稳得住。
毕竟良宵苦短,若是换作他们有这个机会的话,他们估计也不肯轻易出来。
然后就到了第二天,她还是没有出来。
这时候已经有人觉得不对劲了。
哪怕是再急色,也总不能两天两夜吧!
然后就到了第三天。
这时候,他们已经什么都不想了,满脑子只有两个字。
牛逼。
如果说第一天他们等在玉林楼是想见见花魁的话,那么到了现在,他们就只想看看那个叫翠花的奇女子,她到底能撑几天。
甚至有人为此开了赌盘。
赌翠花多久出来的,已然是内卷到了两年。
赔率高达一比二百。
现如今,所有人都盯着那扇房门,无论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面色都一水的严肃。
沙漏漏干净了最后一粒沙子,子时已过。
第三天已经结束了。
有人失望,有人庆幸。
而就在众人以为,这一天也是白等了,他们还得等个第四天时,房门突然动了动。
满楼的目光霎时间齐刷刷的看了过去,死死地盯着房门。
房门又动了动。
有女子的声音从里面穿出,带着几分困惑:“这房门关的有点儿紧,你们等会儿。”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
他们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它终于是来了。
打开插销的声音传来。
两扇门缓缓打开。
一双素手伸出。
然后……
房门豁然大开,一个青春可爱的女修从里面探出头来。
和满楼的目光对视着。
女修吓了一跳,杏目圆瞪,惊吓不小的模样。
然后她迟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嗨?”
众人:“???”
他们下意识地也冲他挥手:“嗨?”
女修顿时松了口气,从里面走了出来,还对身后说:“出来吧,没问题。”
众人顿时正襟危坐,知道重头戏来了。
三天,整整三天!
花魁终于要出来了!
第一个出来的是狗蛋,神情平静。
第二个出来的是红儿,脸色铁青。
第三个出来的是花儿,面无表情。
三个花魁一字排开,众人不由得感叹,这翠花姑娘还真是好福气,居然能坐享齐人之福。
众人赞叹的目光就这么落在三个花魁身上,以为这就是结束了。
然而,没有任何人意识到,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翠花姑娘突然推了推旁边的花儿公子,小声道:“你往旁边让一让,走廊太窄,其他人出不来了?”
狗蛋公子看了看她,往旁边让了一步。
嗯?什么其他人?
众人正不明所以时,那房间里,又有人走了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
等等!为什么……又有三个?
此时,突然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震惊道:“这、这不是前三届的花魁嘛!”
于是,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这!
这女子,她居然把前三届的花魁也弄来了!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虞阙。
有人一脸震惊,暗暗猜测这女子到底是何身份,居然独占了三个花魁不说,过往的三个花魁居然还心甘情愿地跟着她。
这可是整整六个花魁。
现在的女修都玩的这么大的吗?三个花魁已然是不够了,居然又拽来三个!
而有人则是震惊之后若有所思。
原来……还能这样……
一片鸦雀无声中,众人都以为,这就已经是极限了。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东西能再震撼住他们了。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看着六个花魁齐齐向两边走开,露出了房门。
女修一脸微笑道:“出来吧,别害怕。”
众人:“???”
还有人?
你一个破屋子,为什么那么能藏人?
又一个花魁吗?
众人冷静地看着房门。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被虞阙牵了出来。
沉默。
死寂一般的沉默。
“碰”的一声。
这是有谁的酒杯掉在了地上。
半晌,不知道是谁,喃喃道:“不过三天,孩子都四岁了,她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如今的修真界,连生子都内卷成这样了吗?”
这句话仿佛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他们面色空白地看着正牵着孩子的女修。
师姐和师娘也很震惊。
进去是一个人,出来时多了个孩子,这很难不让人想歪。
师娘已然想歪了,而且她知道内情,甚至想的更歪。
她惊恐道:“我知道有些结界内外时间流速不一样,难不成阙儿进的这个结界也是如此?我们在外面等了三天,他们其实在里面已经呆了十年?现如今,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师姐尚有理智,她看着一无所知牵着小孩欢快跑过来的虞阙,冷静道:“不至于,不至于,这可能就是那个结界之灵,冷静!”
师娘勉强也冷静了下来。
然后两个人齐齐看着虞阙,面色复杂。
话虽如此,但是他们仍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时,虞阙已经蹦哒了下来,欢快的介绍道:“师姐,莫姐姐,她姓方。”
两个人顿时齐齐松了口气。
不姓虞,也不姓晏,稳了!
然后他们就听见小师妹道:“叫方程。”
两人:“???”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于是,这一天,白玉京里多了一个传说。
据说,有一奇女子凭一己之力夺得六个花魁芳心,那女子绝非常人,不过三天,便带出来一个四岁的娃……
……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终于从玉林楼脱身。
陆广陵径直领他们去了白玉京里他的落脚处。
他热泪盈眶:“三年了!我终于回来了!”
路上,虞阙已经把这三天里在结界中发生的事情给师姐师娘们说了一遍。
两人听得十分惊奇。
而师姐也和虞阙一样,想到了上辈子鬼王身边的那个傀儡女童。
她看了一眼事不关已一般的师弟,决定让师尊他们过来一趟。
而这时,好不容易出来,其他人也纷纷忙碌了起来。
狗蛋公子在联系宗门。
陆广陵在联系师兄。
谢千秋对着玄铁令,不知道在做什么。
连虞阙都在和师娘说着什么,口若悬河。
方程站在热闹的人群中,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没有人能时时刻刻注意着她。
这是她自有灵智以来第一次意识到,她其实不是所有人的中心。
在结界里时,他们可以全都围绕着她转,她也便理所当然的以为,结界里和结界外没什么不同,他们有她就可以了。
直到现在。
她这才知道,他们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师门、自己的生活。
一旦出了结界,他们可以活的丰富多彩,有无数人无数事等着他们,而根本不是她想象的,结界内和结界外没什么不同。
她一时之间有些茫然般的无所适从。
那她有什么呢?
她想起来,她也是有朋友的,她有了神智之后那个误入的残魂。
但她的朋友已经死了。
她突然想,她是不是做错了。
她的朋友离开之后,她伤心了很久。
她想有人陪,她想学东西,于是她抓了其他人的朋友。
那么那些失去朋友的人,是不是也会很伤心。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了抓虞阙的衣袖。
虞阙立刻低头看了过去。
小丫头仰着头,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虞阙了然,当即老练的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还按了按。
方程懵然:“你在干什么?”
虞阙:“看你是不是饿了。”
方程:“……结界之灵不用吃东西的。”
虞阙恍然大悟,然后猜测道:“那是……”
她压低声音:“尿了?要换裤子吗?”
方程跳脚:“结界之灵才不会尿裤子!”
虞阙纳闷:“那你是干什么?”
方程沉默片刻,呐呐问道:“翠花,你也会离开我吗?”
问出这句话时,方程想,她可能会说不会,因为她的那个朋友说过,大人都爱这么撒谎骗人。
但方程心想,哪怕这时候她骗她,她也不会怪她的。
然后她就听见虞阙说:“当然会啦!”
方程:“??”
虞阙理所当然般地说:“这世上,所有人都会离开彼此的,不管是亲人、朋友、还是爱人。”
方程转过身,气的不理她,
虞阙就半蹲了下来。
她郑重道:“但是数学不会,你只要好好学数学,她就会像你的名字一样,永远陪伴你!”
所以,小孩子就不要想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想的太多,那就是作业不够多!
方程听着,愣了愣。
她突然灵光一闪。
她立刻道:“我明白了!我的名字叫方程,而方程又是数学里的东西,那么只要整个修真界都会数学,那就相当于整个修真界都认识方程,四舍五入就等于整个修真界都认识我!”
她郑重道:“我悟了!”
这一刻,幼小的结界之灵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从此不再迷茫。
她要让整个修真界全都学数学!全都认识方程!
她郑重道:“谢谢你!”
虞阙:“哈?”
她一脸懵逼地看着方才还蔫巴巴的小可怜一瞬间活力四射,找陆广陵要了自己房间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关了进去,写写画画。
这是第一次,虞阙她居然没跟上别人的思维。
她无所适从的转过头,想找师兄问一问。
然后她就是一顿。
她看到谢千秋收起玄铁令之后,突然转身走了出去。
虞阙想了想,跟了上去。
门外。
虞珏正站在阴影里,低声道:“大师兄,师兄师姐他们到处都在找你,你什么时候回去。”
谢千秋声音平静:“你回去吧,我暂时住在这里。”
虞珏:“可是……”
谢千秋的声音不容置疑:“回去!”
虞珏顿了顿,抬起了头:“是。”
那双眼睛,在灯火下格外明亮,也格外熟悉。
这一刻,虞阙突然顿住。
她突然想起在结界时,谢千秋问她的话。
你觉不觉得,结界之灵的眼睛很眼熟。
那时,她和虞珏不熟,自然没什么联想。
而现在……
结界之灵的眼睛恍然间和虞珏重合。
虞阙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因着这个猜测,虞阙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这时,谢千秋已经走回去了。
虞阙心里惦记着那个猜测,当即跟了上去。
谢千秋径直走向了方程的房间。
虞阙见其他人仍没注意到这里,也走了过去。
谢千秋敲门,走了进去。
虞阙站在门外,非常清晰地听到他问:“方程,你能告诉我,六十年前,你见到的那个残魂,叫什么名字吗?”
声音沙哑。
虞阙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然后她就听见结界之灵毫无防备地说:“她说她叫谢摇光。”
虞阙脑子一懵。
谢摇光。
这是原著里,原著谢千秋唯一的嫡亲妹妹。
在原著中,她死在了六十年前,鬼王灭门谢家。
良久,谢千秋声音嘶哑地问道:“你化形之后,这双眼睛的样子,是你自己给自己想的吗?”
灯光映照的影子里,年幼的结界之灵摇了摇头。
她声音稚嫩道:“这双眼睛是我那个朋友的,我按照她的眼睛给自己化的形。”
谢千秋一字一句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残魂消散之前,说很遗憾自己没再见哥哥一面,她说,再有一个月,她哥哥就该回来了。”
“于是我就问她,你愿不愿意把眼睛给我用用,我按照你的眼睛化形,那从此以后,我若是偶然看到你哥哥的话,也算是你看到了。”
“她说很乐意。”
谢千秋良久没有说话。
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
他离家拜师时,他唯一的妹妹才五岁。
父母常年闭关修炼,和他情感淡薄,但妹妹却是他亲手养大的。
他走之前,妹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很快。
然后就过了八年。
八年对于修士来说,确实很快。
他的妹妹快十三岁了。
他去信,说在她十三岁生辰时,给她一个惊喜。
妹妹便数着日子来信,给他倒计时。
然后,她死在了十三岁生辰前一个月。
半晌,谢千秋听到自己很平静地问:“那她有没有说,你要是看到她哥哥了,要对她说什么?”
年幼的结界之灵摇头,那双眼睛注视着他。
“她只说,看看就够了。”
“我知道了。”
谢千秋转身推门,脚步匆匆,仿佛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虞阙看着他的背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良久,她小声道:“系统,我记得原著里写过,谢千秋最开始照顾虞珏,是觉得她很像自己的妹妹,对吧。”
系统:“没错。”
虞阙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个像。
因为对妹妹的愧疚,不由自主地照顾一个和妹妹眼睛很像的师妹。
那个师妹却是他灭门仇人的女儿。
虞阙duang duang撞墙。
从前她还没感觉有什么,现在,她只感觉这古早原著真的坑人啊!
男主和女主是灭门仇人,你还敢不敢更坑一点!
她纠结:“所以,我到底该不该告诉他,你师妹是鬼王的种啊!”
动用了所有隐匿气息的法宝,悄无声息的翻墙爬进来,而且还不敢动用术法的魔修正好听到了这句自言自语。
他霎时间一惊,险些从墙头上掉下去。
鬼王的女儿……
他浑身一震!
没有前因后果,他一瞬间发挥了自己的联想。
你师妹是鬼王的女儿。
这个“你”不知道是谁,但这个师妹……
眼前这女修在七念宗不就是师妹嘛!
所以那个“你”,很有可能是恶种?!
玛德!恶种的师妹居然是鬼王的女儿?而且她自己还知道了自己是鬼王的女儿?
魔修一瞬间,悟了。
他想了想,理通了前因后果。
恶种的师妹居然是鬼王的女儿,而且她有可能是最近刚知道的这件事,正在纠结要不要告诉自己师兄!
如此的话……这件事大有可为啊!
已知,魔族正在和鬼族接触,很有可能结盟。
而鬼族正在试图唤醒鬼王。
鬼王的女儿现如今在人族,而且貌似现在除了她自己,就只有他知道。
那要是他们魔君也知道了鬼王之女的消息,还先下手为强的话……
那他们不就拿捏鬼族了嘛!
魔修墙也不翻了,当即找了个安全地方,和魔君汇报了这个消息。
魔君大为震撼。
可是他仍旧谨慎:“恶种的那个师妹不是快十七了吗?她出生那年鬼王一整年都在闭关,时间对不上。”
魔修却觉得很有谱,分析道:“障眼法,恶种师妹可能虚报了年龄掩人耳目,她不是还有个妹妹嘛,她那个妹妹或许就是姐姐,两个人年龄互换身份互换掩人耳目!”
一主一臣分析的头头是道。
于是得出了一个完全相反的结果。
虞阙就是鬼王的女儿!她那个妹妹是个掩人耳目的工具!
魔君大笑三声,只觉得天道都在帮他!
他立刻道:“你去接触鬼王的女儿,务必把她拉到我们这里来!我们不仅要用她拿捏鬼族,还要拿捏恶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