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乾坤日夜浮>第八十三章

  马车内还有一具尸体, 车厢内狭窄,车轱辘滚过碎石之后继续向前。

  两人挨得很近,鼻尖都能碰上, 苏九归缓缓皱眉。

  逐白长这么大都没遇到过这么尴尬的时候, 和一个自己捅过一刀的师尊再次相见是什么样?

  逐白曾经想过, 应该是八面威风,最好再捅他一刀, 送他魂归九天。

  现在明显与他想的不同, 他有种幼年时闯了祸等待苏九归过来收拾的错觉,莫名有些怕他。

  苏九归惯常是一张冷脸, 见多了大风大浪都是面不改色, 现在却拧着眉头。

  “我……”逐白张了张口。

  他只说了一个字,突然, 苏九归向前倾了倾身, 鼻尖贴上了逐白的鼻尖, 逐白僵直在原地,太近了。

  他一颗心在狂跳, 好像能蹦出嗓子眼。

  他目光沉了沉, 才意识到苏九归的目光是散的, 他好像看不见自己, 也根本没听到逐白的话。

  苏九归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前面有人,他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但他面前是一片虚无, 连个人影都没有。

  马车在晃晃荡荡向前,车内一阵安静。

  “小白?”苏九归对着虚无问。

  逐白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果然一直在找那条尾巴。

  苏九归没有听到回答,又问:“逐白?”

  逐白终于缓过神来, 果然,苏九归是把他当成那个小屁孩来养的。

  现在他们已经死了,苏九归还是忘不了,他的灵力是给他们吃的,跟自己无关。

  那感觉很怪异,在太清山时他们翻云覆雨,什么都玩,彼此接触到最深的地方,现在这人突然就不属于你了。

  你不能碰他,你也不能光明正大来见他。

  因为你杀了另外一个自己,而他喜欢的好像是那个小白龙。

  “逐白?”苏九归几乎已经确定车内还有人,他感觉逐白已经近在咫尺。

  “我他娘!”温七突然怪叫一声。

  “吁——”马车外,温七突然拉了缰绳。

  马车一停,温七还没来得及看前方怎么了。

  旁边的竹子傀儡突然变得躁动不安,一个劲儿想往马车里冲。

  温七拦住傀儡,知道苏九归在打坐不能让人打扰,“你发什么疯啊?”

  竹子傀儡断了一条手,又说不出话,用断手指着马车。

  温七还没从眼前的场景中反应过来,顺着竹子傀儡的手指望去,车帘很自然垂下,傀儡可以感知不存在的灵力。

  里面有人?

  苏九归被控制住了?

  苏九归自打从云间城出来,温七天天觉得有人要害他。

  “师尊?”温七小心翼翼问。

  无人回答。

  下一刻,温七骤然掀开马车帘,一把长剑破空而出,温七察觉到苏九归有异,已经一剑刺来。

  逐白本来就坐在马车口,一剑刺来,掀开马车的一瞬间,逐白透明的身体突然变成了上千片碎片,如同杏花雨般纷飞。

  苏九归能察觉到灵力消散,那人应该走了。

  温七一剑用了十成力道,本来想一击必杀,结果只刺穿了空气,落空之后手中剑意已经来不及收势,急冲冲朝着苏九归奔去。

  长剑没有穿过苏九归的身体,苏九归抬起手指轻轻一弹,一声清脆的叮咚声过后,温七的剑划上了马车壁,一声轰鸣,长剑竟然削掉了半张马车盖。

  温七呆愣不止,苏九归端坐在马车中间,衣着完好,车内只有苏九归和一具尸体,除此之外没有第三个人。

  “师尊我以为有人……”温七轻咳一声,“都怪这傀儡乱警告。”

  他说着越发不好意思,竹子傀儡一个劲儿警告,他还以为苏九归遇害了。

  “车里真没人?”温七问。

  有,怎么没有,刚才苏九归感觉到了。

  逐白被温七一剑给捅散了,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他徒弟果然来过。

  苏九归淡淡一抬眼,没回答这个问题,道:“温七,你剑法成了。”

  温七啊了一声,果然没有深究车内的是谁,他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可思议。

  他剑法成了,一剑下去削掉了半张马车盖,下面还有苏九归的一缕发丝。

  他竟然能削掉师尊的头发?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想,换句话说,苏九归竟然能被他削掉头发?

  他本来是在马车里干什么?这么分心才能让温七得手?

  温七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我这么厉害?”

  苏九归嗯了一声,“不错。”

  苏九归都肯定了,温七没有多想,他难不成真他娘的是个修道天才啊?

  苏九归问:“怎么停了?”

  刚才温七是先停下马车才察觉到车内不对劲的,他为什么突然勒住缰绳,还这么急。

  温七反应过来,道:“前面路断了,走不通了。”

  苏九归下了车,眼前是个深坑。

  温七说得没错,前面的路陡然断裂,断的太急了,像是被人一剑砍断的,再往前走十米就是悬崖峭壁。

  悬崖边挂着一辆马车,上面的马已经掉下悬崖,只留下马车厢挂在边上。

  苏九归五感全开,现在是夜间也能把下面看得一清二楚,悬崖下全是尸骨,还有不少马车马匹,大概是根本看不清前路直接一头栽下去的。

  秦城楠说现在广陵城只让进不让出,广陵城直接把路都切断了,又在下头布下层层封印,普通人想出也出不来。

  苏九归眺望远方,此地距离广陵城很近,他能看见广陵城,一片漆黑。

  每座城池宵禁不同,有些城邦宵禁早,但城门口也会点灯,一来是引路,二来是守城人守夜需要光亮。

  可广陵城明显不同,一点亮光都没有,像是一座死城。

  ·

  逐白之前就像是灵魂出窍,现在猛地回神。

  他怎么在给苏九归疗伤?

  逐白脸色发烫,耳根子都通红。面颊上好像还残留着苏九归的痕迹,他没太弄懂自己现在是什么意思。

  犯花痴吗?

  逐白心烦意乱,他一推门,想出去走走。

  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在花圃。

  张奴正在清扫这间小院,他本身是个木棉树成了精,他双手一抖,袖中抖出一些棉絮,棉絮落在地上成了精,化成巴掌大的小人,拿着镰刀割杂草去了。

  然后张奴便对着花圃一脸犯难,他家殿下站在花圃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逐白远远看去还是以往的那个贵公子,仔细再看又觉得不太像。

  逐白如今一头黑发,眼睛是一双黄金瞳,他宽肩长腿,又长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往哪里站别人都不敢多看他,他应当挥斥方遒上战场打仗去,或者心中憋着什么坏心思去当恶人。

  如今他站在花圃面前,跟眼前的东西沉默对视,好像这花不是他种的,是他醉酒之后做了傻事,现在酒醒了就要面对这傻事。

  逐白做的傻事那可不少,比如背后那间屋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里搁,大多都是逐白还在太清山上的东西。

  属于陆云戟的东西。

  龙族有筑巢的本性,在张奴看来,他家大人是在筑巢,不过龙族筑巢一般是为了交尾,迎娶一位夫人进来。

  巢穴备好了,现在缺个能暖被窝的小夫人。

  但看他家殿下脾气那样差,性格如此阴晴不定,应该没人肯跟他回家。

  谁让你一指头把人心脉给戳断了,张奴默默在心中想着,不戳断还有点苗头,现在什么都没了。

  张奴准备花圃的时候真以为会迎来城主夫人,现在看来是做梦。

  “铲了吗?”张奴问。

  他身边跟着两个棉花精,拿着小铁锹,只要逐白点个头,用不了多久这地儿就平了。

  逐白没回答他,张奴便默默站着装死。

  逐白折了一枝花,鲜花娇嫩,轻轻一折就断了,断口流出绿色的汁液,弄得指尖有些黏黏糊糊的。

  “这样还能活吗?”逐白问。

  张奴这两日跟逐白处下来,有点摸清楚他了,他家大人现在不像魔龙,也不像之前那样温和无害,他就顶着一张凶相,光做一些孩子气的举动。

  好像刚活了没多久,对世间万物都很好奇,根本不知道这世界怎么转的。

  张奴一脸冷漠,“死啦。”

  花折了就死了,小孩儿都知道的道理,就算用术法保留,也只是能保证不腐。

  可花不会再开,不会再凋谢,也不会再生长。

  “哦。”逐白应了一声。

  他用手指去拨弄花朵,这花还未完全盛开就被逐白弄死了,花朵紧闭,逐白撩开一层层花瓣,指尖轻轻戳着花心。

  花蕊有些毛茸茸的触感,好像在贴着他的指腹,逐白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把心尖,停在原地不动了。

  一阵风吹来,微风拂过,整个院子的鲜花都随之而舞,吹下几片凋零的花瓣,他就站在花圃中间,静静感受着自己的异样。

  异样从心口传来,那里有一个伤疤,他曾经被一刀捅穿心脏。

  过去他总是在这个位置感到疼,他今天感觉到别的东西,却无法言说。

  没有一个人给他答疑解惑,告诉他为何有这样的异样。

  他体会着这一刻,想要捕捉,想要将他永远留下,可他抓不住也留不住。

  有些怪异。

  “人被戳穿了心还能活吗?”逐白突然问。

  张奴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个带孙子的糟老头子,面无表情地回答他:“死啦。”

  “那为什么我活着?”逐白问,他也曾被捅穿了心脏。

  张奴没好气看他,“你死不了。”

  别说是捅个心,他还是个龙蛋的时候,太清山那帮道士什么东西都在他身上试过,最后他们断定,逐白死不了。

  “那为什么他还活着?”逐白问。

  张奴知道他说的是谁,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不确定逐白是想让苏九归死还是让他活。

  万一说错了话,这位祖宗一定最先拿他撒气。

  “他不是花。”逐白自己好像想明白了。

  张奴越看他越觉得不对劲,逐白之前说起苏九归,总是像在说一个敌人,最好是弄死,好求一个自由,现在语气不太一样了。

  说起苏九归的时候,就像……在说一个配偶。

  张奴心中咯噔了一下,逐白说他不会死,又说自己也不会死,该不会觉得他们很相配,像是一对璧人吧?

  张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僵着脖子去看他家主子,如果是这样,那他家主子应该算是已经疯了。

  之前三个逐白已经让张奴饱受困扰,他现在才觉得当年三个人好歹都是常人,眼前这个像是个疯子。

  逐白转身要走,张奴问:“殿下要去哪儿?”

  逐白没回头,道:“广陵城。”

  广陵城?张奴一愣,苏九归现如今就在广陵城。

  逐白是要去找他师尊吗?

  终于不干蠢事,要去广陵城看看本尊了?

  “收着吧。”张奴回过神来,逐白将什么东西抛过来。

  他下意识接住,逐白已经走了,花圃只留下张奴和他的棉花精。

  棉花精一齐看着张奴,似乎在问,花圃还铲不铲,张奴道:“铲什么铲?出去干活去。”

  张奴猜测他家白宅很快就要迎来一位夫人了。

  他一挥手,那群棉花精夹着铲子跑了。

  等人都走了,张奴才看清手中是什么东西,是逐白刚刚折下的那朵花。

  逐白走时留了些灵力在上头,形成了一个透明的罩子将花朵罩住,可保鲜花不腐。

  这应该是让他收起来,跟其他东西存放在一起。

  张奴多看了一眼,这花也不知道被逐白当做什么来把玩,被玩得太过,花心被捣得有些凌乱,汁水四溢,花瓣被揉得皱巴巴,露出一些可怜相。

  “禽兽……”张奴莫名想说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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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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