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蓝桉>第二十一章

  正月十五。

  今日是元宵佳节,平常时京城的宵禁今日也不禁了,老百姓皆为今年最热闹的夜晚筹备着,小女儿家在家里梳妆打扮,等着晚上猜灯谜时遇见自己的情郎。

  “今日太阳真好,唐唐,你快出来看看。”

  晏唐套了一件黑色的大氅,临走前,听见姚润桉唤他,忽然停住了动作,将身上的大氅脱了,从衣柜中拿了另一件。

  姚润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边转身边将左手拿着的东西藏起来。

  冬阳暖融融的,姚润桉转身后阳光正打在他的脸庞上,还有些刺眼。但他并没有眯起眼睛来避免直视太阳,而是被一抹暗红夺去了目光。

  “唐唐,真好看。”

  晏唐许久没穿过花哨的衣服,他两三年前倒是常穿红色,明艳又显眼。然而近年颜色愈发深沉,往日一袭红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愈发沉闷。

  他从衣柜里拿出这件衣服,套在身上时才发觉衣带渐宽。他本就有些不自在,被姚润桉这么一说,便更加不自在了。

  “有些大了,我去换了...”他说罢,有些慌乱的转身要回屋,却被姚润桉两步上前拦住:“别换了,没大多少。”

  他从身后便戏法似的掏出一串糖葫芦,挡在他面前:“给你买的。”

  晏唐接过糖葫芦,姚润桉双手环住他的腰,捏了捏空了许多的衣裳,欲言又止了半晌。

  “以后要多吃点。”

  -

  说是去看梅花,然而晏唐家与南山隔了好几条街。姚润桉早让侍从都回去了,便只能步行过去。

  姚润桉拿起一个纸扎的兔子灯,放在晏唐面前:“这个喜欢吗,我给你买一个?”

  明明是他自己喜欢。

  晏唐掠过那只眼睛红彤彤的兔子,转而去看兔子后面的纸扎老虎,他指着这老虎:“这个好看一点。”

  姚润桉看了一眼这脸长得奇形怪状,看上去傻憨憨的老虎,头上的王字都写歪了。

  “......”

  最后两人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纸灯,晏唐手里拿着老虎,姚润桉手里拿着兔子。

  神武大道有许多胭脂店,是京城官宦家小姐扎堆的地方,偶尔还有一两个官员,为自家的妇人挑选胭脂。也不乏香铺糕点铺,一条街上的铺子,无论是哪个拎出来都是声名远扬的。

  这样姚润桉与晏唐便不免被认出来了。

  晏唐正在京城最出名的糕点铺子门前驻足,忽闻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晏将军?”

  他闻声刚要回头,被旁边等着他的人一把拉住手跑了。晏唐没反应过来,一下被拽着跑了两条街,才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

  “你跑什么?”

  姚润桉停下喘气,“方才追出来的侍卫随从,待会儿要将咱们抓回去。”

  “抓你就行了,可不会抓我。”

  “唐唐与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若是被那些顽固的老臣知晓了,明日就和御史台说我不务正业。”

  “本就不务正业。”晏唐抿着唇笑了一声,“陛下,您书房里奏折堆得都成山了吧,您却跑出宫来与臣厮混。”

  “和你厮混挺好的。”姚润桉又牵住他的手,“再晚日头就要落了,我们去南山。”

  这次晏唐没有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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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山的梅花落了不少,姚润桉拉着晏唐上山的时候还能看见风吹着梅树,树枝颤动,梅花瓣在空中转圜几圈,落下。

  奇了怪,雪都压不下的花朵却被风吹得零零散散往下落。

  清冽的梅香与身旁人的信香又有些不同,姚润桉不知错在哪里,晏唐身上的香是暖的,而梅香却寒彻了骨。于是他这一年间,总在屋里放一枝梅花,却远没有他在身旁的感觉了。

  晏唐在时,屋里总是翻着暖意,昏黄的烛光和松软的被踏间。哪怕晏唐与他有时并不交流,姚润桉在批着奏折,他就在一旁看兵书,自己与自己下棋。

  哪怕是他回了府,若是想到再过几日他还会来,也许就是明天,暖意便不会消散。

  但当他走后,蜡烛是蜡烛,床榻是床榻,但全都冷冰冰的。东风已恶,欢情消薄。

  “你什么时候动身?”

  姚润桉似是不经意间提起,晏唐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看他满脸都是端倪。

  “你在那,能不能给我写信?”

  晏唐还没回答,又听姚润桉急急地说:“一月一封就好,不用写太多字。”

  “不必了,我…”

  他话刚说到一半,忽然听见身后呼啸而过一阵风被急割开的声音。他拽着姚润桉的衣服,往旁边躲了两步,停下步伐,一只箭钉在方才晏唐身前的树上。

  “有刺客!”他飞快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便看见山坡下,梅树后,站着成堆的黑衣蒙面之人,手里皆拿着弓箭。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有一支箭射过来,姚润桉右眼皮一跳,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将晏唐抱在怀里,替他挡住。

  破开皮肉的疼痛血淋淋的,从他的胸腹处传遍了全身,他顿时失去了站立的力气,但脑袋中却有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明明双腿已经软得要倒下去了,抱着晏唐的手却坚定无比。

  “你怎么了?”

  晏唐连挣扎都不敢,他听见了皮肉绽开的声音,那声音他在战场上曾多次听见过,明明应该早已麻木了,可那瞬间他的心里只剩下害怕与无措,脑袋都空了。

  “你中箭了吗,姚润桉?”他声音颤抖的不像话,眼瞧着姚润桉跪在地上,方才还带有血色脸颊苍白的不像话。

  “别动…唐唐。”

  他说话时声音很微弱,好像是疼痛到了极致,额头上冷汗遍布。

  晏唐不敢动,挡在他身前的人明明自己已经痛到了极致,环住他的手却一直在拍抚他的后背。

  “你放开…”

  姚润桉听见了他浓厚的鼻音,麻木的脑袋刹那像是被搅动了。他似是叹息般用气声说:“乖一点,不怕。”

  他话音未落,又一只利剑朝他们射来,姚润桉把晏唐头按进怀里,不让他看见。

  看见锐利的箭穿过了他的肋骨,看见他因为疼痛突出爆裂的眼球,看见如雨的冷汗从他的鬓角流到脖颈。

  那时他背后时四面八方的冷箭,身前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义无反顾。

  晏唐在他的怀里颤抖,一声一声的唤他的名字,对他说不要。

  “唐唐…对不起。”

  黑暗在将他吞没,他也在害怕,没能让晏唐听见这句道歉。

  为他伤人害己的所谓自救,为他纠缠自己多年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