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舍是守塔人, 遇到外敌入侵本能反应,他张开嘴,妖气喷涌而出。
逐白幼年时长在灵力充沛的太清山, 下山后在魔族当城主, 从未感受过如此浓厚的妖气。
逐白是魔物, 第一次知道踩进妖族老巢是什么意思,也是第一次知道为何在苏九归眼中自己是个幼龙。
蕲舍猛地袭来, 张开的蛇鳞如同展开的刀片, 寒气逼人,红柳率先醒来, 拽着温七的领子便往外跑。
只不过这巨蟒巨大无比, 温七和红柳两人就像是两只蝼蚁,他俯冲的速度过快, 红柳根本跑不出去。
砰!
红柳能够感觉到冰冷蛇鳞险些就要贴上自己, 甚至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但巨蟒并没有压下来。
红柳僵着脖子回头, 只看到逐白抬起手,手上包裹着龙鳞, 往上一抬, 一个旋转的黑色阵法张开, 堪堪抵挡住蕲舍的攻势。
温七一颗心险些跳出嗓子眼, 他以前跟过最厉害的人是苏九归,苏九归修为散尽, 遇到妖魔温七都是本能要跑。
他第一次知道, 跟着一头魔龙身边混到底多安全,对面是远古大妖, 逐白还是噬渊爬出来的魔物。
都是长尾巴的一长条,拼血统拼修为, 他师兄未必会输。
逐白可是捅过苏九归一刀的人。
逐白没温七看上去那么轻松,他两手撑着蛇头,如同蚍蜉撼树将他猛地朝右侧一偏,这力道大,蕲舍不是个任人宰割的幼虫,反抗时带起的巨力险些将他甩出去。
逐白一跃而起,踩到蕲舍背上,蛇鳞湿滑,很快便被甩开,一头远古妖兽,已经死过一次了,纯靠本能在行动。
逐白不会死,蕲舍也不会死。
两人不分伯仲,打起来翻江倒海,逐白刚在塔尖上休整,只是一个瞬间的功夫,蕲舍长尾一横,碎石崩断,直接打断了塔尖。
红柳趁机用红线将温七一缠,将他带离是非之地,红柳行走江湖多年,早就明白一个道理,打不过的时候千万别添乱,找个地方躲起来便可。
可这地儿就这么大,头上还有个滚烫的岩浆,这能躲哪儿去?
天妖塔幻境已破,肯定会有出口。
逐白与蕲舍缠斗,分神道:“你们帮忙!”
红柳立即道:“怎么帮?”
逐白一个分神被蕲舍甩到塔身,道:“御剑。”
“什么?”红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哪儿来的剑?
逐白一咬牙,一口甜腥涌上来,道:“找到苏九归的剑。”
苏九归当年留了三道剑意下来,随着剑意主人身陨,剑意逐渐虚弱。
但苏九归灵相还在,剑意只需被人唤醒,能杀蕲舍一次也能杀他第二次。
红柳听到这番话咬到了舌尖,逐白和苏九归一个比一个离谱,那是苏九归鼎盛时期的一道剑意,红柳找到剑意就不错了,要去御使他的剑是不是天方夜谭了?
逐白越发吃力,道:“温七是他徒弟,肯定继承了他的道心。”
温七是正儿八经的传承,苏九归言传身教肯定教会了他什么。
温七只是打地基慢,并不代表苏九归什么都没教。
红柳脸色越来越差,她一眼看出逐白有点疲惫,这儿是妖境,不是噬渊。
妖境是妖族的地盘,妖力源源不断,逐白总有耗尽的那天。
温七也发现了,这个逐白跟云间城的那个不一样,云间城杀苏九归的逐白邪气野性,不拘泥于生死,像是个活修罗,他人生死全然不放在眼中。
逐白找到了自己的道心也找到了弱点,他没有以前那样强大了。
逐白挡在二人身前,道:“快走!”
温七和红柳没再拖延,转身便走。
蕲舍原本应当乘胜追击,此时突然呵呵笑起来,“你们是陆云戟的徒弟?”
他身形庞大,一旦发音整个地下都在颤抖,回声一声声荡开,是陆云戟的徒弟,陆云戟的徒弟……
逐白皱了皱眉,蕲舍抖了抖自己的蛇鳞,他不太像个蛇,更像是个爱美的孔雀,羽族喜欢梳理羽毛,这条巨蟒竟然喜欢打理自己的鳞片。
“他这样无情无义的人竟然还会收徒?”蕲舍沉沉打量逐白,血红巨瞳毫无感情,“还收了三个?”
他死在陆云戟手中不算冤枉,陆云戟是个让人钦佩的对手,蕲舍如今不人不鬼只能在这儿守塔,他心甘情愿。
任凭他怎么想也没想通,陆云戟最让人佩服的便是因果不沾,他竟然会收徒,还传承了自己的道心。
天大的笑话。
蕲舍说着便笑起来,“难怪啊,都那副模样了,还要让你们快走,我还以为他是心好,不愿意让我滥杀。”
蕲舍觉得这事儿太好笑了,他活了上万年都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他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该不会是为了你们吧?”
逐白抹去嘴角的鲜血,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蕲舍道:“我怕你认不出他!”
他话音刚落,伴随着他的怒吼,天妖塔大门被打开,这是真正的天妖塔大门,不是什么幻境,朱红大门朝两侧猛地张开,像是张开的一张深渊巨口。
里面露出了一个人,那是……苏九归?
逐白一个月没见苏九归了,他变成逐白从未见过的模样。
苏九归跪坐在朱红大门内,身穿一件白色道袍,后背的衣物被人撕开,那道袍残败不堪,只是堪堪挂在他身上。
逐白看过他的身体很多次,薄薄的背脊,突出的肩胛骨,摸上去时会摸到凸起的脊背。
现在,他的后背被人打开,自脊椎骨一道分开,里头涌出了无数妖物,又有无数妖物要钻进他的身体里。
他们头挤着头,脸挨着脸,有些妖物不似人形,都分不清头脸,只是暧昧不清地挤作一团。
他们色彩各异,远远望去,苏九归像是张开两片华丽的羽翼。
他像是个濒死的蝴蝶。
苏九归的双眼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血色,两道血痕烛泪般留下。
他又一次用了幻境,是为了阻止逐白他们进来。
逐白气血翻涌,好像有一只手在一寸寸捏着他的心,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一颗道心轻而易举便要破碎。
苏九归为何不跟他说便要来妖境,这么不信他吗?还是……根本不想让逐白插手。
逐白眼中闪过一股暴虐,他现在是个少年身形,这幅身体像是个束缚。
逐白握拳的手在抖,他花了全身力气来克制自己,道:“他怎么了?”
“修行,”蕲舍道:“你看不出吗?”
逐白一抬眼,黄金瞳疯狂旋转,苏九归这算是哪门子修行,这简直在自虐。
“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对他?”蕲舍一笑,有些自嘲的意味,“我这幅样子,能对他做什么?”
蕲舍是苏九归的手下败将,他已经死过一回了,就靠着一副妖骨苟延残喘,给妖族守墓,一个守墓人能对一个仙尊做些什么。
蕲舍镇守此地多年,从来没人问过他的过去,逐白是第一个,他话比以往多一些,他不介意跟一个三百岁的小魔物说说心里话,道:“我跟他现在一样了。”
逐白眼眶泛红,冷冷看着蕲舍。
蕲舍以前是个妖王,很讲究礼仪,他慢慢爬行到天妖塔上,仿佛爬上了自己的王座,道:“万物可以成精,天妖塔也可成精。”
“天妖塔容纳数万妖物的妖丹,你见过妖丹解体吗?妖丹若是不加以处置,会在原地留下业障。”蕲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轻则变成一片瘴林,重则变成禁地,你想想容纳妖丹的天妖塔会是如何?”
天妖塔吸食妖力,将业障融合贯通,他并非完全溶解了妖丹。
“我刚知道苏九归要来,还以为他来找死,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若不是他,我现在当妖王还当得好好的。”
蕲舍说到这儿啧了一声,蛇信子像是一把长鞭游动,道:“我后来再一看,发现他果然是来找死的。”
“苏九归一进来,我便知道他有所不同,他身上带着妖丹,我跟这东西打交道多少年了,一眼就能看出,他身上的妖丹不止一个。”
蕲舍道:“我没想到,堂堂云戟仙尊变成这样。”
“我那一瞬间都没有多少恨意,只有一点可怜,原来仙尊也不过如此,到头来跟我一样,我属于天妖塔,他也将属于天妖塔。”
“天妖塔吸纳所有妖丹,融会贯通,活妖根本不敢走进来半步,我还没动手,他便不行了。”
苏九归身上的妖丹不可能阻挡天妖塔本身,他一进塔,身上妖丹便自动被吸纳,包括他狐族的妖丹,还有最开始的蜘蛛。
那一瞬间,苏九归重新变成了个修为散尽的可怜虫。
重生后,苏九归第二次散尽修为。
逐白嘴唇在抖,他快步走向天妖塔大门,他不知道如何下手,但想距离他近一点。
他快走到朱红大门前,背后的蕲舍突然出声,“六百年前,他来过一次妖境,那时候他便在寻找一个秘密。”
逐白脚步一停,缓缓转过身,问:“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蕲舍有些诧异,果然逐白过分年轻了,道:“他守渊人当得好好的,为何突然要来妖境平息祸乱,这就不是他该做的事。”
四大仙山有多少道士,这些事季原初便可以做,为何当时苏九归要下山?
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蕲舍缓缓爬下来,露出一只冰冷的眼睛,猩红蛇眼紧紧盯着逐白,道:“一个仙尊,六百年前便研究吞噬妖丹之道,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什么恶人了。”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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