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小二替他牵了马去。
男子进入大堂正欲随着堂倌上楼,无意中回头一瞥。
柜台后的墙上张贴着的一张画像。
男子止住身形驻足凝视。
画像上,画着一个五官精致的男孩,正是他那日在山谷口救下的孩子。
堂倌见他看向画像,解释道:“先生,这是两月前上面传下来的,让找这个孩子。”
男子点了点头,收回视线跟着堂倌上楼去客房。
果然!
风儿,你终是没有听为师的话呀。
男子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里眼神坚定。
没错,这正是风歌吟的师父,秦肃。
早春的雨就这样淅淅沥沥地洒向整个大地。
春雨贵如油,大片大片的土地上,人们披着简陋的蓑衣,戴着斗笠驱赶着耕牛带着牛轭耕田犁地,一片欣欣向荣。
又有大片大片的土地荒废着,本该立春之际就要引火烧荒的土地上。
稀稀拉拉的荒草,被雨淋得湿哒哒地趴着,显得有些荒凉。
稍远处的庄子上,有老者笼着双手,苦恼地看着这片荒地。
喃喃到:“这可如何是好。”
雨水凝成小股小股地水流,顺着黄色的瓦沟滴落下来,砸在白玉石阶上溅起一个个小小的涟漪又转瞬消失。
明黄瓦下的宫殿内,皇帝赫连熠坐在高高的殿堂上,看着满堂的朝臣争论不休。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扶手。
皇帝面前,短短的阶梯下,九根粗大的圆柱撑着大梁。
殿内铺着色彩厚重的毡毯,因为雨天光线太暗,大殿内点起了儿臂粗的巨烛。
以丞相李辙、太尉宇文长逸为首的官员,分为两派正在你来我往地唇枪舌战。
丞相李辙神情激动,指着太尉大声道:“现在的局势,岂是太尉一句镇压就能解决的?”
净白无须的脸上因为激动,略显潮红。
太尉宇文长逸微微一笑,相貌威武燕颌虬须的人,随着这一笑显得柔和了许多。
他稍稍整理了朝服,对着高坐着皇帝深深一揖。
温声道:“皇上,这奴隶之乱,必须以雷霆之势镇压之。将尸首悬挂示众,威慑余下的叛逆之徒。打散他们的气势,再分而屠之。”
丞相立即出列,同样对着皇帝深深一揖后。
痛心道:“皇上不可啊!这些奴隶虽然地位低下,却人数众多。正是我天合立朝之根本,不可屠啊!”
太尉宇文长逸嗤笑道:
“丞相你说这些贱民是我天合立朝之根本,将皇上立于何处?”
丞相不削回击。
“太尉大人无须曲解我的意思。今日的统计內史已经呈上,良田万亩啊,尽皆荒废。将人都杀了,谁去种田?太尉大人你去吗?”
丞相身后的一干朝臣哄笑起来。
太尉大眼一瞪,怒道:“丞相这是在替那些贱民说情吗?”
赫连熠心中平静无波,还是不够啊。
四年的时间足够他清除朝堂里所有的戚氏党羽,却还不够培养起国之栋梁。
站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够看得清奴隶之乱的本质。
戚氏把握朝政二十年,那么多宗亲藩王,人人皆知。
这其中有多少是慑于戚甯权势不敢言,又有多少是和戚甯做了交易,还有多少是冷冷旁观想坐收渔翁之利?
而今奴隶之乱又有多少是人为?
他们想要干什么?
赫连熠嘴角微微翘起,擒起一抹冷冷的笑。
丞相净白的脸因为争论早已经潮红一片,正欲反驳太尉。
那高高坐在皇位上的人,伸手向下压了压。
瞬时,喧闹的朝堂便安静下来。
皇帝的脸孔在帝冕旒带的晃动下,明灭不定,看不真切。
朝臣们不敢细看,恭敬地等候皇帝开口。
“众卿稍安,丞相和太尉说的都有道理。待朕细细斟酌后再作决定。退朝。”
皇帝的声音不急不缓,语气却不容置喙。
传到每一个朝臣的耳中,令得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这就不议啦?
这都议了好几回了,每次皇帝都是这样结束话题,却没有个定论。
太尉宇文长逸踏步上前,沉声道:“皇上,不可拖延,须得尽早平定奴隶之乱,否则我天合危矣!”
丞相这次没有反驳,立即道:“请皇上定夺!”
身后众臣立刻齐声道:“请皇上定夺!”
整齐划一的声音洪亮,在丈余高的大殿中隐隐激起回声。
惊得站立在皇帝身侧的刘公公一个哆嗦,这些文官中气真足。
赫连熠已经从龙骑上起身,向众臣挥了挥手。
刘公公立刻拉开嗓门喊道:“退朝!”
余下一干朝臣站在原地,不甘退去又不敢再言。
皇帝的身影消失在殿后,众臣才议论开来。
丞相转身大步向大殿外走去,內史忙跟上前去。
小声道:“丞相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丞相摆了摆手,向后看了一眼。
嘲讽道:“只知道打打杀杀!”
內史知道是在说太尉,忙站立一旁噤声不语。
太尉宇文长逸身旁同样围着几个大臣正在小声说着什么,片刻后无奈地步出大殿。
无奈呀,他们都是近几年才提拔起来的臣子。
这几年,眼看着当初风光十足位高权重的重臣一个个倒下。
一族一族不是被砍头就是被流放或沦为奴隶。
这个新皇不仅手段了得还有一支神兵,谁敢忤逆?
连御史上谏都得先看看皇帝的脸色,揣摩揣摩皇帝的心思。
今儿这朝会,御史们一个个跟封了嘴似的。
别说上谏了,能不说话的时候他们都不说话。
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大殿便恢复了肃静。
刘公公随着赫连熠回到御书房。
皇帝脸色沉沉,坐在案前不语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公公正欲上前替皇帝沏上热茶,眼角便扫到一个内侍恭敬地走了进来。
内侍忙几步上前,递了一个火漆封好的纸团给他,附在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刘公公接过纸条,不敢展开细看,立即呈到皇帝面前。
赫连熠接过纸团,扫到纸团外的红漆,立时精神一振,坐直了身躯。
有些迫不及待地剥开火漆,展开纸团。
只一眼。
赫连熠“嚇”地一下站起身来。
动作太大,撞得书案上堆积的奏章哗啦啦的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