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润物细无声(穿越)>第35章 你想太多

  天蒙蒙亮,公主府的下人们已经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

  容映去厨房安排好殿下今早要吃的膳食, 快步穿梭在九曲回廊, 廊外冷风倒灌, 吹得人遍体生寒。

  容映抱起双臂, 哆嗦着抬头看天:“下雪了。”

  “明日后连续几天都会有大雪, 注意防寒。”古埙笃定道。

  容映点头:“快过年了, 不知道京里人如何热闹。肯定会有烟火吧?元宵时还有灯会!”他边说边扬起嘴, 跨入殿下的院子时不由放轻了脚步。

  他们殿下喜欢一觉睡到自然醒,除非有事提前吩咐。

  容映平日里和殿下同住一个院落, 他居处在殿下隔壁,说起来自从殿下搬来公主府, 从前身边伺候的丫鬟嬷嬷一个没带。公主府的仆人们几乎全是天子派发而来。

  可是殿下平日里亲近的只有容映一人, 仆人们对容映恭敬,私下里却又羡慕又嫉妒, 有些心思龌蹉的更忍不住想,公主乃妙龄少女,独自出门开府本就奇怪, 身边伺候地不要丫鬟竟是一容貌俏皮的小厮……这小厮和公主??

  容映完全不知道,他已经红遍了整个京城!

  雪越下越大,容映已经准备好殿下今天该穿的冬衣。

  辰时。

  宋毓秀还没醒。

  容映安安静静守在回廊下, 悠闲地欣赏漫天雪花纷纷扬扬。苍茫茫地天空一望无际,容映觉得更冷了,北地京城真真比沿海的家乡冷忒多。但在沙洲府城多年,也少见纷纷扬扬地鹅毛大雪。

  容映心中痒痒, 按捺住了吹埙的冲动。

  “来了。”古埙忽然出声。

  “什么来了?”容映困惑。

  与他比肩而立的虚影遥遥一指远方的天空:“看那飞来的黑点。”

  “哎呀,看见了!难道是上回那只凶巴巴的黑鹰?”容映一瞬想到黑鹰送包袱的情景。

  “嗯。云道长的信使。”

  容映顿时待不住:“我去叫醒公子!公子估计早就盼着云道长的消息。”

  古埙叹息提醒:“如今是殿下。”

  容映兴冲冲跑进房间,床榻上的少年仍睡地香沉,容映只好摇晃他的肩膀不厌其烦地骚扰:“殿下!殿下醒醒!”

  “云道长来了!”

  少年咻的抬起头,顶着一头乱发茫然四顾:“在哪?”

  容映一指屋外,小声嘀咕:“咳,是云道长的黑鹰来了,殿下赶紧起来用早膳,不知道云道长这回会给殿下送来什么?我猜云道长的大哥沉冤得雪,道长肯定要写信来向公子道谢。”

  少年急急忙忙扯过衣服披上,光着脚套进鞋子便冲到屋外,寒冬的冷气扑面而来,撩起少年满头黑发。少年扶着廊下立柱,仰头遥看天空翱翔的威风黑鹰,嘴角轻轻上扬。

  “殿下,把衣服穿好啊!”容映无奈的抱着衣服追出来。

  少年一件件往身上套,久候多时的侍女们依次有序地端来洗漱用品,丰盛早膳。

  少年系上披风走出廊下,喜滋滋相迎凶猛冲飞而来的黑鹰。

  黑鹰展翅俯冲,一头便扎进公主府,吓得侍女们惊声四起。

  容映不得不高声道:“别怕!这是殿下养的黑鹰不会胡乱伤人。”说出来实在心虚,鬼知道黑鹰会不会像上次一样扑杀几个人。其实他也好怕。

  侍女们放下东西慌忙逃出院子。

  少年站在已经铺满薄薄一层雪的院子中,俯身接过黑鹰扔来的包袱,他没有急着打开,反而小心对黑鹰商量:“你别急着走行不行?等我看完信,写好回信,你帮我带回平县给云道长,可听得懂?”

  黑鹰发出咕噜噜的叫声,没有直接回应,却也没起飞。

  少年大喜:“容映,叫人送些新鲜的肉食来,黑鹰冒雪送信,当真是辛苦它了。”

  “……是。”

  少年吩咐完,飞快回了屋子。

  细心包装的小瓷瓶他先放在一边,率先打开了书信。

  :今日云家皇恩浩荡,大哥的案子沉冤得雪。此事我云家上下感激不尽。最近我的‘养颜丹’更上一层楼,送来给你尝尝,你若是喜欢,以后定期给你送来。‘回春丸’和符箓给你添补一些,多多益善,有备无患。京城繁杂,古埙乃灵体,你带他出入切记小心。我预备在家乡府城建一山庄,到时荒地开垦,当初从夷国带回的种子我会一一试种培育,会将番茄和辣椒大面积种植推广,丰收时定会送去给你品尝。此月月圆之日我会去坊市,兴许能买到适合你的东西。北地天寒地冻,注意防寒,保重身体。

  年底了,提前预祝你新年大吉,岁岁平安。

  云润生

  留。

  长长厚厚的一封信,字迹仍然丑陋,排列参差不齐,有大有小,甚至还有错字。

  但这封来信,无疑让寒冷的冬季多了层浓浓的暖意。

  少年咧开的嘴角一直未能合上,道长第一次给他写这么多字的信!而且处处关心他!还说了要给他送吃的!要给他买礼物!

  少年举着信掩住痴痴的笑脸,开心地恨不得跳出去跑马飞奔几圈。

  容映进来道:“殿下,黑鹰在吃肉,它可真能吃。”

  “它想吃多少就给多少,叫厨房的趁早出去买最新鲜的肉。你快把我上回收起来的衣裳和披风拿出来包好,我让黑鹰给道长带回去。”少年手忙脚乱地转悠:“道长金银珠宝什么都不缺,我还能送他何物?”

  容映无奈:“世上还有谁能穿上殿下亲自缝制的衣裳呢?道长已经很幸运了。”他也是佩服,没想到殿下身为男子,一手女红竟尤为出挑。他见殿下平时穿的乃宫中所出,与殿下自己做的也没好多少。

  麻利的找出云道长的新衣物,容映细致叠放,翻到另一叠时不由嘴角抽搐:“殿下……这些也放进去?”

  这可是贴身亵裤啊!

  男人的亵裤!

  少年见他质疑,下巴一昂,面不改色道:“放进去!”

  “……殿下……”你就不脸红吗?容映反正脸红红的将衣服全装了。真是的,他以前和王少爷亲密无间时也不好意思包办这些私物。

  不知道云道长收到礼物会不会脸红。

  “都放妥了。”

  “嗯。”少年忙着写回信,道长写了一封很厚的信,他自然要回复一封很厚很厚很厚的信。

  衣物披风加上一封信,包袱有点大,好在不重。

  吃饱喝足的黑鹰主动上前,少年将包袱绑缚在它身上,摸了摸它顺滑的羽毛:“麻烦你了。”

  黑鹰拍拍翅膀,很快腾飞而起。

  少年不由跟着跑动,轻功飞跃,眨眼来到宅子外,目送黑鹰遥遥远去。

  “毓秀公主!殿下,那只黑鹰……”

  公主府外,骑着大马,手持弓箭的华服公子带着十几个男男女女,人人皆是一身胡服,骑着马匹,看样子正要出城去狩猎。

  “三皇姐,我们眼见着那黑鹰飞进你府邸,连忙一路跑过来,没想到它又飞走了。莫非那黑鹰是三皇姐的宠物?”一娇俏少女从雪白的马驹上跳下来微微一福身,走近几步才发现宋毓秀穿着整齐厚实,头发却还披着没梳起,长发如墨,愈衬的眼前人皮肤白如皓雪,容貌倾城。

  其余人纷纷下马行礼。

  黑鹰已经离开了视线,宋毓秀的目光从远方收回,漫不经心点头,甩袖回府。

  “三公主殿下!”为首的华服男子大步上前,复杂的看着宋毓秀,犹豫道:“我们正要去郊外猎场跑马狩猎,三公主不如一起去热闹热闹?寒冬时节,出去跑跑马得了猎物正可野外烤肉煮酒……”

  话没说完宋毓秀已经摇头:“不去。”

  “三公主……”男子焦急,一旁的四公主气得火冒三丈,手中的马鞭啪嗒抽在旁边的树干上,怒斥男子:“宁世轩,你当本公主是死人啊!”

  四公主吼完又气急败坏地瞪着宋毓秀:“忘了告诉三皇姐,父皇已经为我订了婚事,明年四月我就和宁世子完婚。”

  已经走到门口的宋毓秀头也不回,晃晃手道了一句:“恭喜皇妹。”

  公主府大门嘎吱关上。

  一群人上了马,气氛尴尬。

  有人禁不住道:“大半年没看到毓秀公主殿下,今日一见吓我一跳,要不是四公主出声,我还以为那是哪家的贵公子。”

  “三公主殿下长高了好多,像极了话本里才有的翩翩少年郎……”

  “听说三公主真为陛下求回了仙丹……”

  “三公主真孝顺……”

  “三公主比四公主还大,陛下为何还不为她赐婚……”

  “不知谁家公子当得起三驸马。”

  “我看毓秀公主是太过跋扈妄为,驸马反而不好找呢!现在谁不知三公主还未成亲便养了小白脸面首。”

  “对对,就是那个叫容映的面首……”

  四公主听了,暗里又是痛快又觉得很不痛快,呵斥一声:“都闭嘴,三皇姐的事也轮到你们嚼舌根?”

  ……

  沙洲府城近郊。

  天上飘着细雨,寒风夹带,一群衣衫朴素的汉子们缩着头笼着手匆匆赶路,这些人有老有少,大多正值壮年。人人背上扛着一两样农具,有那准备齐全的早已披上蓑衣戴上斗笠遮风挡雨。

  从府城往沙海坡的路上,近日来沿途都是如此这般赶路的老百姓。全因府城内衙门门口贴了告示,沙海坡五百亩荒地和荒山急缺人开荒,平县云家诚招勤劳刻苦的庄稼汉。一旦录用,每人一日二十个铜板外加中午一餐饱饭。表现优益者将长期留用,月银一两起步,包吃包住。

  年关将至,天气又不好,许多人想在家安心准备过年,同样也有人想赶着年前多赚钱。

  当这批人来到沙海坡,印象中无比荒凉的沙海坡已经人群纷杂,有的人在忙着推车搬运石材、木材,泥沙,有的正在挖地基,还有的人在种树,甚至有年少的孩子跟着母亲在勤快的翻检土里的大小石头。

  负责监工的云四云五穿着厚厚的衣物,在一块平地上摆了张桌子,几个小厮在身旁撑着大雨伞,来往的临时工都得去那登记,分派了工作后便各司其职。

  虽说坐着不用干苦力活,穿着也厚实,但冬风刮脸,实在是不好受。

  云四云五时不时搓搓手,好在云润生让他们带了食盒过来,那食盒里吃的喝的倒是温暖。

  “快午时了吧?”

  “如此偏僻,旁边啥都没有,六弟为何偏要在这建庄子?哎,开这么好条件招工来开荒,给钱就算了,还包一顿吃的,你瞧瞧周围大风呼呼的灌,咋做吃的?让人从府城做好送来,啧啧,大麻烦!”

  “六弟做的决定自然有道理。他也知道不方便,这不先让人建个厨房出来使着,过两天就好了。”

  云五搓手:“那今日中午吃啥?”

  “你问我我问谁?”

  兄弟两斗嘴。

  到了午时,天边窜来一道飞影,云润生悄无声息地在哥哥们桌前停下:“吃的我送来了。”

  “哎呀!”

  “六弟怎么亲自跑腿。”

  云润生微笑:“就这两天而已,先把厨房建起来,以后还要麻烦两位兄弟帮我监督。”

  “这点小事你还跟我们客气。”

  他们知道云润生本领非凡,一个小小香囊内有乾坤,此时都眼巴巴看着他使法术。

  云润生失笑,召集工人们集合吃饭。

  他随手挥过,空地上顿时多了几大框碗筷,十大桶白米饭,十大桶热菜和三大筐馒头肉包子。全都像是刚出锅,冒着热腾腾的雾气。

  云四云五见状立刻拍手:“老规矩,大伙排好队,女人孩子站一队,男人站一队。”

  小厮们这才派上用场,维持次序,为大伙盛饭。

  女人孩子优先,打了饭食便自个儿到一边去吃,有的还知道找棵树靠靠,有些拿了饭菜便迫不及待地席地而坐,狼吞虎咽。

  饭菜是云润生找府城一家小酒肆特意预定,味道还不错,分量够足,有荤有素,外出做工的百姓在家中一年到头不一定能吃得上一顿好的。特别是单独带着半大孩子出来干活的妇人们,看她们手脸比男人还粗糙就知过的有多辛苦。

  云润生在四周转悠一圈,看看进展后便飞快走了。去了府城,云润生再次拜访知府。

  天子一道圣旨下来,不仅仅洗清了云锦荣的冤屈,同时恢复了他原本被剥夺的举人功名,即便他死了,只要这个功名记录在,云家几代内都会有头有脸受人尊敬。何况圣旨还有加持效应,老百姓搞不懂案子的原委,但皇帝给云家赏赐的金银珠宝良田美玉可都是实实在在的亲眼所见。

  圣旨到了府城,知府便提前去通知了平县县太爷,县太爷又亲自去云家通报,教导云家如何准备接迎圣旨,一路人马忙得热汗淋漓,整个平县乃至府城都在因此议论纷纷。平县的百姓蜂拥而至,亲眼目睹皇家的恩典金光闪耀地交到云家人手中。圣旨中那一连窜的恩赐简直羡煞旁人,不仅仅是值钱,而是无尚的荣耀!自己赚的财产和皇帝赏的哪能一样。

  圣旨下来后,云家的门槛差点叫人踩破,甭管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携带礼物上门贺喜,包括莫名其妙死了一个儿子的余家亦是厚礼相待。

  唯一安静无声,毫无动作地只一个宋家。

  到了此时,曾经的云宅依然高挂着宋府的匾额。

  “大人,打扰了。”

  知府微笑:“云少爷来了正好,经本官下属多日辛劳翻查追踪,案子总算有了眉目。”

  云润生一口咬定宋老爷背后买通指使小二投毒污蔑陷害云家酒楼,但当初案子只洗清了云老爷没投毒,小二陷害是私心作祟。背后有无人指使可找不到证据。

  云家想翻案整治宋老爷,同样需要他买通小二的证据。

  可是小二早就死了,如何证明?

  宋老爷向来胆大,敢说自己是皇家的远房亲戚,这种人绝不会轻易承认。

  “卖药的找到了,帮宋老爷买药的小厮也寻了出来。而且还有人匿名相告了许多宋老爷为非作歹的秘密,一旦查实揭穿,宋老爷必死无疑。”知府说着蹙眉:“那个匿名人倒是让本官好奇,若不是亲近之人,绝不会知晓太多,看来宋老爷道德败坏,惹得众叛亲离了……”

  云润生微愣。

  从府衙出来,云润生直接回了家,告诉姨娘宋老爷没几天好日子了。

  陡然,云润生起身来到屋外,笑看着黑鹰驮着包袱飞回来。

  “此番辛苦了,京城很冷吧?”解下包袱,云润生率先拿起信件翻看。

  书信很长很长很长,比他写的长几倍,字迹依旧赏心悦目。

  少年在信中细细交代了他回家一路的经历,归京后又和天子如何如何,大哥的案子又是怎么解决的,他走在街上好多姑娘脸红云云,一件件大事小事如数交代,鲜活生动的少年似乎就在眼前。

  云润生哭笑不得。

  收起信,云润生回屋拿出了包袱中的新衣服,一件暗纹玄色锦袍,一件风雅月白色儒袍,以及一瞧就特别高级的墨蓝色狐裘披风。

  “这衣裳料子真好!”何姨娘见了顿时惊讶。

  云润生微笑:“京中好友送的。”而且是他一针一线亲手缝制而成,云润生是真高兴,这种亲近感他一点不排斥,反而觉得很温暖,很特别。他诚心拿对方当朋友,可以生死与共,少年亦心思澄净。想他从小到大,亲手为他做过衣服的好像只有……没有,老妈不会做衣服,老爸更不会。

  “哎呀,这这这……”何姨娘脸红红的放下一叠崭新的亵裤,哪想到儿子的好友送来的衣物里还包括如此贴身之物,何姨娘顿时觉得好生奇怪!

  这好友是???

  云润生也是一愣,将亵裤塞成一团,莫名尴尬脸红。他现在回家了又不缺裤子换,竟然还送这些来,真是……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长辈当面看到,还有种抓包的羞耻。

  云润生揉把揉把将包袱抱起,何姨娘一把拽住儿子:“等等!你跟姨娘说说,你那好友是姑娘家?这这!你们已经如此亲密,你你你……你咋不娶人家过门?”何姨娘觉得躁得慌,有喜有烦,衣服肯定是心灵手巧的女子给儿子做的,但是连亵裤都做,这就有点……太太太豪放了!尚且未婚,怎能如此呢?都到了这程度,儿子当然要负责。

  可何姨娘又觉得正经女子不会这般,莫非……

  云润生哭笑不得:“姨娘,你想多了,我不可能娶他。”

  何姨娘脸色微变:“若是正经人家的女子,你何该为她的名声负责。若不是……纳妾也行。”

  云润生嘴角一抽。

  云润生正色道:“姨娘,他爹是皇帝,你想太多。”

  “……”

  且不说何姨娘在家晕了几日,数日后,云家阖家前往府城状告宋老爷,宋老爷被知府提上公堂。

  经过一应物证人证,宋老爷买凶陷害云家酒楼的恶事属实。宋老爷死不认罪。紧接着,县城内接二连三的人家站出来状告宋老爷,有的告他谋财害命,有的告他强占人女,有的告他坑蒙诈骗。

  宋老爷多年来作为当地一霸,干过的坏事拎出来捋一捋,条条清晰事事寒心。

  宋老爷锒铛入狱。

  曾经与他沆瀣一气地县太爷见状不妙,想急急撇清自己,知府又哪会放过他?

  县太爷可没宋老爷嘴硬,年纪大不经吓,该交代的全交代了。

  案子还没审完,知府便做主将被县衙门没收的云家财产尽数归还。

  云家老宅终于物归原主。

  拿着府城衙门亲自送来的云宅钥匙,云家人又哭又笑。

  “走吧,今天就可以搬回去。”云润生说。

  大伙却沉默了。

  “怎么?”

  何姨娘叹气:“无论如何咱们分家了,老宅只能是夫人的。”

  “夫人带二少爷和三小姐回了娘家石台府,可那毕竟是娘家。你们兄弟几个想法子去把夫人接回来吧,别忘了二少爷如今还封了员外郎,大小是个官。也不知他们得了消息没有?”余姨娘附和。

  陈姨娘点头:“老宅我们就不回去了,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反正跟着儿子过。等夫人回了,衙门还回来的田地要重新分一分,银子分一分,自己单过也清净。”

  “那谁去接太太?石台府到底多远?而且马上要过年,天寒地冻赶路极为不便。”

  云三哥主动开口:“我去,我认识路线更方便。”

  “我和三哥一起去,其余人留守。年关将至,大伙注意防火防盗防小人。最好暂时都住在一起,等年后再谈分家的事。”云润生提议,大伙纷纷点头。

  几个姨娘亦是笑了,“终于能过个安身年,真没想到我们姐妹几个还能凑一桌玩玩牌,多亏了六少爷。”

  翌日一早,云润生便和云三哥一起出发前往石台府城。

  “石台府城真挺远的,与我们沙洲府之间还隔着两个府城,你想想该有多远?我上回跑生意路过石台府,当时还想着要不要去见见母亲,结果来去匆忙没能成。母亲当初固执,一心想要回娘家,山高路远各种变数不定,真担心他们会不会出事。”

  云润生直言:“已过了大半年,担心也无用。”

  云润生哪会慢悠悠的赶路,白日里,他直接提着云三哥在冷风中飞来窜去。入夜后就坐回马车,马车贴上疾行符,云三哥负责赶车,他则在马车里闭眸静修。

  饶是如此,两人踏入石台府境地时已花了七天。

  马车在官道上飞驰,到了此地,雪下地更大,气候更冷。道路两旁的土地荒芜一片,明明是夜里,却接二连三遇上拖家带口出城的百姓,有马车,有驴车,还有的全家徒步。

  云三哥觉得不对劲,忙停下马车去问:“大娘!老汉!天这么冷这么黑你们是要去哪?我和我兄弟从外地来探亲,石台府城应该快到了吧?”

  被问的老汉神色惊慌,使劲摆手摇头:“赶紧返回去,别进城!如今大伙都在想方设法逃出来,谁还傻傻进城!城里出了瘟疫,好多人生病死了,听说连府台大人都偷偷溜了,还有人说过几日就要封城了!我这还不是赶紧逃出来,去县里投奔亲戚。”

  云三哥脸色大变,下意识想离这些逃出来的人远一些。

  那老汉注意到他的脸色顿时闭嘴,叹叹气继续赶路。

  居然是可怕的瘟疫!

  云三哥愁肠百结,这可如何是好?

  马车里传出云润生沉稳地声音:“继续走,没事儿。你有我的护身符还怕什么瘟疫。”

  “好。”云三哥松口气。

  马车继续往前走,越是靠近府城,逃出来的人马越是多,大家行色匆匆彼此之间基本上不交流不靠近。他们应该清楚,逃离了瘟疫弥漫的府城,自身是不是彻底干净的,谁也不敢保证。

  夜色更浓,更冷了。

  城门口,一个全身上下包的严严实实地年轻人推着一辆破旧板车,车上堆着一半行礼,一个老妇人虚靠在行礼上。车旁还紧紧跟着一个年轻女子。男子艰难的推动板车缓慢而又急躁的前行,女子时不时上前帮着推一把。他们和其他人一样沉寂不语,默默赶路。

  黑暗中,不时有马车疾驰而过,驴车很快也超过了他们。两人裹地密不透风,实则衣衫单薄并不暖和。好在辛苦走动反而热乎一些,可遇上冷风一吹,背脊凉地刺骨。

  但他们知道,再冷再累也不能停下来,趁着还有力气,一定要尽量多赶路,离府城越远越好。

  两人的目光定定看着黑暗的前路。

  忽然,前方远去的车队中多出一个异类,竟有一辆马车逆行而来,这时候还要进城?

  两人不由有点好奇。

  马车渐渐近了,近了,很快与他们擦肩而过。

  蓦然,年轻女子顿步,回头大喊一声:“三弟!”

  他身边推车的男子惊地一个踉跄,连车上打盹的老太太也张开了眼睛。

  马车停住,随即飞快转头。

  迎面过来的车夫,不正是云三哥?

  年轻男女顿时大喜:“三弟!三弟真的是你!”

  云三哥从车上跳下来:“差点错过了,你们两包成这个样子真叫人好找,亏我还一路盯着每个人。”

  “母亲!”云三哥拘谨的站在老太太面前:“母亲身体可还安好?”

  老太太点头,微笑:“放心,我们都没染病。”

  “母亲说笑了。染了病我也不怕,我有护身符。”

  “三弟特意来接我们,是不是大哥的冤情洗清了,可对?”

  “你们怎么知道?”

  男子松口气,叹道:“石台府有两个举人和咱们大哥一样蒙冤身死京城,前些日两家却忽然有圣旨下来,不但诉清了他们的冤情,还特派了赏赐。当时不巧我亲眼看到,回家和母亲一商量,后来又四处打听,估摸大哥也该如此。正巧最近城内瘟疫弥散,人心惶惶,我们便决定返乡去。”

  云三哥一拍兄弟的肩膀,“是的,咱们家终于雨过天晴,如今都好好地!我和六弟此番前来,正是要接你们回家。咱们家的田地,宅子都还了回来,就等着母亲回家过年。”

  “真的太好了……”

  “老天有眼啊!”

  “二哥你还封了个员外郎!”

  “还有这等好事?”

  “走走走,都上马车去。”

  云润生从车中跳出来,凝重地盯着石台府城。

  “六弟,可是有事?”

  “哎呀这是六弟?”

  “差点不敢认……”

  云二哥和云三姐是一对龙凤胎,生母季姨娘产下二人后血崩而死。云夫人便将两下养在名下,从小当亲生的养大。相反老大云锦荣作为她名下的嫡长子,年幼时基本都是婆婆在养,与她这个母亲并不如龙凤胎亲昵。这一对儿女孝顺,样样不差,就是二十好几了,偏偏姻缘难成。弟弟妹妹们都成家生子,这两人还没个影。

  云润生蹙眉摇头:“瘟疫横行必然生乱,走吧。”城中气氛诡谲,他在城外便感觉到窒息之感,只怕其中另有蹊跷,直觉让他放弃一探究竟。

  马车飞快远离了石台府。

  云润生没有坐在车中,而是坐到了车顶。

  一路上云三哥和两位哥哥姐姐闲话家常说个不停。

  云润生端坐在车顶上,无声无息的运转灵力,无形的灵力点点扩散到四周,逃离的人们多多少少被洗涤。

  日后瘟疫会不会从石台府扩散到隔壁,谁也不好说。

  一行人尚未赶回平县,日子已到了月中。

  云润生跳下车叮嘱:“三哥,你带他们回家去。我有事要离开一阵子,过年前回家。”

  “六弟出远门?”

  “嗯,修行之事。跟我姨娘说一声,不用担心我。”

  “六弟保重……”

  云润生飞快向着海边赶去,到了码头遇见等候的孙霸业,两人随便找来一艘小船,趁着夜色,悄然无息地踏入了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是蜃妖施展的法术幻境,普通人遇见也找不准路,我第一次进去坊市亦是有人带我,而且只要进门就得上交一枚灵石。进去里面后没什么危险,不过钱货两清,买东西要慎重,肯定不能退换的。天亮之前必须出来。”

  “明白。”

  云润生只觉地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从无人的海上来到另一方天地,周边嘈杂,各路妖魔鬼怪和修者纷杂穿梭。

  他和孙霸业加入其中,向着一栋石牌坊走去。石牌无字,牌坊过去便是街道,乍一看和人间的闹市毫无差别,两旁商铺林立,路边小摊云集。吃喝穿用,衣食住行一有尽有。

  不同的,是来往的客流。

  许多妖怪在此直接暴露原型行动,还有的半人半妖。如他一样纯正的人类反而最少。

  云润生心生惊奇,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异界,异类五花八门,譬如不远处,有一块长了满腿汗毛的石头正和老板讨价还价。

  “……”

  孙霸业去打听了一番回来:“老大我问了,想摆摊得支付摊位费,一天十块灵石。”

  “嗯,你来摆摊,我去逛逛。”

  “没问题,老大只管交给我,我一定把老大的宝贝卖个好价钱。”

  云润生将准备好的‘养颜丹’‘回春丸’和五种符箓各拿出一批,丹药的品相不一价格不一,云润生就指望靠丹药赚一笔灵石。

  摊位交给孙霸业,云润生独自在坊市闲逛,大多东西无法吸引他,单纯看个热闹。坊市很小,一条街很快转的差不多,云润生转身去街边的茶楼坐坐,品品上好灵茶和点心。

  价格昂贵,真真好吃的点心让云润生很满意,他不禁问掌柜:“点心可否打包带走?能保存多长时间口味不变?”

  掌柜的上前笑答:“这位道长,本店点心可以打包带走,只需道长买一个玲珑食盒即可。玲珑食盒一个可装五盘点心,且能保证点心味道三个月不变。”

  “给我来一个食盒和十盘点心。”

  “好咯,一共一百灵石。”

  “成。”

  掌柜打包好食盒交给云润生,后者问道:“掌柜,在哪可以买到法宝?比如储物法宝。”

  “前面不远有一家七巧阁,在那可以买到。”

  “多谢。”

  七巧阁的客人很多,云润生进入后立刻就有侍女来接待他。云润生觉得有趣,这儿的店铺都只能三个月开张一天,但来的客人几乎都是有备而来,荷包鼓鼓就为买买买,三个月不开张,开张能吃三个月。

  云润生找到满意的储物法宝,是一枚小小的玉扳指,云润生毫不犹豫便掏干灵石将之买了。

  戴上玉扳指,云润生的视线落在旁边的法宝橱柜中,其中一枚玉簪别致高雅,宜男宜女,而且是很实用的护身法宝。他一眼便觉得适合黄粱。

  “此枚玉簪需多少灵石?”

  “飞云流水簪是下品护身法宝,前辈买回去可赠与家中晚辈使用,只要不遇上练气三层以上的修士,此物皆有作为。玉簪定价八百八十八块灵石。”

  听了这话,云润生反而望着侍女:“依你所见,我是练气几层?”

  侍女一愣,迟疑道:“前辈怕是有练气八层修为,小女子若是看错了,还望前辈勿怪。”

  “这玉簪我买下了。”

  “多谢前辈惠顾。”

  “等等……我灵石不够,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云润生跑出七巧阁。

  孙霸业的摊位上围满了人,云润生过去时正看到一群妖怪在闹腾,孙霸业被挤地上蹿下跳,拼命挣扎:“没有了!真没有了!出多少灵石都没有了啊!想要的等下次,下次!你这骚狐狸精别偷偷扯老子的裤子!”

  云润生笑了,看样子肯定大赚了一笔。

  他伸手将孙霸业解救出来,一瞬逃离了人群,钻进七巧阁中。

  “玉簪可还在?”

  侍女微笑:“前辈放心,玉簪还在。”

  “那就好。”云润生松口气,要孙霸业拿出灵石付了,将玉簪收入怀中。

  两人随后进入酒楼用膳。

  孙霸业将灵石全数交给云润生,兴奋道:“老大的灵丹比我预料的还要抢手,特别是‘养颜丹’,啧啧,还是客人们吵得天翻地覆我才知道街上那家药阁没有‘养颜丹’,怪不得大伙都想要,送姐妹送情人送妻子,自己留用也是极好。以前最低价一瓶卖两百灵石,今日的一粒就卖了两百灵石!”

  云润生很满意:“三个月后再来。”到时候说不定他还能炼出新的丹方。灵珠世界的丹房中药材诸多,他却不能单独将药材带出来,可是炼制的丹药却能自由携带,炼出的优品丹药只需付出一层喂养那胖娃娃器灵。

  两人饱餐一顿。

  走出酒楼继续闲逛,云润生分了一笔灵石给孙霸业当辛苦费,孙霸业便笑呵呵去买了些妖兽的鲜肉骨血。

  云润生不由问:“你买了吃?”

  “当然,不吃买了干嘛?我们妖修除了吸取天地精华提升修为,还有一种便是吞食妖兽血肉,这些妖兽的血肉对我们而言是大补之物,少吃少补,多吃多补,遇上品级高的上好血肉,吃一块能直接提升修为,谁不想吃?”

  “白珍珠那种妖也吃?”

  “当然吃,草木妖修如此,何况白珍珠是吃荤的。”

  云润生恍然大悟。

  “人类修者的血肉对你们可有吸引力?”

  孙霸业轻咳:“我说实话老大别生气,你的肉我不敢兴趣,但你的血要是给我喝,我肯定想喝!那可是修者的精血啊!大补之物!”

  “……”

  “咳咳,老大放心。除非迷失了心智混沌未开,不然谁敢傻傻的找老大下手……老大等等我。”

  街道的角落,云润生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前。

  黑暗中,摊主硕长的尾巴在水中甩来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