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润物细无声(穿越)>第27章 再回明州

  “它是妖。”

  容映话一出口,便痛苦的将额头抵在手心, 和古埙紧紧相贴。

  云润生吃惊, 用灵识去试探古埙。

  宋毓秀瞪大眼, 嘟囔:“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猜过容映是鬼, 是妖, 就没想到他真是人。

  哎, 冤枉他了。

  容映抬起头, 目光落在一处,哽咽道:“对不起, 是我暴露了你。”

  之后他又是摇头又是低头,似乎在和大家看不见的人交流。

  宋毓秀胳膊上的汗毛竖了起来, 戒备的看着某处。

  云润生凝眉, 他用灵力试探,察觉出古埙有点异动, 但根本发现不了别的存在。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云润生略感挫败,世上还有很多未知的东西,他不能有丝毫懈怠, 唯有提升修为壮大自己,才能不受制于人。

  容映收回目光,看向宋毓秀:“公子, 古埙说它不是妖也不是鬼,属于器灵。”

  “它没有实体,故而外人轻易看不见它。其实我眼中的它也只有一道影子轮廓,但是我们能说话。”

  “……”

  宋毓秀咽咽口水, 同情的望着容映,深深替他感到不容易。

  “原来是器灵,怪不得。”云润生吸气,以前师父略微讲述过关于灵魂和灵修的存在,道他修为有了一定高度后,自然会看见死人的灵魂。器灵虽不是人的灵魂,但同样是灵体,应该差不多。

  容映继续传话道:“它是古埙的器灵,唯独对乐声和……乐器的主人关注。而且它修为不高,施展的音攻多以辅助存在,譬如那夜制造雾障,或者用于隐匿自身,凝神静心,扰乱心神等……杀不了人的。”

  容映垂头:“那夜古埙告诉我有海贼包围了咱们,我毫无办法,只好让它施展障碍让咱们躲起来。后来公子遇险,我想救却有心无力。”

  “公子,你相信我,古埙和我一体,从小伴在我左右,我不会对公子起坏心,古埙也绝不会。”

  知道古埙的情况,宋毓秀对它的危险感放心不少。

  “你从小就知道它存在?”

  容映点头:“三岁时我爹教我吹埙,我娘偶然买了它赠与我。后来每当我吹埙时,都能看到一道虚影,那时我年幼不知事,也不晓得怕。八岁时家道中落,爹娘家人都死了,我沦落到青楼,只有它一直跟着我,哪怕仍然只是一道影子,但只要看到它在身旁我就会感到心安亲切。如此,到了我接客的年纪……有幸被王少爷看重,我随他离开了青楼,想着从此和他双宿双飞……”说道此处,容映倍感羞耻:“上船后,你们也知道我的遭遇,王少爷厌弃我。可是我难以割舍……有天夜里……我被王少爷的新欢嘲讽了几句,一时愚蠢冲动,跑到船边就想跳下去一死百了。”

  容映擦擦眼泪,“当时我一心求死,没想到古埙却附身,强制将我救了。那也是它第一次附身,上回晚上设置雾障是第二次附身。今日道长试探我……他第三次附身。”

  容映磕头求道:“古埙从来不害人,他只是一道影子,求公子,求云道长不要、不要伤害它……”

  云润生没说话,宋毓秀奇道:“既然它能附身施展法术,你流落青楼那时,它怎么不把你救走?”

  容映眼眶一红:“非是它不愿意救,那时它比现在更虚,见我落难,却有心无力。每日能陪我说话的时间亦是有限。后来我偶然买到一只玉簪,它说里面有些许灵气对它有用,慢慢的,我就带它找些有灵气的物件给它吸取提炼灵体。如此,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容映紧紧握着古埙,打定了主意,若是云道长非要铲除古埙,他无法阻止,但是,他能选择随它一起消失。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过无依无靠的孤苦日子。

  宋毓秀沉默下来,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云道长,似在无言的诉说什么。

  云润生轻轻别开头,起身往外走,“我去修炼闭关,谁都不要打扰我。突破之际,扰我者死。”

  “道长且去忙吧,放心,我一定给你守好门。”宋毓秀微笑送客。

  容映仍是茫然无措的跪着,不知两人结论如何。

  走到门口的云润生忽然顿足,回头抛出一物给容映,但容映背对着他诸事不知。眼看那物将要砸上容映的后脑勺,原本跪着的容映身子忽然一闪,不但稳稳避开,还特利落的伸出一手,牢牢将那物抓在手心。

  容映摊开手掌,赫然是一枚灵石。

  宋毓秀见此微笑,看吧,道长就是这样一个好人!

  帅不过三秒的容映啪嗒一跪,感激涕零,欣喜泪奔:“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宋毓秀捂眼。

  云润生嘴角抽了抽:“好好修炼,争取早日凝行让大家认识认识。你比谁都清楚,容映这种身份,性子和样貌,一旦没人依靠,出去了就是惨路一条。没有谁比你更适合保护他。”

  容映泪如雨下,手中的古埙灼热烫手。

  “多谢道长成全。”容映再次跪谢。

  目送云润生离开后,宋毓秀瞅着眼泪婆娑的容映噗嗤发笑:“别哭了,以后安心待着吧。”

  “呜,多谢公子!誓死效忠公子!”

  “天色不早,我去睡觉。你也下去吧。”

  “是,公子。”

  屋子里彻底安静,宋毓秀躺回床上,一时睡不着。容映生世坎坷可怜,孤苦无依,遇上谁对他有一点好就想掏心挖肺,不撞南墙不回头。古埙,王少爷,包括他自己,都是容映生命中少有的对他很好的人。即便王少爷喜新厌旧,但以前也是真好。

  宋毓秀不禁想到自己,他的出生更荒谬,曾经只觉父皇最重要,但时间证明那是假象。如今遇上唯一对他好的云道长……他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明州城码头。

  许三的船队将将到达码头,码头上人群熙攘,多数是等着接活儿的搬运工,以及大大小小的掌柜老板等。谁都想要抢到第一手货挣个好价钱。

  然今日的船队蹊跷地狠,大船着陆小半刻了,船上的人却纹丝不动。只能看见船沿边甲板上严肃巡逻看守的汉子,其余人都不知道在干啥。

  “许三爷咋还不下来?”

  “怎么,许三爷这回不打算在明州销货?”

  “奇怪奇怪,其他几家船也没动静。”

  众人议论纷纷,忽地,大船舱门开启,长长的阶梯解锁放下。以许三少为首,身后跟着沈家,余家,和家等当家人,几位老爷各个拉着脸,表情沉重。

  等候的老板们心中一咯噔,坏了,看样子莫不是遇上了海盗,损耗了财产人手。

  许三少下了船,一言不发便带着仆从走了。

  其他几位爷亦是摇头叹气,最后也无可奈何的各回各家,谁还有心思谈生意,歇一歇再说!心里头藏着事儿,压力太大。

  主子们一走,大船很快又被水手们关上,看样子这回轻易不准备下船,也不让人上船。

  “这是怎么回事?”

  “生意还谈不谈?”

  “仔细瞧瞧好像少了一艘王家的船……”

  “恐怕不大好……”

  “少说点吧,海上生意本就是看天搏命,谁心里头没个难受的时候。”

  “散了散了,改日再来。”

  许三少回到他在明州置办的宅子,一进屋便气得踹飞了脚边的花盆。

  云小六以一人之力对付海盗,生死未卜。他在带船跑路后深感愧疚和不安,特意让船速减慢,希望能等到脱险的云润生追上来。可是约定的时日过了,云小六不见踪影。他想掉头去助其一臂之力,又被另几家强力拒绝。考虑到船上的兄弟们,他忍痛前行,想着到了明州,一下船立刻便去官府求助!让官府出兵去剿匪,传说中的孙霸业重出江湖,这个消息足矣震撼人心,官府绝对会出兵一探究竟。

  可是,他的提议再一次被其他人否决,甚至连与他多年来风雨并行的老船员们都恳求他禁言。

  为何?

  老人们自己不怕死,遇上风暴,海盗,死在海上死便死了,落个干脆。

  但谁人都有后代,有家眷有幼小,有的一屋几代人,一族人。

  他们怕什么?

  怕祸及家眷族人。

  “三少,如今哪来的孙霸业白珍珠儒衫书生啊!孙霸业二十年前就死了,死在天子的刀剑下。朝廷二十年前便昭告世人,孙霸业已死!”

  “天子说他死了,他怎还可能活着?更不能重出江湖给天子没脸。”

  “你说孙霸业重出江湖,这岂不是打朝廷的脸,打……请三少慎言!”

  “无论云小哥是否能够铲除海盗,三少都需记住,海盗就是海盗,不是随便一个海盗就能冒充孙霸业。这么多年,孙霸业只有一个,新出的海盗各种各样。”

  “三少不仅不能报官,船上的兄弟们也该好好知会,告诉他们事情厉害,关系凶险,警告他们管好嘴巴。”

  “没错!这事儿谁都不能说!”

  “咱们可以遇上海盗,但不能遇上孙霸业。”

  许三少气得哆嗦,他承认大伙说的都对,一旦闹出去,如今昏庸的天子和朝廷,说不定真的会大发雷霆。即便朝廷不管,但是地方的官员却大可以此为由,拿着把柄整治他的船队和许家。

  其中利害凶险,他怎会不知。

  便是心知肚明,所以才怒火攻心!

  他恨自己瞻前顾后,更恨自己无能无力。出海一二十年,他自傲是个老手,遇上海盗绝不轻易退缩。但此次他被狠狠扇了一耳光。

  无论云小六能不能回来,他都深感无颜见人。

  许三少就此在明州住着,既不出门应酬也没想去哪。大船上天天关着门不许随便进出。小厮钱窜却会一大早跑去码头和管事李奎交流,然后回来传达给许三少。

  他们无非就是在等云润生的消息。

  以及杳无踪迹的王家大船。

  王家另两位哥哥已经含泪写了家书,给远在家乡的长辈报丧。

  被‘死亡’的王少爷,这会儿终于回了魂,裹了一大身厚衣裳被小厮搀扶着走到甲板上遥望即将到达的明州。

  他们的大船刚刚已经步入明州地域,从明州标志性的一座小岛旁经过。再过不久就可以看见明州。

  王少爷翘首以盼,他决定这次回家后就娶妻成家,从此以后再也不要上船跑海。

  这个钱谁爱就谁挣去!

  他选择要命。

  不远处,容映躲在门后悄悄瞄了王少爷几眼,纵然这个人花心凉薄让他差点绝望生死,但感念他曾经的恩情和照顾,容映希望他过得好。

  从此以后,他会永远效忠公子。

  容映端茶进屋,悄悄靠近正在作画的黄公子。他在青楼学过画画,但和公子一比较便拿不出手。

  公子真是天才!

  只见公子笔下的辽阔大海,霞光普照,水波粼粼,海猪欢快畅游,白海猪的背上驮着一少年,前方有一叶扁舟,扁舟上一黑衣男子负手而立,身姿潇洒挺拔。

  “……”容映缄默,自从云道长闭关,公子便每日在屋中画画,画过大海巨浪,画过大船巍峨,画过海商们码头送别,画过朝阳落日,每一副画都有大师风范,技艺精湛,韵味天成。

  今日这副嘛……

  他不评价!

  “公子,明州马上就到了,估计黄昏时差不多可以登陆。”

  “哦。”

  “公子要不要歇歇?”容映很郁闷,公子可千万别对云道长太上心,那可是个道长啊!

  “忙你的去。”

  “……哦。”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

  一艘大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海平面上,码头上穿梭的人们不由驻足遥望,想瞧清楚来的是哪家的船。

  只见桅杆上旗帜飘扬,一个‘王’字,让人又期待又害怕。

  水生给了李奎一拐子,遥遥指着大船:“仔细看看,是不是王家的旗帜?你眼神比我好,我看不大清楚。”

  “……是。”李奎迟疑。

  “到底是不是?”

  “真的是王家大船!”旁边的汉子们附和,脸上无比激动。

  “快!快去告诉三少!”

  “是!”

  一人哧溜跑下船去报喜。

  随着大船越来越近,众人已经完全确定王家大船的身份。一时间个个喜上眉梢。王家能回来,云大厨肯定也行吧?“说不定云六就在王家船上。”李奎揣测。

  水生欢呼雀跃,一把跳开:“我去告诉虎子!那傻孩子担心的几天没吃没喝,再这么下去非生病不可。”

  师父云润生不在,虎子便接手担当了大厨的工作。每日流着眼泪做饭,做好了自己却无心下咽。头几天还自信满满地在甲板上张望等候,到了后来,一日日失望,除了厨房和宿舍,哪儿都不想去。更怕空荡荡的海上什么都没有。

  “虎子,你师父回来了!”

  “师父……”

  虎子茫然抬头,眼睛渐渐聚焦,回神:“师父!”

  跳起脚便冲了出去。

  “师父!师父!”王家的船还没靠近,虎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在甲板上蹦跶招手。

  水生失笑:“真是傻孩子,你这么喊他根本听不见。”

  李奎欲言又止,心想他就随便说说,谁知道云六在不在船上……

  虎子根本不在乎,一直喊,一直喊到大船近在咫尺,面对面的船员们欢笑打招呼。

  难兄难弟们一见面,激动的热泪满眶。

  但虎子眼里只有他师父:“师父呢,我师父呢?”

  对面船上的人静了静,虎子心里一紧。

  终于,一个长得贼好看,又胆小腼腆的少年钻出人群,趴在船沿上冲虎子晃了晃手:“虎、虎子!我们公子让你放心,你师父云道长安然无恙,但他在闭关修炼,暂时不能出来见你。你且等些日吧。”

  虎子大松口气:“谢谢。我等师父出来。”

  传完消息,容映立马回去告诉公子。

  临窗作画的公子已经收了笔,闲坐在旁喝茶。

  “公子,怎么不画了?”

  “太吵。”

  一到了码头,他满耳朵都是虎子那小子中气十足的‘师父师父师父……’。

  哼,有师父了不起啊。

  有这么厉害的师父,的确很了不起!

  容映迟疑道:“公子,咱们何时下船?”

  “等道长出来。”

  “嗯。”

  宋毓秀闲了没一会儿便忙得不可开交。

  许三少来了。

  持剑站在台阶上,少年目光疏淡的对着许三少一行人。

  “别让我说第三遍,云道长在闭关,紧要关头谁都不许来叨扰。许三少,你也一样。”

  许三少纠结:“就不能让我瞧一眼?我只想确认一下他的安危。”

  “不必了,他很好。”

  其余及家人欲言又止,他们不一定真关心云润生的死活,但很关心孙霸业的死活!

  宋毓秀是何等人,一瞧就知某些人的心思,“放心,这波海盗已被云道长铲除,以后再也不会出来做恶。具体事宜,你们不如去找王少爷谈谈,他比你们了解的更清楚,见证了刻苦铭心的场面,怕是终生难忘。”说罢,宋毓秀笑笑,收剑回了屋。

  许三少等人对视一眼。

  “走,先去找王老幺谈谈。”

  “云道长这里等他出关了再问候。”

  “话说方才我瞧见王老幺被扶上马车,看起来情形很不好。”

  “……难道受伤了?”

  “走走走,去问问。”

  只想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告诉他那是一场噩梦的王老幺,一刻钟后被迫详情回忆了修罗场,委屈地想哭。

  夜晚的码头变得安静,只有少许人还在忙活。

  虎子端着烹制的宵夜巴巴送上王家大船,亲自递给黄公子品尝。

  宋毓秀喝了海鲜粥,点头:“挺好吃,有你师父的味道。”

  虎子腼腆挠头,呵呵憨笑。

  宋毓秀挪开眼,傻人有傻福这话他好像懂了。

  “你师父就在隔壁,别瞎操心。”

  “是的是的,我就来看看,绝不打扰师父!”

  宋毓秀失笑:“算了,你既然不想走,就在旁边守夜吧。”

  “谢谢黄公子!”

  “不必,你才是他徒弟。”

  我什么都不是,少年闷闷的喝粥。

  夜深人静,满城人皆在睡梦中。

  王家船上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火,宋毓秀从睡梦中惊醒便坐了起来,来到窗前继续白天未完成的画。

  画着画着他又焦躁的放下笔,拿出从小不离身的玉佩。

  摩挲着双鱼玉佩,少年渐渐沉静。

  容映说,这是一枚很特别的玉佩,蕴含着令他害怕的力量。既然是从小就有,估摸是护身之物。

  护身吗?

  宋毓秀不知道,他遇险多次,从没觉得玉佩很特别。

  玉佩一出生就有,宁嬷嬷告诉他是母后留给他的私物。

  时间长了成了习惯,宋毓秀逃出京城一无所有,唯独不愿落下它。

  思考良久,少年提笔着墨。

  拿出洁白的宣纸,少年慢慢落下漂亮的笔画。

  隔壁雅室。

  端坐的云润生如一尊火红的雕塑,周身笼罩火焰,轮廓外勾勒出刺目的金边。

  被火焰笼罩模糊的面孔微微有些隐忍,额心处,艳红的纹路忽影忽现。

  忽然,云润生痛楚的捂住锁骨处,手掌触碰的东西犹似活物,滚来滚去。

  他死死摁住,面目越发扭曲狰狞,火焰渐渐失控不成型。

  痛楚让他杂念骤生,满脑子混沌,差那么一点点,却死活无法静心。

  恰在他难耐挣扎时,悠扬的乐声忽而传来。

  静夜的箫声有些幽冷,却足以令人镇定,只想静静的驻足聆听这一曲。

  云润生念头一动,面容恢复平静,诸事于心。

  额心跃动的纹路悄悄然隐没不见。

  锁骨处,那东西再也不动,牢牢的刻下属于它的印记。

  云润生心中发出一声痛快的长啸,蓦的张开眼。

  终于!

  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