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哲被关在大理寺地牢中,暗不见天日。狱卒前后来送过六次饭,依此推算,已经过去两天。
但这两天里,没人来看过他,没人提审,饭菜还都是满玉楼上等酒菜,若不是被关在潮湿阴暗的牢房中,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圈.养起来。
走廊传来阵整齐的脚步声,每日牢房会有狱卒巡视。
“喂!我要见张雷!”曲哲抓住门上栏杆,对着一众人大喊。
巡视狱卒像耳朵里塞了鸡毛,一个个装聋,闻声便掉转头向另一边走去。
“你们什么意思?想把本王在这鬼地方关多久?!”
没人应声,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廊间回旋。
***
薛子安睁开眼,日光晃得一片亮白。
“醒了,人终于醒了。”
“醒了吗?真是让人好等。”太子起身,晃悠着大肚子,走到床榻边,俯身遮住一片骄阳,“薛统领?”
薛子安眨眨眼,浑身发木。
“小少爷,太子殿下来看您了。”
一旁太医收起银针,转身向太子施礼,“太子殿下,人…醒了,您有话便快些说吧。”
薛子安偏过头,总算看清眼前景物。
太子一摆手,让屋里人全部退下。
“太子殿下。”薛子安身上虚得厉害,烧还没退,若不是刚刚太医施针,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
“薛统领不必起身。”太子坐在一旁椅子上,见他似乎挺不了多久,便准备长话短说,“老二入狱了,你知道吗?”
这句话,让薛子安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他强撑着坐起,“知道。”
“为何入狱,你也知道吧?”
“知道。”
太子点头,“想救他吗?”
薛子安原本毫无光神的眼瞬间亮了下,“自然想救他,殿下可有方法?”
“当然。”太子顿了下,“也很简单。”
薛子安定定看着他,等待后半句。
“只要薛统领愿意站在本太子一方,老二的事,我会办妥。”他说完,缓缓将目光投过去,“薛统领不必急着给出答案,想好了随时来找我便可。”
薛子安万没想到太子会提这个要求,站在他一方?可他为何要这样做?
“好了,话说完了,你自己考虑。我东宫的门,随时为薛统领敞开。”太子起身,径直向屋外走去。
薛子安脑中茫然,太子何意?自己不曾想过站党…
他这个念头一出,觉得应该是被烧糊涂了,现今了解他和二皇子的人,应该都觉得自己是二皇子一派。
可在薛子安心中,他的确从未想过明确站在谁一派,做谁的枪或狗。况且薛老将军在他幼时便教导,身为臣子,以国为重,绝不可营私。
而且自己仅是个巡查队统领,于高高在上的太子而言,简直轻如鸿毛,太子干嘛要拉拢自己?
这事还没想清楚,屋门又被推开,御医折返回来,面色沉得难看,“薛统领,这几日可曾用伤腿施力?”
薛子安皱了下眉,那日去晋王俯着急,的确多走几步。
御医大概也看出来了,上手掀开被子,又将夹在腿上的木板拆下,“骨头有些错位,您忍着点。”
薛子安还没反应过来,从刚太子一席话云山雾绕,到现在御医一脸幽沉如海,他整个人半懵着。
可腿上一阵裂骨之痛,差点让他再晕厥过去,皮肉下的骨头被御医徒手硬掰了下,“咯噔”一声响。
“呃...”薛子安眼冒金星,冷汗瞬间打透衣衫。
“薛统领,您腿伤较重,如若不多加注意,恐留旧疾。如今天气寒冷,万不可受凉,卧床休息为宜。”
薛子安耳朵里一阵嗡鸣,眼前疼得黑了半边天,哪里能听到这些话?微微喘口气似乎能从心口疼到脚趾尖。
御医见他没说话,全当自己嘱咐清楚,开下几幅药方,便转身离去。
老管家一直在门外候着,见人出来了,急忙塞上两锭银子。“大夫,我家小少爷的伤,究竟如何啊?”
“还是薛统领太过大意,但好在人年轻,在家将养个一年半载,不会落下毛病的。”
“啊”老管家急忙点头,“有劳大夫。”
一年半载?他太了解自家小少爷什么性子,一个月都难忍,怎么可能养那么久?
“来人...”屋子里传出有气无力一声呼喊。
老管家急忙跑进去,“小少爷有何吩咐?”
“把方术给我叫过来。”
老管家皱着眉,站在原地不动,“少爷今儿就歇了吧,御医刚嘱咐的,您好歹听听。”
“快去。”薛子安闭上眼,“我有要事,不可耽误。”
***
曲哲看着一桌酒菜,根本没半点胃口。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这磨自己的心性吗?
也不知史先生收到消息没有,那名被抓的刺客究竟是不是真的对老三动了手?现在被关在这,一点外面的消息也没有。
“二殿下,劳烦您随我走一趟。”
外面传来个声音,曲哲立刻走过去,警觉问道,“去哪?”
来提人的是名壮汉,一脸络腮胡看不清模样,“您随我去了便知。”
没有上手铐,曲哲跟在他后面,两人的方向明显是奔着审讯室去的。
走进门张雷站在屋内,躬身施礼,“二殿下请坐。”
屋内充斥着血腥气,地上还有一大滩水,里面混着血迹污泥,瞧模样是新鲜的。
曲哲坐在他对面,张雷拿过一张纸,放在他面前,“这是那名刺客的供书,刚刚画押,殿下瞧瞧。”
纸上蝇头小楷写得清楚,刺客名叫赵景明,京都人士,自供为二皇子周寅暗中私幕武士。一月前史莱客找到他,命他在闵城击杀三皇子周寒。
闵城接近边塞,鱼龙混杂,时不时就会冒出劫匪,那里动手最为方便。
被派去刺杀周寒的仅有他一人,他埋伏在上官道必经的小路上,见周寒一行三人,便先将两名押送士兵杀死,最后一剑刺穿周寒心脏,当场毙命。
曲哲面上不动声色,掌心却已冒出一层热汗,他将那张供状“啪”一声拍在桌子上。“一派胡言!”
张雷是典型的笑面虎,嘴角勾起带笑,眼神却如要吞人一般,“赵景明给了我们一块令牌,说是他身份证明。”
旁边狱卒递上块雕着七星花图案的木牌,曲哲不用看,这人是史莱客悄悄养的打手,他心中明了,但是派去闵城的一共有五人,为何只说他一人?其余人呢?他又是怎么被抓的?
“一块破木牌子,随便路边找个工匠都能雕刻。”曲哲压根不看,“大理寺卿现在是认定这人所说,想抓本王问罪了?”
“殿下这是哪的话,微臣自然想和殿下对对口供,毕竟此案皇上要亲自过目的。”
“你们怎么抓到赵景明的?”没等张雷开口,曲哲先丢出个问题。
张雷端得一副全局尽在掌控,“刺客受伤,我们在闵城外的小镇子抓到他的。”
“刺杀三皇子,他只一个人?”曲哲轻蔑的笑了笑,“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起初安排任务时就只有他一人,这是张景明自己供述的。”张雷收了那张供状,“殿下来解释下吧,为何要刺杀三皇子?”
“人不是我杀的,我没什么可解释。”曲哲一口咬定。
张雷起身,若有所思,最后定在他身侧,“那下官只好不客气了。”
曲哲眉头一皱,难不成要对自己也来屈打成招这套?
两名铁塔般的狱卒走进牢内,上手先将曲哲外衣撕下。
“张雷,你敢对我动私刑?不怕皇上知道吗?”
“皇上是您的父皇,但他也是三皇子的父皇啊。”张雷一摆手,两个壮汉抓小.鸡般提起他,直接绑在审讯室木架上。
“张雷!你放开我!我要面圣!”
“晋王殿下,您还是认清时局吧,皇上现在怒火冲天,只求抓到凶手。招供,少受苦,不招,就别怪下官不客气。”
壮汉手中拿着一根短鞭,空抽两声,震得耳畔嗡鸣。
“殿下可认得赵景明?”
曲哲这下真不淡定了,明尚打在他身上的鞭痕刚好,现在要是再被这铁搭抽一顿,不死也得废啊。但赵景明的事,现在还不能认!
“不认得。”
张雷斜斜一个眼神,壮汉抬手,“啪”一鞭子抽在曲哲胸口,里衣被扯出道口子,血立刻渗了出来。
“你...”曲哲硬硬挨了一下,胸口先是阵火辣,刺痛感慢慢袭来。
“殿下,臣可不是和您闹着玩的。”张雷将笔沾满墨,“您身子金贵,受不得这些,还是招了吧。”
“不认得就是不认得!你难道要屈打成招?”
张雷悬在半空的笔一滞,又缓缓落下,快速写了几个字。“再问你一遍,赵景明,你可认得?”
这次他连伪装的那点恭敬也没了,完全一副心狠手辣。
“说过了,不认得!”曲哲死死咬着后槽牙,额上青筋暴起。
“好,给我好好招呼二殿下,他怕是忘了什么事。”