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部会议上。明桓这种懵的状态维持了很久。
郁寒舟之前和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好几位中将的确是揪住价值衡量问题不停问他判断的依据。如果不是今天郁寒舟给他提前做了心理建设, 他应该又会被那些质问问到发懵。
但是明桓只针对战场当时的情况进行论述。
其余问题都回避不谈。
一张长长的会议桌，明桓坐在最底端。而郁寒舟坐在坐在最前端。
隔着长长的距离。
明桓忽然发现他看不清郁寒舟的脸。
他分化成omega。
这个世界已经变得和书里不一样了。
如果说，原著里凭借着主角光环的自己还勉强能在以后长久的抗衡里和郁寒舟抗衡一二, 那变成omega以后呢。
“明同学。”已经忽略了好几句问话的明桓肩膀忽然被不轻不重地拍一下, 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军官问，“您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明桓虽然看不清，但是能感觉到会议桌的尽头投来一道深邃的目光。
“没, 没有。”明桓背脊有些僵，凭着短时记忆回想起刚刚的提问内容,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紧张，“那时候，我的确是做出判断后立刻选择进行跃迁操作。”
“你的意思是，七秒钟之内，你完成了投掷加跃迁操作, 并且在此之前，仅仅用三分钟炸掉了头顶的战机？”
“明同学，你的操作技巧的确非常优秀，但是我们还是想知道，你判断这些能源石价值高于战机，果断地采取弃极操作的理由是什么。”
稍微顾着郁寒舟的脸面，他们对明桓的询问还不至于言辞激烈。
甚至连声音都不算很大。
但是明桓不知道为什么, 看起来的脸色就是非常不好。
“它一定是跃迁能源。”
“如果联邦不争取到矿星的开发权, 一定会后悔的。”明桓依旧选择回避这个问题。
会议里一直争执不下。但是郁寒舟一直都不表态。
持续三个小时的会议好像让打了抑制剂, 贴着隔离贴的小omega感到疲惫。
直到最后, 终于把在十八区发生的一切说得七七八八的时候, 郁寒舟终于发话了, “今天就到这。”
“可是, 有些事情还没问清楚……”
郁寒舟眸光往边上轻轻一扫，说，“皮尔斯号，是我授权给他的。这个孩子有权对战机做出任何判断和决定。福特中将，他是以军校生身份来参与这个会议的，不是你的下属。”
“如果星球能源被鉴定成功。那么这将作为一件战功，记录在这位军校生的档案里。”
“上将。您不能因为他是您的养子——”
这个小孩是郁寒舟的私生子的传言已经有不少人在私底下讨论了。因为郁寒舟自从收养了他以后，几乎把所有能调动的培养资源都往他身上贴。
普通军校生碰不到的机甲课程，武器实操，就连一架跃迁战机都给了他——却被他一转头就炸了。
跃迁战机是多少中级指挥官挤破脑袋都想驾驶一次的高级战机。
多少人等了一百年都等不到一次机会。
但是明桓刚刚通过初级指挥官考试，上将就迫不及待地这样偏心，培养他，让他学会实操。
这是在军部里要拉扯出第二个“联邦上将”吗。
郁寒舟指骨匀停的手指将手中一直握着的墨黑色电子笔放下。
“如果那真的只是一颗普通矿星。”
“为什么帝国会指派一辆特能星舰，和一架追猎型战机在那里等待。”
福特中将反驳，“当然是为了给我们设套，争夺矿星开采权。”
“那么，福特中将知道，M27星舰启动，从帝国最近的十六区星港驾驶到十八区黑星附近，需要多少能源。”
“如果再减去捕捉我们战机ZL547必须耗费的三到四次跃迁行动，又是多少。”
“那颗矿星面积并不大。如果是普通能源，光是这次行动，至少就要耗费掉半个矿星能源。这样的开采权争取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郁寒舟指尖一下下敲击在桌案上。
咯噔，咯噔。
和他硬皮靴踩在地上的频率相似。
明桓感觉那个黑笔敲在桌子上的声音让人感觉沉闷。
一直都没有表态的郁寒舟，现在却在很明显地护短。
“最糟糕的情况，是我们因为失去了一台跃迁战机的同时，又错过了跃迁能源。福特中将，今天我让这位军校生来，是为了提高我们在军事法庭上谈判的优势，而不是讨论，谁该为皮尔斯号的炸毁而担责。中将有权继续询问，但如果您在会议中继续问错重点，浪费时间。以至于明天军事法庭上我们因为信息不对等而败诉。我将以败诉的结果，向中将追究间接责任。”
结束会议离开的时候。
郁寒舟脱下长长的军服外套，把明桓送上军部宽敞的星舰上，问，“你害怕了？”
明桓摇头。
“生气了？”
他还是摇头。
郁寒舟好像卸下一身清寒的气场，坐在了明桓对面，很自然地取来一杯热水递给他，“那你怎么脸色那么差。是有点累吗。”
扑通一声，又往水杯里投了一小颗气泡糖果。
甜滋滋的香味咕噜咕噜冒出来。
明桓端着气泡水喝了大半杯，舔了舔嘴唇。
郁寒舟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过来。”明桓端着半杯气泡水从对面挪到了他身边，郁寒舟把自己刚刚脱下的军装外套披在明桓肩上。
“如果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
他顿了顿，微笑，“如果不累，我们就去别的地方。”
“去哪里。”
“那就是不累了。”郁寒舟拨了几下驾驶操控光屏，星舰很快驶到一首都星外不远处的星港。
然后，他切换了一架小型飞行器。
明桓坐在副驾驶座，郁寒舟带着他去了一个体积非常小的人造星球上。支付过一定费用后，二人驾驶着小型飞行器驶入，郁寒舟一手把控着手动操作杆，说，“这里是离首都星最近的花草星球，我已经支付过了。你看看喜欢哪些，我们一起挖回去。”
小型飞行器在指定区域贴着地面飞行，掠起的风扇动盛开的鲜花，摇曳生香。
头顶的透明隔离罩打开。
迎面而来的风中混杂着无数花草的香气。
郁寒舟控制着战机，几乎压到最低，却没有碰到底下的花草。
明桓半个身子俯在战飞行器上，一伸手就能摸到那一簇簇盛开的各式各样的花。
啊……
太漂亮了。
小龙明显眼花缭乱了。
身子往前一栽，郁寒舟往他腰上一抓，将人拎住。
与此同时，明桓的尾巴也伸出来下意识地缠上郁寒舟的手臂，生怕自己就这样掉进花田里。
“这个要不要。”
他做过功课了。
不管是人类还是龙族，omega都会很喜欢这种漂亮鲜艳的花。
但是每个龙龙喜欢的形状，花香，颜色都不同。郁寒舟观察着明桓眼神，发现他显然喜欢暖色调的，而且喜欢散发着荧光的那种。
真是。
净是喜欢贵的呢。
明桓好像眼睛已经完全看直了，恨不得立刻跳下去。郁寒舟将飞行器停好以后，将伸着尾巴缠住他手臂，又忘了松开的小龙抱下了飞行器，踏进一片荧光闪闪的花丛里。
“你小心点！”明桓看着郁寒舟一脚下去踩坏好几株，心疼死了，“你放我下来，你去那等，我自己挖。”
“给你踩坏了……”
小龙咕哝着，长长的军装上沾着几片花瓣。
他咧开嘴笑了，神色一扫刚刚会议桌上的苍白，渐渐生出许多红润的气色。
手里捧着一盆泥土球，球上长着一株浅橘色的花朵，重瓣的花朵上七彩荧光闪烁不定，光芒映在明桓浅褐色的瞳里，扑闪扑闪。
“我们买这个好不好。”
郁寒舟伸出手。
小龙很郑重地把花交过去。
两只手才能挖出的一个小土球花朵，郁寒舟单手就能接住。
明桓又挖了一株蓝色的。
走远了几步，发现隔壁花田里的是那种手一碰，花瓣会像含羞草一样缩起来的那种。这种他在谢书辞家里见到过，当时就觉得好漂亮啊！
明桓拿着小铲子，用力地擦了一把脸，泥土沾在他鼻尖。
蹲下去，很仔细地铲了一小朵。
两只手都捧着花，他只能拿小尾巴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花瓣。
但是很可惜，他不是很能控制好尾巴的力道，一不小心打落了两片花瓣。小龙扁着嘴，有点难受地看向了郁寒舟。
“没事，养一养还会长回来。”
明桓很愧疚地把被自己戳落两片花瓣的话放进了小口袋。
小龙挖着挖着，忽然就想到什么，有些无措地抓着小铲子问：“郁寒舟——”
“嗯？”
“今天晚上的法庭，你不用去吗。”
郁寒舟摇头，“不去。”
“为什么。”
“会赢的。”
小龙捧着花，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近。
郁寒舟说：“你炸战机的时候不就知道了，我们会赢。”
这句话可以说是称赞了。
以前，郁寒舟从来没有这样称赞过他。
明桓显然有点开心。
小尾巴尖微微弯绕，从左边摇摇晃晃垂到右边，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将最后一捧花从口袋里取出来，放在郁寒舟的掌心。
飞行器里还沾着清雅的花香，明桓心情显然是很不错的。
郁寒舟面不改色地说，“明桓，我替你给学校请了半个月的假。最近几天，你就在家里休息。”
声音温和无比。
“冰箱里还剩三个冰激凌。不能空腹吃。你还想吃什么味道和我说，我可以再给你买。”
明桓坐在飞行器里，怀里捧着那一朵最喜欢的，已经睡了过去。小尾巴还勾着遥控杆，维持着起步时给郁寒舟做着辅助驾驶的姿势，脑袋却已经歪去了一边，靠着郁寒舟的肩头。
脸上灰扑扑的，好几个地方都沾着污渍。
郁寒舟腾出手给他把鼻尖和脸颊上的一点泥土擦掉，指腹触感细腻微凉。
睡着了的明桓看上去很乖。
还会往他手里拱一拱。
郁寒舟握住操作杆的时候手也覆在了他的尾巴尖上。推拉几下后，明桓还是没醒，反而把尾巴松开了操作杆，绕在了更为温暖的他的手腕上。
明桓的抑制剂开始慢慢降低效用。
清雅的花香中掺着一点信息素的气味。
小尾巴柔韧如丝带将他手腕缠得紧紧的，不知道怎么打了个结。郁寒舟单手操控着飞行器，正想把明桓抱下来，结果一个不仔细拉扯下，明桓醒了。
发现尾巴好像被谁抓住了，小恶龙半梦半醒地发了火。
“你放开——”
话音未落，撞进一双黑漆漆的眸子。
郁寒舟声音有点哑，“明桓，再打一针抑制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