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石矿坍塌, 尘土飞扬,四周一片漆黑,张奴被人护在臂弯里, 没受一点伤, 连一丝棉絮都没漏出来。
他感觉到有血滴落在他的头顶, 很快就打湿了一小块棉花,那血又沉又重, 压得他喘不过气。
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清, 也听不到身后人的心跳。
苏九归死了?
逐白让张奴回去找苏九归就是觉得他会死在石矿里。
因为张奴是个老奴才,拎不清轻重, 一下把他家夫人送进了鬼门关?
张奴心中狂跳不止, 说实话他平日里给人当奴才,伺候的都是大人物, 这些人的生死不需要他来操心, 他根本也没在乎过主子的命。可他很在乎苏九归的命, 他从来没被人这么抱过。
张奴费力地转过头,想去看看苏九归的生死。
“我没事。”苏九归的声音传来。
张奴就没听过这么好听的话, 差点想给苏九归跪下。
苏九归感觉自己臂弯里轻飘飘落了两团棉花, 知道这棉花精又哭了, 他颇为无奈, 张奴到底怎么在魔族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活下来的。
张奴瞪大眼睛,他才看清楚现在是什么样, 苏九归紧紧把他扣在臂弯里, 四周都是……藤蔓?
在凌天石矿坍塌的最后一瞬间,苏九归没慌, 第一时间选择向最近的一堵墙跑去。
一瞬间苏九归化出的藤蔓结成一颗错节的树球,将张奴和苏九归牢牢护在中间。
张奴半点事都没有, 他是个棉花精,棉花本身就是以柔克刚,可苏九归不同,他的身体是个狐狸精,狐狸精在这种时候会血肉模糊。
坍塌时巨石的力道让人难以想象,苏九归想要保住自己的命一定会做出取舍,刚才张奴没有听到心跳声。
张奴转过头,一片黑暗中他使劲儿眯着眼去辨别,苏九归的脸在黑暗中只有一个轮廓,可张奴看到他裸露出的一截脖颈,不太对劲,那是……木纹。
苏九归木化了。
抱着张奴的手也不是狐狸精的手,是一截木头,苏九归木化之后显现出一种神性,就像是一尊真正的神像。
“夫、夫人。”张奴想哭。
苏九归听着很头疼,这奴才坐在他怀里一直流棉絮,还总是叫他夫人。
“夫人,我其实……”
苏九归眉头一压,道:“别动。”
苏九归的声音很轻,张奴还没来得及动就感觉背后一冷,那东西又来了。
沙沙沙
凌天石矿坍塌后骤然变冷,黑暗中有什么阴冷冷的东西在蠕动,像是一条巨蟒巡视。
黑暗中的东西很熟悉,那是噬渊的味道。
“它”没有形状,只是一团翻腾的黑雾,沙沙声消失了,“它”停在藤球跟前,好像找到了自己猎物。
黑雾搬走了压在苏九归身上的石块,他的感知和藤蔓相连,能够很明显感觉到身上一轻。
苏九归就算是想跑也无路可逃,他木然地看着眼前的黑雾,想着接下来用什么手段可以弄死他。
可张奴对他摇了摇头,用很轻的声音对他说:“没用。”
没用,逐白试过了,没有用。
逐白是魔龙,这石矿塌了对他来说不算是天大的事,可是他受伤了,接下来还有什么事?
最后一块石块被人搬走,苏九归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强光,那光线实在是过强,苏九归被困在藤蔓中都有无数光线渗透进去。
苏九归下意识闭上眼,强光好像可以穿透他眼皮,让他闭上眼都能感觉双目一片橙红。
身上的藤蔓在蠕动,藤蔓本能地保护他的主子,一条纤细的藤蔓卷上苏九归的面庞,把他的眼睛遮住。
四周有什么东西在游动,苏九归在那一瞬间仿佛感觉到了时间,如同浸入时间的河流,可以听到水流潺潺,时间流动。
“又要干活了。”
“快起来吧老许,不然干不完了。老许!醒一醒,别他娘的睡了,工头来了。”
耳边传来矿工的交谈声,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到了很熟悉的采矿声,他们竟然又在开采凌天石矿。
苏九归睁开眼,发现这样一个睁眼闭眼的功夫已经变样了,碎石朝天上飞去,尘土正在漂浮,他们飞回矿顶,填补每一条裂缝,然后这个凌天石矿便恢复如初。
他们拿着斧头和凿子下洞,蜂巢中的正在分拣凌天石。
“又来了。”张奴又说了这句话。
苏九归怔愣了,他之前猜测这可能是幻境,让他看到凌天石矿之前发生了什么,到底为何而坍塌。
或者这些人是鬼魂,他们人已经死了但是自己不知道,还在重复死之前手中的活计。
但是苏九归身上有伤,凌天石矿真的坍塌过,曾经在苏九归身上留下痕迹。
“又来了,”张奴闭上眼,跟做了噩梦醒不来一般,道:“他们每次都能重活,第一次的时候殿下把我护住,第二次殿下受了伤,我也受了伤,他把我送出去让我去找你。”
金蝉?
苏九归只能想到这个可能,金蝉可以操纵时间,此地的时间被停留在过去了,凌天石矿坍塌幸存者不过十几人,剩下的上千人都被永远留在地底。
他们无法面对凌天石矿坍塌,或者有人故意而为之,把他们永远困死在凌天石矿坍塌之前。
他们会在此地一遍又一遍重复这个过程,当然,苏九归也一样,第一次坍塌苏九归面前可以活下来,但是后面呢?
他能挺得过周而复始的坍塌吗?
苏九归收回藤蔓,身体依然保持着半枯化的状态,矿工已经井然有序继续在开采凌天石矿,过不了多久这里会再次坍塌。
苏九归回过头,发现他进来的那个木门已经消失了,逐白是怎么把张奴送出去的,张奴是个棉花娃娃的模样,应该是逐白撕裂了一条缝隙。
“逐白都干了什么?”苏九归第一次仔仔细细盘问张奴。
“殿下下矿了,然后跟一个人打起来,让我先走。”张奴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苏九归觉得这棉花精脑子不算太好,不过他本来就是个白府扫地的,根本也不知道逐白在做什么。
如果凌天石矿里有一只金蝉,那只要找到这个人,掐死他手里的金蝉便可以停止时间,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逐白当时肯定找到了这个人,不然他也没办法送张奴离开此地,但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逐白竟然赢不过他?
张奴道:“跟他打起来的人,没有脸。”
“没有脸?”苏九归想到了金大人,金大人从来不让人看见他的脸。
张奴沉吟片刻,道:“他脸上有一只蝉。”
苏九归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真的是金蝉,凌天石矿下深埋着的不止是凌天石,还有金蝉。
季原初手里的金蝉是从凌天石矿拿走的,作为回报季原初给凌天石矿设置了阵法,也就是那个干尸洞。
季原初真的曾经来过这儿,这事儿比他想得要更复杂。
“夫人救救我家殿下。”突然,张奴跪在苏九归跟前。
棉花精跪下来轻飘飘的,但他真的跪在了苏九归的脚边,苏九归神色未动,张奴不是什么愣头青,没有及时把逐白的话传递给他。
张奴是刻意引他前来的。
·
两个时辰之前。
“殿下,”张奴很费劲儿地跟上逐白的脚步,“殿下你慢点,老奴跟不上。”
逐白走下楼梯,一脚踏进了凌天石矿。
这四周阴森森的,张奴进来之后看见还有人开采吓了一跳,“这是活人还是死人啊?不是矿塌了吗?”
逐白没回他的话,他的做法跟苏九归没有什么区别,在旁边看蝼蚁一般看了会儿开采矿石,直到凌天石矿坍塌。
“救命啊!”张奴大叫一声。
逐白一手拎起张奴,他是一条魔龙,一座山的力道都压在他身上还是让他不好受,他甩了甩头,甩掉了身上沾着的碎石块。
张奴像是个小鸡仔一样被逐白拎在手里,悄咪咪看了一眼,漆黑的龙鳞覆盖上来,一直爬到他脸庞。
逐白出现在这儿有点欺负人,比如外头的干尸洞和会动的梯子都对他起不了丝毫作用。
张奴跟在他身边久了,有点狐假虎威的那个意思,觉得全天下应该都不会被逐白看在眼里,他在哪儿都能横着走,但在这里张奴第一次见逐白这个表情。
逐白发现他无法改变此地禁制,意味着下禁制的人要强于他。
第二次坍塌时,逐白已经看出这是什么东西,
苏九归遇到的事逐白也遇到过,逐白是看到矿塌了才想让张奴先走,逐白一条魔龙死也死不了,真死在地底过了千万年也会有人来挖他。
可苏九归不同。
逐白本来想在苏九归到来之前把这件事摆平,但他被困在金蝉的时间里,一时半会儿估计还真的逃不出去。
“张奴。”逐白道:“给苏九归传个信,让他别下矿。”
“啊?”张奴张了张嘴,想去看他家殿下的表情,就看见逐白皱着眉,好像挺不情愿说这番话。
“他下来能被压死。”逐白记得苏九归现在品级不高,如果遇敌可以逃跑,或者用巧劲儿反杀。但这是一座山塌了,一个狐妖在下面根本坚持不住。
“殿下关心他吗?”张奴问。
逐白沉默,他不太想承认自己关心苏九归。
张奴道:“殿下不等英雄救美了?”
逐白看了他一眼,张奴知趣儿闭嘴了,他觉得自己的命好像没那么长。
逐白知道这棉花精有点傻,嘱咐道:“见了人不要乱说话。”
张奴:“我一定都说殿下好话!”
逐白:“……”
他眉眼一压,看张奴的目光有些疑惑,其实他不太确定说好话是什么话,更不知道张奴所谓的说好话就是转身把他给卖了。
逐白突然一抬头,张奴也顺着逐白的目光看去,他没看懂逐白在看什么,此地都是矿工,他们旁若无人地开采矿石,几乎都感觉不到逐白和张奴的存在。
逐白和张奴是外来人,这里面其他人都有自己既定的轨迹,他们在逐白身边匆匆掠过,一直忙忙碌碌都不曾抬头看上一眼。
矿工穿行,张奴突然在其中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突然出现在人群之中,他就站在不远处,隔着人群与逐白遥遥相望。他平日里都是雾气遮挡,这是第一次以貌示人。
那人一身金色衣袍,可脖子以上却没有头颅,原本脸的位置是一只巨大的蝉。
金色的翅膀对称,两只蝉类的眼睛在人脸上有拳头那么大,正一眨不眨地看过来,准确落在逐白身上。
张奴愣了愣,第一时间躲在逐白身后,紧紧抓着逐白的衣袍。
逐白也没想到这人是这种长相,沉声问:“金大人?”
对方动了动,他的动作幅度很轻,明明脸上是一只蝉的模样,但让人觉得他应该在笑,他对逐白一欠身,恭恭敬敬道:“殿下。”
逐白没说话,面对此人时他竟然感觉很亲切,好像他们两人才是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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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见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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