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符一张连着一张, 如同一张屏障横在苏九归和红柳面前,将墨凛的杀机隔绝在外,稳稳保住他。
仇府巷中出现了一人, 他披头散发, 红衣似火, 双眼上蒙着一块黑绸缎,让人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
他身侧飘荡着一颗人头, 黄符围绕而行, 如同秋叶一般护住原主,这是不老山亲传弟子。
苏九归隔着黄符看他, “好久不见。”
苏九归和季原初的确好久未见。
一个时辰前, 鬼修刚找到苏九归让他离开乐安城,那是最好的时机, 苏九归大可以一走了之, 把这烂摊子全都交给逐白处理, 乐安城人是死是活原本就与他无关。
苏九归选择留在乐安城,果然如季原初所料, 墨凛进了乐安城。
墨凛灵力比苏九归强上十倍, 一只紫色的瞳孔睁开时苏九归就已经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可走。
苏九归被卷入瞳术最后一刻, 他只对鬼修说了一句话, 找到机会去找季原初。
鬼修跟在苏九归身边也算是了解他,当即就知道苏九归到底想要干什么。
越是逆境越可绝处逢生。
苏九归不仅不走, 他还要从墨凛手上把季原初讨回来。
瞳术失效, 鬼修趁机而逃,得到唯一的命令是去找季原初, 这件事只能是鬼修来干,他是季原初的仆从, 有一条可以找到季原初的路。
墨凛果然把季原初带在身边,乐安城城北的一间小院里有一只巨大的金丝笼,笼边设下层层法阵,季原初身着红衣,头发披散,全然没有不老山弟子的影子,更像是一只金丝雀。
季原初被阵法束缚,墨凛临走前给他加深了一遍瞳术,他双眼无神,睁开的眼睛是紫色的,他拥有一双和墨凛一模一样的瞳孔。
那是墨凛在他身上刻下的印记,让季原初永远属于他。
季原初抱膝而坐,看到鬼修都没有任何反应。
施展瞳术不会伤其筋骨,但能一次又一次伤他识海。
季原初封闭识海呆呆傻傻如同孩童,鬼修看见他便心疼。
“主子?”鬼修问。
季原初没有反应,上次他出卖了墨凛的行踪,这次付出了代价,他已经没办法对鬼修的话产生丝毫反应。
鬼修找到季原初筋疲力尽,一路奔波,不知为何而奔波。
苏九归说让他找到季原初,他找到了,然后呢?季原初现在半死不活,他们要怎么办?
鬼修一颗人头飘荡在笼边,他趁着守卫松懈进来的,他害怕外头的守卫找到人,一边提防着一边轻声叫他。
“主子。”鬼修道:“我把话传给苏九归了,他不肯走,他让我来找你。”
季原初露出一双紫色的眼睛,他安静无害,就像是大户人家养的小猫小狗,偏生没有一点不老山弟子的影子。
守卫的声音越来越近,鬼修没那么好命,可能很快就会被发现,他是不死之躯,可这次被带走,下一次再见季原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鬼修道:“主子!你醒醒,有人来了。”
脚步声更近了,鬼修已经看到转角的人影,心想带着季原初杀出去的几率到底有多大,在他心中季原初是害了病,先把人带走,再去找人来治,他不信这世上没有比墨凛更高明的瞳术师。
鬼修咬了咬牙,想要强行带季原初破阵,突然,季原初从牢笼里伸出手,伸手托住了鬼修的后脑。
鬼修以为季原初是在犯傻,他自从中瞳术之后就是这样,刚想说一句别闹,突然呆愣在原地。
季原初的眼睛是黑白的。
墨凛对他瞳术的控制消失了一瞬。
鬼修心脏狂跳不止,苏九归竟然真的做到了,季原初一句话都没说,黄符代表了他的反应。
当守卫赶来时只看到了季原初跪坐在笼边,隔着金丝笼托着一颗人头,他四周围绕无数黄符,黄符仿佛有灵,在他身边飞舞。
黄符越来越快,如同一阵凌冽寒风,让人不得不闭眼,等他们再次睁眼时,原本被墨凛养成男宠的季原初已经消失不见。
黄符充斥后巷,和红线不同,红线是驭灵的玩意儿,黄符是杀人的东西。
黄符起来时带着杀意,直冲墨凛而去,墨凛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被一道黄符割破了自己的左脸颊。
鲜血涌出,墨凛没顾及自己的伤势,他回过头呆呆望着季原初,季原初眼上蒙着黑布,彻底隔绝了墨凛对他再次施展瞳术。
他明明跟季原初见过很多次了,他们翻云覆雨时更深入更仔细地看他,可他根本没见过季原初这样。
这才是真正的季原初。
幻术瞳术会杀人吗?会。
刀剑会杀人吗?也会。
苏九归幻术不比墨凛,在和他斗法时才勉强掌控了自己的瞳术。
但他比墨凛更狠,杀人诛心,苏九归让幻术成真了。
幻境中的季原初被杀连挣扎都不会,现世中的季原初可不是如此,他是不老山亲传弟子,一度被拿来与陆云戟一同赞颂。
一张黄符切入墨凛左肋,墨凛终于反应过来。
黄符切入下肋,季原初用了狠劲,距离他极近,墨凛不仅不把他推开,甚至一手捏住季原初的衣领,将他猛地拽向自己,道:“你竟然真要杀我?”
他自己都有些诧异,这种情况下,墨凛竟然更想问这个问题。
季原初调动黄符紧紧绞着他的血肉,咔嚓一声掰断他的肋骨:“不然呢?”
墨凛笑了,他在幻境中说得对,他会杀季原初千万次,季原初也会杀他千万次。
他们之间不死不休。
·
苏九归和墨凛相争算不上是大能打架,苏九归是被墨凛压着打,季原初出手之后才算是大能打架。
此地瞬间被夷为平地,甚至连个观战的人都容不下。
红柳趁机带走了苏九归,不敢挨得近,她一路往外跑,跑到三条街外才堪堪停下。
乐安城众人在忙着救城,四处都是死去镜人的尸骨,墨凛所在的仇府后巷不断传来爆破声。
此地像是爆发过一场战争。
苏九归情况很不好,红柳刚停下他就吐出一口血,先在天上开瞳术,再跟墨凛斗法,若不是季原初及时赶来他应该会死在这儿。
“道长。”红柳搀扶住他,让他靠墙坐着。
苏九归之前是半盲,现在算是全瞎了,他嗯了一声。
“他们怎么办?”红柳问的是季原初和墨凛。
苏九归:“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又是仇人又是爱人,这事儿不好说了。”
啊?红柳听不懂。
苏九归:“随他们去打。”拆了乐安城也没事。
红柳哦了一声,她还是不懂,男人与男人谈情如此复杂吗。
“对不起,”红柳道:“是我莽撞了。”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给人添乱,早知道苏九归步步为营,她不用在这个时候上赶着出面。
苏九归轻轻摇头,“不,多谢姑娘莽撞。”
红柳哭笑不得,苏九归这种人不肯让人伤心的,道:“你别安慰我了。”
“没有,”红柳错怪苏九归了,他不算什么圣人,他甚至有些死板,该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苏九归不会对一个小姑娘说谎,“你那一砖头砸下来,刚好砸断了幻境。”
苏九归之前的计划很险,他没有把握一定会让墨凛的瞳术失效,万一他拼死都没让墨凛闭眼,那今日死的就是他了。
红柳做法虽然莽撞,但这是让墨凛闭眼最快的办法。
事后苏九归都诧异,如果他知道还有这种破局法门也不至于赔半条命进去。
红柳愣了愣,女子闯荡总会被人说三道四,她必须比人更激进更莽撞才能在男子的世界里站住脚,有人说她不好相处脾气暴躁,有人说她不顾全大局。
可她生来就是如此,哪有什么大局要顾,她想到什么便去做。
苏九归是唯一一个肯定她的人。
红柳一瞬间甚至有点想哭,苏九归看不见,她偷偷抹眼泪也不用觉得丢脸。
红柳已经不把苏九归当外人,把他当成自己半个师父来看,她抹了把脸,终于想到了什么,道:“给,妖丹。”
她身上一直带着镜妖的妖丹,这是她跟温七拼死换来的。
红柳不知道怎么喂,只能把妖丹放在苏九归手心里。
镜妖妖丹接触到苏九归之后如同贝类卧沙,瞬间钻入苏九归体内消失不见。
红柳第一次看人吃妖丹,她以前听说过苏九归恶名,妖界人人都怕他,说他十恶不赦会生剖人的妖丹化为己用,传闻中他好像吃一颗妖丹便能妖法精进。
可现在看来跟传闻中相差甚远,苏九归吃了妖丹后竟然更加虚弱,他浑身发烫,捂着胸口咳嗽,每次咳嗽都会伴随着一口鲜血咳出。
红柳被他吓了一跳,“我,我带你去找医修。”
“无碍。”苏九归对她摆了摆手,镜妖妖丹像是一把镜子碎片,吞进去便是刮骨的疼,但吞噬妖丹本来就有风险,不是每一个妖丹都能乖乖归顺苏九归。
“那你怎么办?”红柳看他难受,一下下拍着他背脊。
“忍着。”他除了忍耐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只能忍着?”红柳心想这是什么道理,她让苏九归靠在自己身上。
红柳有点手足无措,她就是一个小姑娘,只知道打打杀杀,完全没照顾过人,
苏九归大口喘息,喘了片刻才让自己顺过气,“还有一条路,双修。”
红柳半点犹豫都没有,问:“逐白呢?我叫他过来。”
苏九归笑了,红柳那个架势是想把逐白绑床上。
“他不是喜欢你吗?肯定不舍得看你受苦。”红柳嘟嘟囔囔的,在她理解里,道侣互相扶持,逐白如果在此地,苏九归什么毛病都被治好了。
苏九归道:“他在抓鱼。”
“抓鱼?”红柳怎么听不懂,道:“抓什么鱼?”
苏九归这次没说话,他偏头看着一个方向,红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突然,远处爆发出一阵钟声,钟声一圈圈荡漾开来,引得乐安城人纷纷驻足侧耳倾听。
这阵仗比墨凛对上季原初更恐怖,像是平地炸出来一串惊雷,一阵黑烟突然涌出。
那是钟楼的方向。
红柳只愣了一瞬便理解了,逐白和苏九归不是全然被动,幕后所谓的尊主以为自己是猎人,谁知道他们才是猎物。
苏九归牵制墨凛,逐白寻找幕后之人的影子。
乐安城城门被破,死了上千人,苏九归奄奄一息,逐白被人打到家门口,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不可能不反击。
他们要抓到最后一条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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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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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脸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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