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好像陷入了纠结。
明桓的五官明媚精致, 皮肤白皙，一直来隽秀得过分。午后的阳光金苍苍如银杏叶，扑洒在院外的草地上，仿佛连屋子里都充满了阳光气息。
纤细的脖颈连着平直的锁骨, 手里捧着果汁的时候, 手腕骨会弯成很可爱的角度, 就像是小仓鼠捧着什么往嘴里塞似的憨态可掬。
当做alpha看的时候觉得过分娇憨天真, 当做omega看，又觉得露出些有棱有角的犀利。
现在皱着眉头苦恼的样子，心情都摆在脸上, 实在没心眼。
“吃饱了吗。”
“吃饱了。”
郁寒舟轻轻放下咖啡杯，“我没想到你醒得挺晚，已经把花儿种好了。但是还没浇水。你跟我过来。”
领着明桓去了落地窗外，指着种在一起的漂亮花株说, “这个, 三天浇一次。这个, 一天一次。还有这边的，大概十天一次。”
明桓记住了, 手里捧着圆溜溜的尖头浇花器按照定好的水量开始依次浇过。
那一株被他不小心碰落两片花瓣的, 明桓有些心疼地多浇了一点。
郁寒舟发现他的小动作, 道, “不是越多越好。”
草坪上自动花洒定时旋出一片水雾, 日光在草坪上折射出七彩的弧度, 笼罩在明桓身后。
阳光很温暖，照得小龙后颈暖洋洋的, 让他有点想躺下来把肚皮也晒一晒。
但是郁寒舟好像有别的安排。
他神色平淡地说, “医院里人太多, 太杂乱。我约了医生定期上门给你做检查，以后，我们就不往医院跑了。今天，我给你报了新的课程……”
课，课程？
内心的宁静一下子被这两个字打破。
看到蹲在地上的明桓有些僵硬抬起的脸颊，眼神复杂，郁寒舟将别在口袋里的手伸出，超着明桓递过去作势要拉他起来，“不是那种课程。”
“是omega的。是亲子课程。”
亲，亲子。
明桓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虽然尴尬，但是他也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郁寒舟话里话外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明桓就刚刚那一会儿，已经琢磨出了郁寒舟养他的打算了。
他这个人吧，已经单身四百多年了，至今都没有找到匹配度超过10%的omega。
估摸着啊，未来四百年，也没有。
刚刚还问他，如果有匹配度高的人愿不愿意结婚。
之前刚开始分化的时候就跟他交易，说希望他不要被任何人标记。
明桓懂了。
他是打算——
养儿防老。
Omega虽然不能撑起一片天，好歹也是温暖的小棉袄。
他之前还以为郁寒舟对待自己根本就没有耗费什么心神，现在才知道原来三年里他已经亏欠了他那么多钱。
加在一起——
已经远远超过那颗农业星的价格了吧。
郁寒舟希望自己能留下来，陪陪他这个孤寡老人。
又答应以后不逼自己读书，又答应以后好好尊重自己，和平相处。
这种情况下如果还不告而别，忽然消失的话，那郁寒舟岂不是养了个白眼狼吗。
“郁寒舟。”
明桓紧了紧牙，拿人手短，但还是喊不出‘爸’这种字眼，别别扭扭地抓住了对方的手，从地上爬起来。
“我明白了。”
“你养我花这么多钱，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好好孝敬你的。”
郁寒舟：“……？”
“你放心。”明桓另一只手也握住郁寒舟的左手，细白的手中将他宽大的手裹住，像是承诺一样，“不管匹配度多高，我都不会结婚，也不会跟他标记。咱们就按照原计划，拿到他的信息素样品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虽然有点不地道。”
明桓大大咧咧地笑了，“但是管他呢。”
郁寒舟先是有点惊讶似的，看着自己被紧握的手，又顺着纤细的手腕和小臂往上，直对上一双蜜糖一般的眼瞳。
然后听完了，脸色又变得有点复杂。
他沉默着抽出了手，“上课时间快到了。”
“我以前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
明桓想到郁寒舟这么多年来一定很孤单吧。
“其实你也没那么糟糕，我觉得，就算十个omega里面有九个不会喜欢你，总有一个会看上的。你不要灰心，总有一天你会找到omega的……而且你长得真的很年轻，走出去肯定都以为你是我哥，谁都看不出你四百岁了，天哪，我忽然想到，谢书辞他爸都比你小一百多岁呢……”
郁寒舟的脸色已经有点冷峻了。
显然明桓这个马屁拍得，有点失了准头。
面对对方静默的凝视，明桓嘴角的笑容慢慢敛起，很乖地低下了头，“上，上课去吧……”
“……不是快到，快到时间了吗。”
郁寒舟带着明桓进了自己的卧室。
明桓很少主动进郁寒舟的卧室，以前他对郁寒舟一点好奇心都没有，现在进来了东看看西摸摸。
他的房间是深灰色调的，和明桓一开始的雪白色成了鲜明对比，一走进去虽然是大白天，看是看着总是冷冰冰阴沉沉。
没一点人气。
郁寒舟打开终端，和明桓的对接上，两个人一起进入了定时的虚拟课堂。
以前alpha的相关知识课程，明桓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参加的，一起上课的小伙伴们也都是一个人，小alpha从小就很独立呢。
他是第一次知道，原来omega的相关知识课程，是需要家长陪同的。
进入课程后，他们就来到了一间教学楼门口。系统自动调整成一张清俊的脸，明桓也差不多，应该是根据原型做了一些适当更改，明桓的肤色看上去还是很白。
看着五官似乎能和现实里有那么两三分相像，这是为了授课人能够更好地辨别被授课人的表情，而达到合适的课程效果。身形都没有做变化。
明桓似乎长高了一点，身高已经略略超过了郁寒舟的肩膀。
一开始是一对五的基础知识普及。
陪同人和小omega分别在两个教室听大约半小时的课。
其他四个小omega都是很轻松自在，坐在地上的时候都是东倒西歪的，开开心心聊天到老师进来。
只有明桓默默拿出小本本，和录音笔，还有各色七彩的光笔，消除笔，重点贴，分类夹……
老师开始教学不到三分钟，就发现了有一只小omega幼龙格外不同。
明桓因为之前上课的高效率经验，在老师到来前已经左手拿小本，右手抓紧笔，准备好做详细课程内容记录。并且开好了录音系统，不准备错过一点重要知识讯息。
老师哭笑不得。
“A同学，你是第一次上课吗。”老师以为他太紧张了，喊着他的代号。
“不，我已经上过很多课了。”
所以才有经验。
如何高效地上课。
“不用这么严肃。”老师心想，这还是一只自尊心很强的小omega，伸出手摸了摸明桓的脑袋，“没关系，我们只是过来学习一下，以便于你们以后能更加了解自己。”
“不是要去考试，也不是要你一定要掌握什么技能。”
老师温柔地拿下明桓手里的纸笔，关掉录音，“就是听一听就好了，不要太有压力，我们就当是好朋友，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随时提出来。”
明桓第一次上这种课。
老师居然主动告诉他，听一听就好了。
不用刻意兜住什么。
简直就是离大谱了。
老师很快开始在光屏上展示一些影视材料。
“我们龙族的生育率是非常低的，而在这其中。Omega的数量是最稀有的——所以啊宝贝们，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稀有的珍宝，我们会由衷地期待着你们长大成年的那天。”
“不管你们有没有精神力，是低阶，中阶，还是高阶幼龙，你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希望以后的生活里，你们能够发掘自己的爱好，喜欢的东西。你们中可能有人味觉非常灵敏，那么很有可能成为优秀的糕点师，也有人嗅觉灵敏，成为驰名星际的调香师，有人听觉灵敏，成为音乐家，有人……”
明桓眼睛缓缓放大。
老师温柔的谆谆教导，和当年他上alpha课程的时候，老师冷硬的训导完全不同。
“老师。”
旁边的小omega幼龙举手提问，“我想在空间站种满普罗尔花，可以吗。然后任何星网上想要买花的人，都可以向我购买。”
老师笑道，“当然也可以。”
另一个代号B的小OMEGA举手问，“老师，我，我想要当老师。”
“什么样的老师，历史老师？音乐老师？”
“机甲老师。”
老师没有反驳，只温文尔雅地说，“会非常辛苦哦。你可以先尝试一下。”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的。”
“你们在成长的过程中，如果感觉到身体有些异样了，可能快要到成长期了，一定要告诉自己的父母或者监护人。酌情给你们考虑转校的问题——”
“为什么。”
“第一是因为你们可能会有间歇性分化综合征，对你们身体的影响会很大。第二是因为，你们记住了，一定不要在分化期离alpha太近，更不要轻易被标记。”
怎么说得alpha好像很可怕似的。
“可是老师，我小爸爸说，alpha都对omega很好的，他们几乎会完成omega所有的心愿——”
“所有心愿？”明桓疑惑。
“alpha本来就应该满足omega一切心愿啊。”D同学晃了晃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匹配度高的话。”
其余的小omega们似乎觉得这是在自然不过的事情。
一只两只，都像是矜贵又可爱的白天鹅一样抬起了下巴，学习态度也十分散漫。
只有明桓一个人听得非常认真。
半小时的解说课很快完了。
郁寒舟就在隔壁教室，比他们早下课三分钟。按理来说明桓还没出去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在外面等着。
其余四位oega都是撒开腿一下冲出去，扑进了陪同人的怀里，只有明桓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东西，收纳好了以后，最后一个出来。
郁寒舟站在走廊上，双手抱肘斜靠在扶墙上。
日光打在他的侧脸，下颚线瘦削又凌厉，鼻梁高耸，一般的脸都陷在光晕下的阴影中。
不笑的时候，格外冷峻。
“小A，小A。”旁边甜甜的omega凑上来拉拉他的袖子，“你的陪同人个子好高，我第一次看化成人形这么高的龙诶，长得也好好看。”
“他是你预先匹配的对象吗。”
原来，还有很多小O是未婚夫作为陪同人来的嘛。
这是虚化的脸，只不过有两三分像。
明桓心想，郁寒舟本身长得更好看一百倍。
他的外观看上去非常年轻，所以被误会成预先匹配对象了。
明桓怎么都说不出，这位是我的‘父亲’这种话。
但是郁寒舟听到了，好像没有否认的意思，因为室外没有室内温暖，他取过手里早就备好的小坎肩披在明桓身上。
“你的未婚夫好温柔。”旁边的小O搅着手指，“他看上去不像普通人，他是位军官吗。”
在虚拟世界这样询问通常是得不到回答的。
明桓摇摇头。
但是，也不是匹配对象。
郁寒舟似乎在现实里遇到一点急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一会儿老师来了，你跟他说等五分钟。”
然后退了出去。
明桓站在走廊里，没一会儿老师来了。郁寒舟虽然嘱咐他要老师再等五分钟。但是明桓习惯了一个人上课，就先走了进去。
这次的老师是一对一的，进来后把门关上了。同时在屋子里放起了舒缓的音乐，点起气味幽微的香薰灯。
氛围营造得十分浪漫。
小幼龙感到极其舒适，几乎一踏进来快要在这个安静的环境里惬意到犯困，都成眯眯眼了。
老师一回头，看到只有一只omega小幼龙进来。
陪同人不在。
脸色一下变得不太好看，但是还是挤出一点笑容，推了推眼镜问：“好孩子，你的陪同人呢？”
明桓似乎并不觉得怎么样，反正这是omega课程，郁寒舟是alpha 啊，他少听一点没事吧，军部的事情向来又杂又多，明桓最是知道那些人多难缠。悄悄地给郁寒舟发了个信息。
【你慢慢处理，没关系，不用赶五分钟。】
“他有点事情。没关系，老师你先讲吧。”
国家大事，怕是一时半会来不了了。
老师温文尔雅地对待这只看上去又乖巧又懂事的小可爱，摇摇头说，“可是这是双人课程。”
“没事。”
明桓拿出他的小本本和彩色光笔，还有那一摞的文具，“我会把他那份也听懂的。老师您讲吧，我一个人也可以。”
老师脸色似乎变得有些不好看。
明桓以为她不相信，把自己密密麻麻的小记录本晃了晃，“没事的老师，我之前的课也都是一个人上的，就算没有陪同人解释，我也能听懂。”
不用怀疑我的理解能力。
老师的脸色更差了。
这一次，笑容几乎快要消失。
咚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声。
明桓看了下时间，这才过去三分钟。
又看到终端上的恢复。
【已经好了。】
郁寒舟推门而入，抬手很自然地把手套脱下，“抱歉，我来晚了。”
“您不应该和我说抱歉，您应该和您的小omega说。”beta老师面对alpha的时候，立刻换了一张脸，语气硬邦邦的，“您怎么能把一位未成年的小omega幼龙丢在这里，让他自己来上课。”
“没有，他没有丢我。”明桓赶快摇头，“他是有事……”
“什么事这么重要。所有的omega幼龙都是最珍稀的，对于alpha来说，照顾omega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老师似乎觉得这位omega幼龙是被虐待了，“让一个omega独自上课，还命令他必须在这种记录本上详细摘抄。这是极其过分的行为，在这一点上，任何解释都是狡辩。”
“不是，他的事情真的很重要。”
那都是军部的大事，明桓没有想到自己这下像是捅了篓子，恨不得封住这位老师的嘴。
郁寒舟可是联邦的上将啊，从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虽然这是在匿名的虚拟世界，但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劈头盖脸骂一顿，他一定会生气，会很不耐烦吧。
郁寒舟会不会以后都不愿意陪他上课。
甚至从此觉得养一个小omega实在是太麻烦了。
最后决定要直接把他丢出去！
扫地出门！
完了完了完了！
“而且，他不是故意的。他有要我等他，是我没有等……”
明桓有些失措地解释，“我以为我一个人也可以上，我以前都是这样的，对不起，真的是我的问题……”
没有想到，郁寒舟直接打断了明桓的话，坐在了他身边，“是我考虑不周。”
“以后不会这样了。”
哦，哦——
这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郁寒舟吗。
明桓看着这张两三分像的脸，忽然觉得很陌生。
“这才对。”
老师皱着眉头，见郁寒舟认错态度良好，将眼镜调整了一下，犀利的目光再扫过这个高大的alpha。
不得不承认。
虽然经过了系统修容。
但是隐约还是能看出这个alpha相貌清俊，浑身上下透着冷峻又强大的气场。怪不得把这个小omega哄得一愣一愣的，甚至都愿意自己一个人可怜巴巴地来上课。
“你要把你的未婚夫看好了。”老师似乎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对郁寒舟说，“不是每个alpha，都可以匹配到一个合适的omega的。”
郁寒舟正要点头。
明桓先咋然解释：“不是，他不是我匹配对象——”
他不是匹配对象，也就这个匹配对象是有的，只是不是这个人。
老师一听，瞬间气愤了，手上的教案捏得紧紧的，“好孩子，你匹配对象是谁。”
“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alpha！”
“把自己未成年的未婚夫幼龙丢给一个别的alpha来带？！他还是龙吗？！”
明桓不敢说话了。
“而且，这个不是你匹配对象的话，那他是你谁。”
老师好不容易平复了一点心情，打量着两个人。
郁寒舟难得沉默一回，在察觉到明桓想要回答的时候，伸手想拉住他——
还好明桓也说不出那个词。
只能极其尴尬地笑了笑，从喉咙口憋出两个字，“哥哥……”
“他是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